“第三百二十章 老天开眼还是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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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脚的虽然觉得这个在大热天里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不见面色的女人莫名其妙,明明与他说话的时候都弱如蚊呐,偏偏站的理他八尺远,这巷口也就那么大,偏偏一个靠着这边墙,一个靠着那边墙。连手镯和信都是隔着帕子递过去的。
走脚的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这妇人爱干净着了魔,嫌弃他一身汗臭味。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到底是嘀咕了两句。可是这银子不赚白不赚,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那走脚送信平日里才多少钱?这银镯子多少钱?
走脚的寻思是个划算买卖,当下就把银镯子给揣进了怀里。
走脚的勤快,当然就顺了一队送货的车队去了临县。完成了这单跑腿。
倒是两位老人,见信内容时候,两手哆嗦不停,读罢信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双唇抖个没完冒不出来一句话。
到最后,那老妇人干脆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给走脚的吓一跳,慌忙告辞跑了出来。
走脚唏嘘,难道是那妇人是这两位老人的女儿?女儿在夫家受气,受不住了委屈这才写信给了父母?——换了这样的念头,走脚的再想想那日所见的蒙面妇人,顿时心里冲起来一股子的内疚。那妇人只怕不是爱干净着魔,只怕是浑身上下,都没了个好皮肉了这才大日头下遮遮掩掩的,他浑然不知道,还以为是妇人嫌弃于他的气味,似乎当时心里还骂街了一句,真是不该。
由着这一层的内疚和好几层的好奇。这个走脚的借着同城的便利,有意无意的,就会往那个巷子里的那户人家看。
后来再也没见那户人家的妇人露过面。
再后来,也没过几个月,那家办了丧事。
抬出来的是三具棺材。
走脚的这才知道,那家妇人生了疾病,那病凶,且狠,缠绵折磨,痛苦难当。就连对了症状的药一帖帖下去,都不过是算上苟延残喘罢了。
那妇人命苦,连带着自己亲身父母前来看望女儿一样,都跟着一起染了病。两位老人到底是年事已高,那妇人染病前身体健壮,撑了有小半年,那二老就倒霉,一个月都没撑过去,一前一后跟着女儿撒手的。
邻里看这人家惨状,无不唏嘘,也有心善的老妇跟着落泪,都道这家户主可怜,妻子没留住,连带岳父岳母都跟着一同去了。
可算是老天没开眼。不可怜这大好之人。
原本和美一家,结果现在就剩下一个男人。不知如何过下。
走脚的心想,还能如何过?丧事做完,这岳父岳母田地屋舍,加上那妇人的嫁妆,一道归并了这户主,这男人落得一身轻松,横竖没了牵挂和折磨。还有个好名声,怎么个过法不是过呢?这男人大概中年过老,有这些产业在手,续弦娇妻有什么难?
走脚冷冷如是想法。
他没忘记当时那严实包裹自己的妇人,和那几乎哭晕在地的二老。
孝子良人
也得是真的才好。
也不知道这孝子良人,到底是做给谁看。这街坊四邻的好名声,有的时候不一定家人买账啊。
走脚冷哼一声。离开了现场。任凭那议论声如何如何,任凭那街坊四邻如何对着看热闹的不明真相的人群言语这家人的生平,还没走两步呢,这陈二狗小时候光屁股蛋被他爹打的跑出门的事情都给抖出来了。
通篇就一句,命苦哦
倘若这位陈二狗真是如此了那也就名声朝立夕毁了。
陈二狗虽然狗,这名字听起来也像是个大老粗。但是人家是实打实的度过几年书的。他家里不算是穷,读了两年书,认得一点字,还有一片薄田,日子过得清苦。但是架不住他托生的好,他有个好相貌。
这好相貌如何定义,其实若是真计较起来,那是没有个讲头的。
这若是好相貌的标准是以方卿和和赵小楼这样的标准来衡量,那陈二狗也就是个陈二狗了。
可是这方卿和和赵小楼这样的,世人称之为神仙面貌。神仙神仙,就是说他们这样的长相不是人。不是骂人的话,虽然像是骂人的话。但是到底也不是真的骂人。毕竟这人间,也没那句话,说骂一个人说对方是神仙哥哥或者神仙妹妹的。
神仙,不管是图举头三尺的距离,还是图那殿前的祭拜不亏心,都不敢把神仙两个字归结为骂人的定义。
至于人怕鬼却还还骂人做鬼,这就是另外的说法了。
陈二狗,算是普通平庸中的好相貌。
陈二狗的好相貌没托生个好家世,他父亲是个屠夫,母亲是个童养媳,买过来图的就是小姑娘漂亮和俊俏。陈二狗的爹性子粗鲁,耐着性子等到他娘长大过了十九,就急不可耐的圆了房。这是面上的流程,暗地里的,谁知道。
反正圆了房成了亲,陈二狗的娘的肚皮就迅速鼓了起来。
陈家也有说辞,说这叫坐床喜。是个吉利。
然后七个月不到,陈二狗就出生了。
他出身,满天红光——基本都是被陈二狗的娘的血给染红的。陈二狗的娘难产死了。婴儿哭的凶,又响亮。那脸色尚且幼嫩的娘亲一眼都没看儿子一眼,就闭眼蹬腿走了。
他爹觉得亏了本钱,家里又再续弦不起。于是天天骂他。还给他取名叫陈二狗。因为家里有个看门狗,叫大狗,他们家姓陈,所以那狗是陈大狗。他就是个陈二狗。他爹没了屋里人,成天躁火无处发泄,就喝酒,骂街,打二狗。
等到陈二狗懂事,听得懂人话的时候,那骂声也没停,但是好歹,陈二狗是听懂了骂的内容。
他爹,说他娘,亏了他。从小买进陈家,从个小女娃养大,长得那么慢,只能眼馋,馋了那么久,好容易开了荤没多少日子,就给他这个祸害给坐累死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真等到十九。
或者早知道如此,知道她有了身子,就一碗落胎药去了那块肉。还能多享受日子。儿女实在是讨债鬼,讨亲爹的债。穷凶极恶的讨。
真是晦气。
陈二狗冷不丁被他亲爹给破了一脸酒水,满身都是冲鼻子的酒味。他冲出去,一头投了河。他泡了很久,直到身上没了酒味才慢慢从河滩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走两步,迎头就是一个耳光。
他脸上白白净净,被冰凉河水泡的发冷,一个耳光下去,立刻热了起来。
他爹怒骂他,要死赶紧死,怎么还爬起来!
他冷冷抬头,看他那个被外人叫做他爹的男人。
儿子肖母。他生的皮白,眉眼细长,眼角有个自然的弧度,撩人的很。当初他娘还是个小娃,就是因为那双细长眉眼,被他爹看中,才花了不小银钱买进家门的。如今这眉眼又实打实落到了他脸上去。
不同的是,那小姑娘生的那双眉眼,一样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而到他儿子身上,眼下,直勾勾的看。直勾勾的。看得他昏头涨脑,脚下顿时有点像踩了棉花,摇摆不定的,他咽了一口唾沫。
头一次,生出了怯弱。
他的儿子,个头都比他高了。
乡里都说陈二狗命苦。出生的时候死了娘,还没长到弱冠呢,就没了爹。他爹酗酒,打骂了儿子之后,被发现死在了河里。
乡里都说是陈二狗的爹去寻儿子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的这样说来,这做爹的还算是疼儿子的。虽然平日里打骂的凶,可是还是不忘去寻儿子回来。
可怜哦这孩子知道自己爹是为了寻自己才没的命,不知道心里地难过成什么样子。
可不么?陈二狗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跪在灵堂前面,一脸木然的寻思着自己家里还能有多少积蓄。够不够自己过日子。
他什么本事都没有,亲爹连杀猪的本事都没教他,他日后怎么活?
事实证明,老天爷还算是怜惜他的。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娘在天之灵保佑了他的缘故。就在他积蓄快要过不下去日子的时候,他们家居然有媒婆上门。
他木然听那媒婆花言巧语说了一通,也不记得到底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叫那位临县的姑娘芳心暗动了
那媒婆一遍遍提示讲,是去年花灯会上。
但是那个时候,他可没什么心思去逛什么花灯,他当时穷的饥肠辘辘,无奈才卖了他爹那最后一套杀猪的器具买了一些空白的扇子去灯会上摆摊。
他字写得一般,画也就会画个鱼梅虫子。结果估摸是有一张好脸,居然生意不错。
他当夜就把扇子卖空了。的了点钱,立刻在一边的馄饨摊上买了个大饼一碗馄饨吃了下去。填饱肚子,紧紧捂着钱袋就回家了。
至于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他实在是没印象。
在媒婆看来,他有没有印象不打紧,那姑娘芳心动了不就好了?
这家徒四壁的样子,这姑娘怎么看,都算是低嫁了。那姑娘媒婆也见过,虽然长得不如这陈家的小子好看,但是这好看,能当饭吃啊?
人家那姑娘,怎么说,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
独身宠大的姑娘,不娇气,家里疼的像眼珠子,这若不是疼爱女儿,还不舍得拉下脸面,去像男方求亲。还许诺了一大笔嫁妆,还会新翻这老宅,帮他添置一家店面,多买两块田产。日后也不用风吹日晒,光收租和商铺,就够小两口过得充实。这可是上赶的好事呢!
媒婆一叠声的催促他答应。
陈二狗也就答应了。
这年头,哪里来的真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便是真的掉了馅饼,真的砸在自己的头上,这馅饼也保不齐是个夹生的。
那姑娘果然如媒婆所言的,十分好相处,性格温柔,对他百依百顺,岳父岳母家也果然是知书达理,并没有因为他是个杀猪的儿子就轻视他,也真的把许诺的田产和商铺的契约拍到了他的手上。
新婚之夜,陈二狗掀开盖头,看着花烛下那平凡的又羞涩的脸。心里倒说服了自己。
这也就是过日子。美丽也好,柔情也罢,吹熄了烛火,不过是枕边人。
结果媒婆说了天昏地暗,没说一点。
这姑娘,不能生育。
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成婚半年之后了。还是新妇自觉亏钱他,才哭哭啼啼言语道出。
他当然柔声安慰。
言语说的温柔。说夫妻夫妻,孩子不过是天赐。我遇到你已经是老天爷恩赏我,哪里还敢在奢求孩子?如此知道这些,我反而安心。
这样一番温言良语出口,妻子当然更加内疚。
岳父岳母知道他明白后,也越发没脸,暗地里又给了他商铺和田产,倒是登门次数少了很多。
那也好的。
到底日子是他们夫妻两个的。
于是越发的恩爱。
街坊四邻谈起这对夫妻,无不交口称赞,赞颂两句,就要细细说起那娘子有疾的事情。在听着一片唏嘘,自己淌个泪水来。
这日子流言蜚语,关起门来也就听不到了。
他们还是恩爱。
一直过了半生。
而这半生后,当年在花灯会时候,令富家小姐一见倾心的年轻人也生了白发,那盖头下羞红了一双脸颊的小姐也染了红尘俗气。陈二狗有这样一个庸俗的名字,有一个杀猪的爹,一个童养媳的娘,当然算不上是什么才子,也都懂不了灯下读书研磨泼茶的乐趣。
他日子无忧,又因为岳父岳母和妻子的迁就,逐渐地生了委屈。
他觉得自己一生命苦,到了婚姻大事还被摆了一道。
要不是家中财务大把还握在岳父岳母手上,要不是妻子不够贤良,他眼下身边,也该有个美妾才是。
哎,怪谁呢。
怪自己心软,也怪妻子不够贤良。
就怪妻子不够贤良。
他即便没读几年书,也懂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重要。
偏偏那文墨很通顺的妻子,诗词文章章口就来,怎么就不懂这句话呢?
他还懂呢
他一气之下,搬到了厢房睡。实在是孤枕难眠。
他每夜临睡,乞求老天,再疼疼他?就再疼疼他一会?别的好好说,就叫他妻子,贤良一回吧!
这一回,老天爷似乎又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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