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时光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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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学了那么多知识，现在一本正经地在这里讲天命，王宵猎也觉得有些怪异。有什么办法？王宵猎想破了脑袋，也只是找到了这个办法。

或许有人会说，前世的知识，学了这个理论，那个主义,各种各样的制度，哪个不比天命更加靠谱？然而事实是，没有一个比天命更加靠谱。

从宋朝被蒙古灭掉，中国的文化实际就处于低潮。到了清朝，就更加万马齐喑。在这个时候，西方人用坚船利炮轰开了中国国门，全民学习西方文化。

学习是应该的,也是必须要做的。但必须要明白的是，学习不是容易的事,必须认真仔细，必须实事求是。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教员说很多人言必称希腊，偏偏忘了自己的祖宗。还有很多人理论上说起来头头是道，但与实际相去甚远。时间过了百年，这种情况并没有改变。

教员雄才壮志，决心要建立一个新世界。王宵猎与教员不同，只想改造一个旧世界。在思想上王宵猎有许多与教员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不会为秦始皇、曹操翻案，不会批评儒家而推崇法家等等。这跟个人的经历和认识有关，也跟面对不同的现实有关。

晚清之后，从西方传来的各种思想，包括各种主义、学说、思潮，都带着西方文明的烙印。不管你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是自由主义者还是社会主义者，信奉什么思想，烙印都在。

许多学者，以自己的思想带有西方文明烙印为荣。然而在宋朝,会有什么人觉得希腊、罗马的文明和政治思想了不起呢？面对中国文明，还有哪一个文明有资格高高在上？

《大决战》中，经过黄帝陵的时候，教员说了一句话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哪。

是因为子孙不肖，让中国文明面临到了至暗时刻，才会学习希腊、罗马。而不是文明不行，让子孙受苦，不得不去学希腊、罗马。这一点不搞精楚，是不行的。

王宵猎要讲道，讲天命，很多时候透着稚嫩，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前世学了很多知识，但最根本的知识没有人教，实际也没有人研究过。

到了这个时代，面临国破家亡的时刻，怎么救中国？学英国君主立宪，学美国三权分立,甚至学德国、日本的,甚至还可以学新中国啊。你是小孩子啊？除了小学,还有哪个学习阶段是让你这么学习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学个皮毛有什么用处？治国是这么学的，就不会一两百年，世界上还是只有那么几个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发展不起来了。

至于什么主义什么制度，也是同样道理。这些主义和制度并没有魔力，没有辛苦工作，带不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很长一段时间，教员和知识分子相看两厌。王宵猎想，这种观念分岐应该有很大原因吧。读遍了史书，对宋朝之后中事不行的原因，竟得出个崇文抑武的结论。看过了苦难，对于中国落后的原因竟然是文化不行。这种研究结果，只能让人摇头。

什么是文明的烙印？王宵猎认为，就是在这个文明体系中，到了最后也无法去除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与世界观类似，但又不是，而更加根本。

王宵猎喜欢用一句文艺一些的话，文明的烙印，就是在这个文明中时光的尽头是什么。

王宵猎对希腊、罗马的文明不熟，只知道个大概。不过对于他来说，知道个大概也足够了。

欧美文明的烙印，与古希腊关系其实不大，因为这个烙印是上帝。不管什么学问，不管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不管信不信神，欧美文明的理论，时光尽头总是有上帝在那里。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理论不会推到时光的尽头。还有一些理论，会把上帝换各种名字。

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科学的尽头是神学，政治的尽头是宗教。这句话，实际上很好地总结了欧美的文明。尽管很多人有各种说法，说科学的尽头不是上帝，政治的尽头更加不是宗教。这些说法，大多只是说法而已，改变不了根本。

因为在欧美文明中，时光的尽头，总有一个上帝站在那里。几乎所有的理论，不管什么主义，什么思潮，依照他们的理论走到时光的尽头，总有一个上帝站在那里。要么就不要走到时光的尽头，在半道上就把理论的路封起来，成为一条死路。把死路打开，上帝依然站在时光的尽头。

为什么很多科学家相信上帝？虽然他们很多是无神论者，要强调自己说的上帝不是宗教意义上的上帝。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要相信上帝？

因为现代科学是从欧洲文明中发展起来的，自然带着欧洲文明的烙印。哪怕一辈子不信神，是坚定的唯物论者，最后还是会发现，上帝站在时光的尽头。

科学是不是只有一种样子？人类的科学道路，是不是唯一的道路？其实不是的。科学本身是对真实世界的近似，当然有许多种样子。只是在地球上，文明不像我们认为的那么多，欧洲发展起来的文明又过于强势，造成一种错觉。

科学不是这一种样子，那还会是什么样子？王宵猎也不知道。因为自己接触过的，只有打上了欧洲文明烙印的科学。如果打上别的文明烙印是什么样子，天知道。

为什么要提道？因为中国的文明烙印是道。道是什么样子？是王宵猎也不知道的样子，是只能慢慢摸索的样子。只能慢慢摸索，才能得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不管是研究思想的，还是研究科学的，对于这些中国古代思想往往不屑一顾。提起道，经常随口提一句，道就是规律吗。道是规律吗？道当然不是规律。

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口中的道到底是什么，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后人多不深究，甚至很多人认为自己比孔子聪明。千百年来，人们往往特意忽略这句话。为什么？因为不懂。

王宵猎前世，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比中国的古人聪明。对于古代的思想，并不会特别认真，不会真地去思考古人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么说，到底他们在说的是什么问题。总是有人以为，自己学了太多古人不知道的知识，肯定比古人懂得多。

只能说，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哪。

老子写《道德经》的时候，并不会认为自己为中国文明打下了烙印。道成为文明烙印，靠的不是老子一个人，而是在他之前，与他同时，在他之后，许许多多人的共同努力的结果。成为了文明烙印，就在方方面面影响着中国的文明。不管你信与不信，有意避开或者努力学习，你的思想都难逃脱。

知道了时光的尽头，知道了文明的底色，对于各种思想，也就有了清晰的认识。

黑格尔是德国哲学家，他有一种身份让中国人特别高看一眼，就是马列思想的哲学来源。看到了孔子《论语》的译本之后，黑格尔评价很低，认为没什么价值。了解了汉语的一些特点，说汉语是一种低等的语言。他的言论，对很多人有影响。

当我们知道，基于各种文明的思想，有一个烙印。如果连这个烙印都认识不到，那么你思想的成就是很有限的。那就知道，被捧到天上去的黑格尔，在文明的课堂上，最多只是一个三流学生。三流学生评价孔子，本身就是非常可笑的事。

而如果连黑格尔的思想都理解不了，觉得是多么高深的学问，文明的课堂上就很难有座位了。

人类历史的发展，思想并不是直线前进的。很多时候，人类都是在走弯路。弯路走多了，回头看一看，重新思考古人的思想，结合人类的实践，才能真正想清楚。欧洲的文艺复兴就是如此，回头看一看古希腊、古罗马，走出了新的道路。是不是古希腊的那些思想家特别厉害，为后人指明了道路？当然不是的。他们厉害，是后人厉害，追述了他们的思想。在中国，是不是古人思想不行，文化不行？没有为后人指明道路？当然不是的。是后人不肖，没有用，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汉朝之后，儒家一直在走下坡路。直到唐朝，大国的恢弘气度，宽广胸襟，加上皇帝崇道、崇佛的现实，让儒生反思。到了宋朝，形成了结果，出现儒家复兴。

宋儒追述汉儒，提出自己的思想。但实际结果却差强人意，并没有带来宋朝的强盛。宋朝军事的孱弱有很多原因，但重文轻武，绝对不是重要原因。研究历史，学问不是这样做的。军事的问题首先要从军事来谈，而不是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就是不谈军事本身。

中国为什么落后？不要扯到中国文化不行上，中国文化从来很行。是后人没有用，落后了，又不肯花心思、花力气研究为什么不行，把责任推到古人的身上。

宋儒追述汉儒，没有出来更大的成果。那么就只能再退一步，退到先秦百家争鸣的时候。不是那个时候的人多么厉害，多么聪明，而是他们提出了很多思想。结合一千年的实践，从这些思想中总结出正确的思想。某种程度上，这与欧洲文艺复兴有些类似，弯路走多了回头看一看。

学习欧洲，凡事提希腊本来就是可笑的。不是这些古希腊的这些哲学家多么厉害，而是文艺复兴和工业化时的那些欧洲人厉害。对于文明体系外的人来说，研究什么不是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