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日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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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司宾寺确实派人去琉璃厂下命令了，那就说明在这个事情上，孙匠人并没有撒谎。

郑东有些迷惑，但他还是决定按照和狄仁杰商量好的计划行事。

来到了位于兴教坊的孙匠人家，郑东亲自登门拜见，这让孙匠人有些受宠若惊，站在郑东的旁边点头哈腰的。

“孙老伯，真是对不住，本来打算让你趁着这个中秋节好好休息一下的，但没办法，现在厂里又来了个大单子，还得请你回去，没有你在，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孙匠人先是一愣，旋即展颜，“爵爷，现在南市琉璃已经泛滥成灾了，怎么会还有单子呢？”

“这个嘛，你是厂里的老人，我也就不瞒你了，这次的订单还是朝廷的，司宾寺对于上一批的琉璃很满意，现在打算再加一批，因此就给我们洛神琉璃厂下了订单。”

“哦，原来如此，既然是朝廷的订单，那老朽义不容辞。”

孙匠人笑开了，话也说的爽朗，郑东不疑有他，也随他一起笑了起来。

孙匠人还打算让郑东留下来吃饭，但郑东肯定是不愿意的，一来是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二来也是怕在别人家里被下毒。

临走的时候，孙匠人一直把郑东送到了坊门口。

目送郑东离开，却又亲眼看见他回头，孙匠人远远的就弯下了腰，“爵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吩咐了？”

“哈哈，你说对了，刚才大行令跟我说这个事的时候，特别吩咐了，这次司宾寺要的琉璃器啊，还是不用盖厂里的私印。”

孙匠人笑着点头，突然愣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如果郑东不是有意要盯着孙匠人的表情，估计也是很难察觉得到。

“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这能有什么难处。”孙匠人一脸的坦然，“跟之前一样嘛，不加私印，还省去不少气力呢。”

“那就好。”郑东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朝孙匠人一拱手，“这件事，就拜托孙老伯了。”

“爵爷哪里话，折煞老朽了。”

看着郑东离去的背影，孙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番话，说的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

孙匠人知道，郑东已经去过司宾寺了，也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做下的事了。

一时间，孙匠人有些不知所措，但郑东最初的那一句话却给了孙匠人一些底气，毕竟自己是厂里的老人，又是最为重要的技术人员，郑东即使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轻易的对自己怎么样的。

再说了，只要不发现后来的问题，单说那一件事的话，说到底，自己也是为了厂里好，他没理由责怪自己的。

想到这，孙匠人就释然了，让老妻加两个菜，自己今天晚上要多喝几杯，不然一旦忙起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吃一顿饭了。

天色渐晚，现在再去司宾寺，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郑东便打算直接回骆府住一晚上，明天也能早些见到豆卢钦望。

作为徒弟，本来应该对师父晨昏定省的侍奉的，但郑东受封之后，一直很忙，再加上武则天交给郑东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让郑东没有时间做到每一天都来给骆宾王问安。

好在骆宾王也不是那种不懂得变通的人，知道自己这个徒弟能耐大，自己虽然有文才，但对于做官一途，其实并不是很懂。能保住现在凤阁舍人的位置两年不动，说到底也多少沾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光。

因此，骆宾王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对郑东抱有感谢的意思的。

但郑东在听到骆宾王这样的一番话之后，脸红的说道，“师父不要说这样的话，徒儿受不起。”

“诶，为师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不是你一直对朝廷有所贡献，我这个当师父的去哪沾这些光呢？”

“师父本就是大才，何须沾徒儿的光。”郑东一边给骆宾王倒茶，一边恳切的说道，“徒儿还得感谢师父的救命之恩呢，如果不是师父的几个炊饼，徒儿现在怕是已经饿死在台州的海边了。”

“这么说来，你我师徒算得上是互相成就了彼此？啊？哈哈哈哈”

“如果师父非要这么说的话，徒儿也不反对。哈哈哈”

骆宾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好，说得好！为师今生能有你这么一个徒弟，所愿足矣，来人呐，上酒菜，今日我要和少爷一醉方休。”

“师父，徒儿还没到十八岁，不能喝酒。”

“说的是哪里话，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不能饮酒？”

郑东见骆宾王不肯罢休，只得推脱明天还有公事要做，骆宾王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怎么？当了伯爵了，连和师父喝酒都不愿意了？”

郑东最怕别人说这种话，于是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明天自己要做的事情全盘托出，骆宾王听完之后也不再坚持，一脸严肃的问道，“这都是真的，还是你的猜测？”

“是徒儿的猜测，但从今天孙匠人的表现来看，估计这些也都是真的。”

“那你可得小心了，人啊，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既然敢背着你做这些事，就说明他已经对你离心离德了，如果你不能好好的平息此事，恐怕会给你带了无尽的麻烦。”

“师父，没有那么可怕吧？你不会实在危言耸听吧？”

“诶，师父可没有危言耸听，你看看当年的徐敬业兄弟俩，不就是被逼的吗？”骆宾王轻拍郑东的后背，语重心长的说道，“为师的意思是，这件事即使最后的结果与你猜测的一模一样，你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和那个孙匠人撕破脸皮，你可以在私下里和他谈判，给他一个体面收场的机会，让他自己离开琉璃厂，或者他被你的行为所感动，幡然悔悟，回心转意了，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郑东有些感动，到底是自己的师父，无论什么时候都还在为自己考虑。

在狄仁杰那里，郑东学到的就是铁面无私，一切都是按照朝廷的法律来办事，当然这也是狄仁杰一丝不苟的优点。

而在骆宾王这里，郑东感受到最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自从骆宾王收留郑东开始，一直到现在。

郑东能清晰的察觉到自己在这两年中的变化，从一个失去记忆的傻小子，成长到现如今坚毅，聪颖，开朗，善良的少年，这一切，都是从骆宾王收留郑东那天开始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郑东离席撤到一边，跪在地上给骆宾王磕了两个头。

“师父金玉良言，徒儿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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