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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是您钦点的状元郎啊。”大学士喜笑颜开的说道。

“江清流?哪个江清流?”皇帝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学士。

“宣平侯府家的三公子。”大学士抱着会试核查的身份簿子,逐字逐句的念道,“年十七,少聪颖,善经营,于山岳书院求学之时,曾多次申请特考,后逐渐泯于众人,却依然苦读不缀······”

皇帝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的,大学士念的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点的状元竟然是天灵!

“陛下,陛下?”大学士看着听完状元郎的生平后一言不发,以为皇帝是被金科状元的年纪给惊讶了,于是笑眯眯的开口道,“这个年纪便有如此学问,又能写出十思疏这样的策论来,着实不得了,金科状元实至名归,恭喜陛下又得贤才。”

······

皇帝听着大学士的夸赞,心中五味杂陈,人才济济的大魏朝,竟然让一个内侍拿了科举头名,点了金科状元!

而且还是他亲自点的!简直是笑话!

更让皇帝怒火中烧的是,天灵参加科举下场的事情,他毫不知情!

天灵何时参加的科举?他一无所知!

不对,乡试的时候,他不是去了儋州吗?那是如何进的会试?

皇帝心中重重迷惑,他现在只想把天灵叫到跟前来问个清楚,这一些到底是巧合还是他苦心筹划!

“陛下,唱名已经完毕,九十五名贡生正侯在天乾殿外等待陛下示下,按照旧制,陛下该移步殿外了。”司礼监的内侍走进来禀告道。

内侍的声音将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让江清流进来,朕有话要问他。”皇帝想了想又道,“其余士子,就按照往年的官话训诫一番,循旧制一一赏赐,然后便打发回去等琼林宴吧。”

“是。”内侍依言出去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回去好好歇歇。”皇帝又对这站在下面的几位大学士道。

皇帝这是要单独召见新科状元啊,看来,这位状元郎前途一片光明啊!

几位大学士心中如是想着,道了声遵命后便退下了。

然后急匆匆的回府,一边走一边盘算,回去后赶紧让自家夫人上宣平侯府问问,这位状元郎有无婚配!与外边看榜的只知道名字不一样,他们这些考官可是见过真人的,那模样,俊着呢!

得快着点,万一被人抢了先呢!

这样想着,大学士们脚底生风,一个赛一个走的快。

“老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家又没有未婚配的女儿。”

“我家没有,我兄弟家有啊!倒是你,你家那闺女不是想许给吏部尚书家吗?怎么,改主意了?你说这要是给吏部尚书知道了这事儿,以后见着你会不会撕了你啊?”

“老李,做人可要厚道啊!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撕了你的嘴!”

“你倒是来啊!瞧你那短胳膊短腿的,够得到我的嘴么?”

“哼,你长,你什么都长,特别是脸,尤其的长!”

“算了,今儿我忙,不跟你一般见识。”

······

这两位大学士一个人矮一个脸长,平日里偶尔学问见解不同,争辩的时候都能维持着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从不会攻讦对方的长相身段,今日竟然相互攻击起对方的短处来。

跟在后面的宫人看得一脸惊奇,为了争一个可能还不是自己女婿的状元郎,竟然连脸面都不顾了?

往年也有状元郎,怎么没见大学士们这么激动?

啧,怎么越吵越厉害了?不会动手吧?

哎哎哎!大学士快停手!别打别打!

而此时另一边,引起这场掐架的罪魁祸首状元郎江清流,正跪在天乾殿中的地板上,承受着来自皇帝的怒火。

“说!此事你是不是老早就在筹划了?”皇帝坐在龙椅上喝问道。

“回陛下,不是。”天灵矢口否认,开玩笑,这种送命题,打死也不能承认啊。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办文书迁户籍去儋州乡试的事情,跟朕说照看生意,顺路照看了个乡试头名出来?你可还真是厉害呢!”皇帝气的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指着天灵怒骂,“朕这些年待你如何?你竟敢想着背叛朕!”

天灵将头埋在地上,心中却是逐渐安定下来,这么多年了,他将皇帝的脾气摸得门儿清,皇帝最生气的时候根本不会破口大骂,而是一言不发问都不会问一声直接将人处置了。

此时皇帝看上去暴怒,但却没有让人将自己拖出去,还给了自己开口辩解的机会,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容禀。”天灵抬起头来,神色坚定的道,“陛下生气,要怎么罚我都行,但只背叛一条,天灵不认!天灵对陛下从无二心,何来背叛!科举一事,天灵从来没有想过欺瞒陛下。”

“办户籍文书迁到儋州一事,是书院的先生跟我说,我到了可以下场考试的年纪,我便轻浮的想着,念了这么久的书,去试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却不想恰逢儋州生意出了问题,不得不去走一趟,算着时间,去了之后便会错过京城的乡试,这才将办了文书将户籍迁去了儋州。”

“将儋州的事情处理完,赶回京城还没来得及禀告陛下,会试便开始了,紧接着又是殿试······”说到这,天灵露出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我哪能想到,就我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问,竟然被点了状元······”

“你的意思是怪朕了?”皇帝冷笑一声,斜着眼睛看向天灵,“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在殿试策论的文章里,写着无以怒而滥刑,是特地写了给自己开罪的吗?”

“陛下明察,天灵绝无此意。”天灵道,“十思疏中所言,皆为答陛下所问。”

“好一个答朕所问。”皇帝怒目圆睁,看着被自己摆在案上标着甲等的十思疏越发来气,“那朕问你,今次之事,该如何处置你?”

“全凭陛下处置。”天灵道。

“凭朕处置?”皇帝怒火中烧,“依着朕,现在就应该将你拖出去砍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天灵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看来在天灵和江清流这两个身份中,皇帝已经有了选择。这条命,姑且是保住了。

既然没有性命之虞,那就嚣张一点!

“陛下舍不得。”天灵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道。

皇帝闻言一愣,随即冷笑,“你疯了?朕舍不得?你算个什么东西!”

“天灵年纪尚幼之时,承蒙陛下不弃,能在外奔走为陛下操持生意,赚一点银钱,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陛下真是千古圣贤明君,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得到重用。”天灵开口道,“后来我年长一些了,知道了一个词,叫做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陛下,天灵能得中状元,是不是说明是有几分才学的?”天灵没等皇帝回答,又自顾自说道,“既然天灵算的上有才学的人,那么圣贤明君又怎会无故杀之呢?”

“以为一个圣贤明君的名声就能将朕套住,便不杀你了?”皇帝不屑的出声道。

“当然不是。”天灵道,“如今大魏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但陛下在殿试上策问的却是如何垂拱而天下治,陛下心系天下,未有一刻懈怠,这样的陛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无故诛杀新科状元的事情来的。”

“更何况,天灵忠心可鉴,杀了太可惜了。”

“陛下十几年前与我一赌,赌出了一个充盈的国库,而今,陛下敢不敢与我再赌一次?”天灵抬头直视着皇帝道。

“你要跟朕赌什么?”皇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顺着天灵的话头往下接了。

天灵嘴角一扬,“用一个宣平侯府三公子江清流的身份,赌我能辅佐陛下完成一个盛世之治!”

“哼,大言不惭。”皇帝冷哼一声,“以为写几篇文章就能够治天下?还是以为能做点生意就能入庙堂之高?”

“当然不是。”天灵道,“但天灵知道,管理国家与养病并无二致,生病的人,如果觉得病情稍微好转一些,就更需要小心谨慎,如果在调养过程中触犯禁忌,那就会必死无疑,治理国家也是如此,天下稍微安定的时候,尤其需要兢兢业业谨慎小心,我想这就是为何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陛下还在这次殿试中加试治天下的策论的原因。”

“州城国家,是由人汇聚而成治国最重要的是治民,而治民最重要的,则是君臣上下一心,若君臣相疑,不能备尽肝膈,就是国之大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听完不置可否,直接了当的问道。

“若陛下用我于朝,永无此患。”天灵道,“我追根究底只是一个内侍,离了陛下,就犹如鱼儿离开了水,所以我永远不可能背叛陛下。”

“你觉得朕缺一个忠心的奴才?”皇帝抬了抬眼皮,“这个回答,还不够。”

皇帝可能自己都还没察觉,他最初的怒火已经在这样的对话中消散于无形。

天灵笑了,“陛下心胸似海,那天灵就不避忌讳,将心中的愚昧之见都讲出来了啊!”

“致安之本,唯在得人,我朝大兴科举,为的就是替国家选贤任能,天灵才学得诸位大学士认可,策论为陛下钦点甲等,这是外人能看到的,但外人看不到的,是天灵这十几年来替陛下竭忠尽智,从古至今,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交给时间,陛下不妨看看,天灵有没有在朝的能耐。”

“既如此,朕便来考考你。”皇帝开口道,“近来有兖州崔、卢两姓,在前几代就已经败落,但仍然依仗旧有的地望,喜欢自夸自大,号称士大夫,每当把女儿嫁给其他家族,总要大肆索取聘礼财务,以多为贵,讲聘礼订婚约,如同市里的商贩,败坏风俗,乱了礼法,门望与事实不符,若是你,你当如何?”

考我就考我,乱比喻什么?这么瞧不起市里的商贩,你别用我赚来的银钱啊!天灵默默吐槽。

心里却将大魏朝的氏族门阀的情况过了一遍,然后开口道,“陛下,此事的根本,在于崔、卢两姓在门庭败落后还不知检点收敛,败坏风俗乱了礼法,便按照应当遵照的礼法处置即可,据天灵所知,门阀氏族乃属吏部管理,可差吏部官员订正姓氏,收集全国谱牒,根据史书传记删除浮华考订真假,对于出了忠贤的人家,酌情提升门庭等级,出了叛逆的加以贬黜,另外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不止崔、卢两家,其他地方应该也有这种类似的情况。”

“以天灵之见,旧的门阀氏族靠着炫耀祖宗勒索钱财,只需要按照现今的官品人才来定等级,最好是着人制定一本氏族志,将一应标准列在其中,这样不仅能消除如兖州崔卢两姓这样的氏族,而且能给朝廷新贵带来更好的荣耀,也有更多的人愿意为朝廷尽忠。”

这些话都是天灵结合大魏现在的情况斟酌之后才讲出来的,因为在天灵眼中,氏族门阀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但他要是那样说的话,估计皇帝会马上将他脑袋拧下来。

皇帝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氏族志?倒是有几分意思。”

“陛下,您知道依法治国吗?”天灵开口问道。

“何意?”皇帝看向天灵道。

“在书院的时候,先生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便在想,修身一事在己,但倘若自己约束不了自己的行为之时,应该怎么办?”

“我问先生,先生说,在家会有父母长辈管教,在学堂有先生约束。”

“我又问先生,倘若父母长辈疏于管教又该如何?先生便说,所以每个人与每个人才不一样,有的人管得住自己的行为克制住自己贪玩的习性努力念书,就长成了栋梁之才,有的人耽于逸乐,最后寂寂无名。”

“当时我就在想,不管是自己还是父母长辈先生,这种约束都是来自于人,而人,是有变化具有不确定性的。治国如同修身,若是以人治,定然会生出诸多变数,就如兖州这两姓门阀,他们约束不了自己的行为,就会坏了国朝的民风礼法,但氏族志出来后,定好的律法会管束他们的行为。”

“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方为治国之本,而此间最重要的,便是公正和信义。”

“继续说!”皇帝来了精神。

“陛下,膝盖疼。”天灵抬眼看向皇帝。

“······”

“来人,给金科状元江清流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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