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兽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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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枝繁叶茂的林子，对于无孔不入的日光而言，都存在着破绽。

一束光从林间洒了下来，被枝叶分隔成无数碎散的小光点，似一株满天星，斑斑点点地映在前方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

叶清妍似乎被眼前静谧得极有诗意的景象吸引了，那双美妙的月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光斑。

叶天行身边只剩下她与叶一南，其余的少男少女已经返回了队伍中。

褪下残破褴褛的宽袍，从戒中取出一件崭新的套上，叶天行说道：“你的那滴兽血，暂且先存在我这，待回去后托人炼成丹药才能发挥它的最大效果。”

叶一南也不是矫情之人，恭敬地道了句“但凭吩咐”。

叶天行看着他，好一阵子无言，直看得叶一南心里有些发毛时，他终是叹了口气道：“你们娘俩，瞒了叶氏上下这么多年，果然，她还在怪……”

显然他将这一切都归于叶静娴的教导，叶一南也乐得如此，沉默着不回应，正好还省去了一番解释。

不过，方才叶天行说话声音本就不大，往后竟是越来越小，到最后俨然变成呢喃自语，叶一南压根没听清，只隐约听到寥寥几个字。

正当他想追问时，叶天行轻挥袖袍，开口问道：“此物，是你的吧？”

袖袍徐徐拂开，悬浮在半空中的，正是那神秘失踪的褐玄石，难怪方才找之不到，原来是被收起来了。

叶一南点了点头，伸手托住飘浮在面前的褐玄石，再次系在身上，胯下的棕马怪叫了一声，听声音相当不满。

他做完这些后，微笑着补充道：“长时间携带这个可锤炼气力，一点小手段罢了，上不得台面。”

“这手段，倒是与苦行之意相合，不错！”叶天行捋了捋胡须，眼前闪过女儿倔强的影子，再看少年时，心中渐渐涌起一阵怜惜。

或许，真的是自己这把老骨头错了。

若说之前叶一南眨眼间断狼脊的实力让人们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那么后来的一脚则是让他们佩服不已。

人呐，都会倾向于眼之所见，或许若干年后，传闻不再是叶氏纨绔三公子调戏谁家姑娘，而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自古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

“清妍，你已快要破境了吧。”叶天行偏头对着自来此还一言未发的少女说道。

他对这孙女是极为爱惜的，不过她似乎自幼便对所有人都很冷淡，也就除了旁边的少年。

与叶静娴相比，叶清妍少了那份温婉，取而代之的是那不食人间的清冷，尤其在她御剑杀敌时，剑出灵韵缭绕，宛若惊鸿。

“嗯，快了。”少女应道，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要破境的并不是她，又或者说察觉不到她有为此而欣喜的情绪。

叶一南看向她，面上浮现一片惊讶与赞叹，清儿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却已是要踏入控元，这修行资质端的是叫人羡慕。

周围不少人看向这里，就连薛浪与叶龙钧也不例外，因为很少见过叶天行如此大笑，那长着些许褶皱的老脸泛着一层红润光泽，连连道了三声“叶氏当兴”。

似是觉得在小辈面前失了长辈应有的模样，他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破境若是需要什么，尽管说。”

“清妍谢过爷爷。”少女将长剑拨到腰后，微微欠身。

叶逍一直在队伍末尾戒备着，并未发现有可疑的气息尾随，或许那狼群确实是偃旗息鼓了。

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领教过青眼白狼一族在空间大道上的造诣后，没有人不忌惮那诡异天赋，以至于这一路上队伍的行进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到此时为止，不少人依然眼神散乱无焦，显然有些精神不定，想来确实后怕不已，得亏此次祭祖是叶天行亲自出马，否则恐怕会在兽王爪下全队覆灭。

“虽然结果是好的，不过，下次别再那样了。”

耳畔突然响起冰凉绸缎般的轻音，叶一南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叶清妍心中微微有些恼，之前明明说的自己会护着他，结果危急时刻却是他挺身而出，这样就显得自己那番话很是自大？

她在恼那时的自己为何会无动于衷，是面对巨大的修为差距时，怕了吗？修道数载，心境却还不如纵情红尘的兄长，这让少女对自身起了一丝丝质疑。

不过她心中更多的还是在担忧他的安危，那头狼的实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连叶龙钧都不是它对手。然而他却敢去踢那一脚，实在是乱来，若是那狼反应过来了，稍微蹭一下就能让他遭受重创。

兄长好不容易回了头，若是因随她来祭祖而出了事，她心如何能安！

叶一南并不知晓，就这么一小会儿，少女的思绪竟如轻絮般飘飞甚远。

古林中的空气，潮湿的同时又混合着粪便、腐尸、兽臭等诸多气味，偶尔还会飘过阵阵瘴气，已然有人出现头痛呕吐的症状。

若非体魄强大的武者，普通人在此哪怕不被攻击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返程选的是另一条路，不过有些诡异的是，走了不短的时辰，可却很少遇到异兽的踪影。

对于遭遇了兽王的疲惫之师而言，许多人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他们现在只想回到紫云城，大吃大喝一顿后去花楼觅个娘子快活快活，哪里还愿在这鬼地方打生打死。

然而叶天行却不这么想，事出必有因，他勒紧缰绳停下，身后人们也纷纷停下来，诧异地看了过来，不知家主为何在此处驻步。

林中并无风，紫袍却缓缓飘动起来，叶天行望向前方的浓密阴影，开口道：“宵小之徒，可知我是何人？”

说话间，袍上大虫随着飘动而张牙舞爪，似是在向藏匿之人示威，告之主人的身份。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大概十数息过去了，前方忽地传来一道阴柔的笑声。

“嘻嘻嘻……名震紫云的叶大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嘻嘻嘻嘻……

仿佛在响应他的话，周围如浪潮般响起一阵又一阵嘈杂的嬉笑，直吵得人心烦意乱。

薛浪重重哼了一声，双目煞气涌现，大有拔刀之势，叱道：“装神弄鬼，无胆鼠辈！”

这些人是谁啊？又从哪里来？

对于头一回离开紫云城这么远的叶一南而言，压根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基本可以确定，先前那股被窥视的不适感就来源于这些人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看出了他的疑惑，叶清妍唇瓣微启，在一旁解释道：“他们是兽舞者，你可以理解为盗贼。”

兽舞者，与兽共舞，听来倒是个潇洒写意的美称，只是不曾想竟是一群贼。

自紫乾之乱后，衍月道统崩灭，这片没落土地逐渐沦为了藏污纳垢之地，许多叛宗叛族或犯了大罪之人，为了躲避惩治，便会逃到这里。

起初兽舞者不过是酒馆闲人茶余饭后的玩笑话，后来这群泼皮竟无耻地如此自称，久而久之，便都这么叫了。

“哟，看你们气息虚浮，是不是刚刚被袭击过呀？”阴影走出一个头戴兽脸面具的男子，声音中满是戏谑的味道，面具模样似狼又非狼，。

难怪会巧合地遇到狼王之子，难怪狼王会如此迅速地找到众人，原来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叶逍此时从后方赶了过来，瞥了一眼这藏头露尾的家伙，站在叶天行身侧，平淡道了句：“有人通风报信。”

那人听到他的话后，连连点头，浮夸地鼓起了掌，“早就听闻叶氏二郎足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真是，细！”最后一个字故意停顿并加重，纵使他戴着面具，也能透过双孔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讥讽。

听着密林传来的阵阵哄笑声，叶逍神色毫无变化，并不在意眼前的小丑说了什么。

见他没有丝毫怒意，那人有些失望，觉得好生无趣，右手把玩着一枚铜钱，左手下意识地微微翘着兰花指，笑嘻嘻道：“今日须划出条道来，咱们这么多弟兄出来，总是要吃饭的。”

“不多不少，十万两银子，不然……或许我等就要亲自来取了，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十万两银钱，万两黄金，对于叶氏也不是个小数。

“就凭你们？大猫小猫三俩只，也不怕撑坏了肚子。”叶龙钧怒极反笑道，衣衫上的兽血让他看起来更显凶性。

“那再加上我等呢？”话音刚落，那人身后突兀地出现了俩人，一个戴着牛头面具，一个戴着马脸面具。

叶龙钧没有再像刚刚那般傲，在他们身上，他感受到了与父亲一样的磅礴气息，这神出鬼没的俩人，竟都是启灵师！

“我道是谁，原来是狂牛，啧啧，双启灵，倒真是看得起我叶某！”叶天行眼神中浮现一丝惊讶，心底不可遏制地怒了起来，看来城中是有人想要他死啊！

“所以，要不再考虑一下我等的……”狂牛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出现在叶天行的上方，先发制人，拳头在元力的加持下泛着刺眼光芒，向叶天行胸前捣去。

兽舞者的卑鄙下作，可见一斑！

不过叶天行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偷袭，甚至有些觉得如此才符合他们的形象，以往听说过狂牛许多事迹，深知此人无所不用其极。

咚！

似和尚撞钟，似琼楼倾覆，肉眼可见的气浪自双拳相接之处扩散而出，叶天行胯下马匹哀鸣一声，承受不住两人的力量而四分五裂，这异常血腥的一幕令人作呕。

另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现身在他背后，与狂牛呈包夹之势。

“记住老子的名讳，邪马！”

北煞之地很乱，连兽舞者之间都存在着厮杀，他们通常只用代号相称，并不会泄露自身信息，甚至有夸张者连性别也难以捉摸。

如此，外界的宗门或家族很难找到自家叛逃之人，除非他们有能力将兽舞者连根拔起。

喀！

一颗戴着猴脸面罩的头颅高高飞起，脖颈处鲜血如柱，为这片古林单调的灰黑增添了一抹诡异的绯红。

狂牛与邪马的出手，就像信号一样，林中掩藏的诸多兽舞者纷纷现身，朝着队伍杀去，刀光剑影在一瞬间充斥于这片土地。

这里是兽舞者的主场，长时间待在此处让他们对此地环境极为熟悉，而且经历了兽袭的叶氏队伍本就各个带伤，若非兽舞者的实力参差不齐，鲜少能有如叶龙钧等人的强悍之辈，恐怕一个照面队伍就得被冲散。

可以看到叶龙钧、叶逍与薛浪正四处援助不敌对方的族人。

嗖！

三枚飞针直冲叶逍而去，飞针的主人，正是那之前出言不逊的阴柔男子。

此人甚是阴损，连出针的准头都是往下三路招呼，而且一击之后便悄然遁去，不知藏在何处，等待机会再次出手。

叶逍一个闪身躲过偷袭，有心寻他，可看到族人情况不妙，深呼口气，只能先放下这只扰人心境的飞虫。

方才狂牛与邪马的夹击被叶天行施展凌虚步所化解，二人发现虽然一再谨慎，先是用计诱狼王袭击，后有他们两位启灵师压阵，似乎依旧低估了叶天行的实力。

“这老头竟如此难缠！”邪马阴恻恻道，胸前赫然有着一道拳印。

这姓叶的明明与狂牛一样是三纹启灵师的修为，可怎么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二对一也没有讨得太多好处。

叶天行微微喘着气，背上也印有一道爪痕，扫了一眼其他人，目光闪了闪后凝成一点，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狂牛见久攻不下，暗中对邪马使了个眼色，转身迎向叶天行。

而得到授意的邪马，竟一个折身朝着叶逍冲去，显然是想用挟持的伎俩让叶天行就范。

先前藏在暗中那人，两指捏着飞针，无声地笑了笑，幸灾乐祸的他不觉得叶逍在那位手下能有什么抵抗之力。

不知为何，此人对叶逍很是敌视，从一开始便是这样。

“尔敢！”

叶天行怒目圆睁，长发在空中狂舞，陡然间，四纹气息如火山般爆发，将狂牛远远地震飞了去。

倒飞途中的狂牛双目暴突，那股沛然巨力挤压着他的小腹，他失声喊道：“该死，这家伙隐藏了修为！”

用不着提醒邪马也感觉到了背后骤然暴涨的压力，心惊的同时不敢多停留哪怕一瞬，脚下速度更快，眼中探向叶逍的手掌愈来愈近，马头面罩下的神色已然欣喜之中带着三分狰狞。

两鬓头发被吹到了脑后，叶逍眼中并没有惧怕的神色，他平静地提起双拳，虎形元力如火焰般熊熊燃起！

“挟我？恐怕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