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力拔山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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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箓之道，陆安平并不陌生，无论是真文、云篆、乃至符图三类都有见识，甚至眼前这道五岳真形符他也曾见正一祭酒田彦和打过，可惜那时见得并不清晰。

“常柏青竟有符图符箓？”

陆安平望着渐渐显化的青色山峦，内心着实吃惊。

先前乔玄介绍先天符图化影时，讲真文符箓最为基础、云篆符箓相对高妙、符图符箓蕴含此方世界生灭变化本源，传承极少。

“不知正一派的符图符箓源自哪里？与广成子传下的先天符图有无关联”

陆安平无声念叨了声，运转丁甲神术，身影飞快后掠；可惜没闪出几丈，那方青色山峦脱体而出，化出虚形，牢牢锁住他。

“镇！”

常柏青披头散发，右腕轻抖，将五岳真形符打出，口中大喝道。

紧接着，陆安平感觉周遭空气粘稠，身形滞涩，如网中之鱼，怎么也跳不开；与此同时，那方小巧的青色山峦迎风便涨，已有六七丈高。

手中元青藤轻甩，舞出几道嫩青色残影，尚可驱用；可惜四肢越发沉重而缓慢，陆安平轻吸口气，将丁甲神术运转更甚。

五岳真形符所化山峦越发涨大，转瞬便有十余丈高，几乎遮住黯淡的日光。

众人怯怯地退开了些，以为如明黄火焰的幻术一般，不时指点赞叹着。

议论声中，道生和尚终于出手！

他在东林寺潜修多年，得佛门天眼神通，早看出青色山峦与先前惑人心智的幻术不同，而是道门少见的符图，沟通天地，镇压凡躯，正是正一五符中的五岳真形符。

庐山与龙虎山不远，他虽然不通道门符箓，但也知正一五符的厉害，眼见少年恍如案板上的鱼肉，当即不再观望。

只见他手托紫金钵，身上破烂的百衲衣猎猎作响，以至露出些许尴尬之处；然而面色却特别端正慈悲，目泛毫光，盯着青五岳真形符引动的细微气机。

“唵——”

道生左足向前，口中吐出梵音，如黄钟大吕一般，清晰落入在场众人耳中。

梵音入耳，常柏平却浑不在意，他瞥了眼道生和尚，将目光转到披头散发、黄帔舞动的师兄身上。

“有五岳真形符，这少年必死无疑了！”

常柏平颤巍巍起身，心中狠狠道。

见道生和尚出手，陆安平丝毫不敢放松，一来不确定道生斗法如何，二来五岳真形符所化青色山峦有若实质，竟没有一丝声音，直挺挺镇来。

他曾于天上见乔玄与铜鼓仙这般乾元境高人斗法，一时倒不慌乱——毕竟符图写就符箓虽然威力绝大，也仰仗施符人的修行境界，而眼前常柏青尚未入琴心境。

“呔！”

陆安平大喝一声，将丁甲神术运到极致，顿觉周身血液奔涌，残余灵气的穿梭不定，连体内金蚕蛊也似被惊醒，不时咬噬几口。

粘稠有如实质的空间中，他终于趟开一小步，当下顾不得金蚕噬咬，甩出元青藤，望着藤影缓慢迎向那道青色山峦。

他不懂驱物御器的法门，只得凭元青藤这桩法宝本体抵抗，只见嫩青色的藤梢舞动，并未迟滞半点，青色山峦仿佛充塞天地，透着股雄浑壮阔的气息，几乎令他浑身战栗。

“先天符图化影怎么还不发动”

眉心一点动静也没有，陆安平望着越发迫近的山峦，不禁暗暗叫苦。

“嘛呢——”

道生和尚眼中毫光更盛，口中又吐两字，瞬间响彻整个坊市。

紧着，他那身破烂的百衲衣越发吹动，一股势若江海的磅礴巨力涌出。

“叭咪——”

道生丝毫不顾众人笑声，又向前一步，继续诵念，“吽！”

正是六字光明咒。

六字光明咒，又称六字大陀罗尼咒，为佛门最基础的真言神通，含有佛陀无尽的慈悲加持，又集中全部佛法精粹，堪称佛门第一真言。

道生在庐山东林寺参禅多年，六字光明咒不知诵过多少遍，一路治病救人便借此神通，早已熟练无比。

吽字甫一吐出，便听得轰隆一声，道生和尚周身萦绕的磅礴巨力涌出，虽是无形无质，却隐然有风雷之声，冲向青色山峦所化虚形。

砰！

一声闷响从半空传出，只见那道青色山峦晃了晃，披头散发的常柏青面色煞白，转向一旁，急声道“去！”

常柏平暗感方才小觑了这和尚，当下心领神会，右手抄起松纹古剑，左手却按住腹部，向道生走去。

“佛祖保佑！”

道生和尚那张皴裂面孔满是遗憾，顿足道“神通还是差了些”

“可惜境界不到，无法施展三吉奇门咒，还有九字真言！”

陆安平见眼前青色山峦虚形越发迫近，头顶不过丈许空间，心中暗叹着，身形本能一矮；

然而那股威压越发强烈，以至周遭空间有如凝固，几乎无法动弹。

刚才道生和尚喝出六字光明咒，他隐隐有一丝期待，可惜虽然撼动几分青色山峦，随即被常柏青调整回来，死死罩住他。

山岳崩于前，他倒无从探究佛门神通，更无暇思索五岳真形符的诸般细节，只觉身形凝滞，连一步也迈不开。

“戊土遁法也未修习，”陆安平喃喃叹了声，“不知这五岳真形符是否如陶崇昼的镇狱符一般，通天彻地。”

神思间，他本能地举起双手，缓缓向那方青色山峦撑去，元青藤次溜溜从手中滑出。

“唵嘛呢叭咪吽！”

人群中，道生双手合十，再次念出六字真言，这次还未发动，常柏平便持剑追来，口中喝骂着。

“佛祖保佑”

道生眼里毫光熹微，随即俯身拿起紫金钵，略一格挡，旋即往后退去，闪躲间，不时朝陆安平张望着。

体内残存灵气涌动，陆安平运足丁甲神术，感觉周身又生出些气力。

呲呲！

陆安平双手触及那方青色山峦，只觉掌心微动，无数涌荡的气机盘绕、交织；分明是无形之气，竟如山岳一般承重。

他不由得身形一缩，旋即眉心似有感应，无尽暖流涌出，有若决堤一般，比先前来得更商。

祖窍之内，那轮红日再度现出，那只三足金乌仿佛察觉到什么，跟着鸣了几声。

“佛祖是指望不上了，广成子或许可以”

暖流覆下，陆安平觉得浑身燥热，仿佛充满无尽的力量，那方青色山峦也为之一滞，令他心中大喜。

不止于此，那股暖流顺着肩胛，流入手中，继而从掌心、指尖散出，氤氲着，竟汇入五岳真形符所化山峦。

符无定形，以气而灵

很显然，随着源源不断的暖流涌出，青色山峦中无数涌荡的气机渐渐紊乱、零散，符箓也渐渐失去效用。

感受周遭空间恢复，陆安平不禁长啸一声，力从地起，两手一推，竟将五岳真形符所化山峦举起丈许，随即散入空中，不见半分踪影。

众人一阵惊叹，恍然又以为是正一道士所演幻术，道生和尚拖着钵盂，有些狼狈的面容又现出高人模样，缓缓道

“果然是与佛有缘！”

常柏青则瞬间呆住，五岳真形是正一五符之一，他先前也只是听闻，虽不知道师傅何时赐下，但五岳真形符一出，效用胜过定身符何止数十倍!

更关键的

他心神一动，果然望见师兄面露惊骇，煞白面孔抽搐着，喷出一口鲜血，将黄帔渐染，身躯也跟着颤动。

“与你拼了！”

常柏平大喝一声，舍开道生，纵身向陆安平刺来。

“还不快走！”

陆安平远远一瞥，意识到常柏青为五岳真形符反噬，不由得轻舒口气，冲和尚喊道。

紧接着，他足尖一挑，那道拇指粗细的元青藤再度落入手中，随即漫天青影翻飞，舞得密不透风。

陆安平才经暖流滋润，此时气力大增，连身影也比方才快上三分；几回合间，便将常柏平逼得手忙脚乱，松纹古剑忙着招架。

喧闹的人声中，陆安平隐约听到几声清脆锣响，心念一动，手上动作也加快几分。

噼！啪！

元青藤有如游龙，甩出一记鞭花，裹住常柏平小臂；跟着一扯，便将其身形带翻，黄帔舞动几圈，重重地摔倒地上。

陆安平并未迟疑，再次舞出元青藤，又重重抽了记，旋即六七丈黄符朱砂的真文符箓从常柏平袖中翻出，似有一本黄澄澄的小册子，只有薄薄几页。

“浩阳二十四符？”

陆安平轻疑了声，马上认出那张辟邪符，随即将符箓册子抄入怀中，又抽了胖道士一记。

众人很识趣地闪开条路，陆安平攥紧元青藤，没跑出三丈远，回头望去，哪里还记得道生和尚的影子？

常柏平吃了几记藤鞭，早已痛得七荤八素，只得眼睁睁望着陆安平离开，跟着踉跄地走到师兄身前，摸出怀中竹青色瓷瓶，倒出一枚晶莹的丹药。

“收起来吧！”

常柏青盘膝坐着，望着丹药，略顿了会，终究没有接过。

天色越发昏沉，坊市中，正一道士的铜锣声渐渐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