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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路公交吭吭哧哧的开过来了,终点站是a大。
乘客们排队上车,其中有几个人不讲秩序挤推着往车上冲,愣神的陈寅被撞掉了手机,他正要去捡,发现一个小姑娘被人碰倒在地,便脚步一转先把人捞了起来。
等他再去捡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多了脚印跟裂痕。
通话也结束了。
陈寅心脏停了一瞬,他仓促的抓住手机不停乱按:“怎么开不了机了?不是修了吗?修两次了啊,妈得,快点开机……快开机——”
站台上得嘈杂声渐渐停止,等车的众人都在看突然发神经的男人,他们指指点点,事不关己的窃窃私语。
那个被捞了一把的小姑娘不顾路人的劝阻,小心谨慎的攥着背包带上前:“叔叔,你有什么需要我……”
“开了!”
随着一声欣喜若狂的大叫,陈寅拿着手机冲到了站台旁边的人行道上,他甩开车流人声,拐进一栋建筑的角落里,牙关紧咬着那串号码。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漫长的能把人折磨死,当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瞬间,陈寅的右手抖了一下。
“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陈寅颠三倒四地说,“是我告诉你的,我去年说的,我跟你说的。”
“幸好满子捡到了我的手机,不然你现在就不能打给我了,”陈寅把手机握得发烫,他轻轻喘气,“你要我回去,你不是腻了吗?”
“滚回来”有三个字,他把第一个带有侮辱跟看低的字忽略掉了,内心卑微的啃噬着自定的幸福。
但这在别人眼里,也许会被当成是胜利者的嘲讽,一个上不了台面,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的低等东西的沾沾自喜。
电话另一头无人回应。
之后是嘟嘟声。
陈寅嘴边上扬的弧度僵住,他再打过去,提示是冰冷的关机音。
陈寅一路焦灼的回了小院,他以为等他的是一场混着血泪暴虐的亲密接触,没料到是紧闭的大门。
“阿姨!”
陈寅大力拍打雕花铁门,里头一点响动都没有。
人呢,阿姨呢,保镖呢?
陈寅的心头被一股莫大的恐慌笼罩,他把手拍肿了,掌心拍出淤痕了也没人给他开门。
连个嫌他吵闹,跑来骂他,好让他趁机打听一下情况的邻居都没有。
陈寅记不清第几次打给方泊屿,依旧是关机,他军大衣里面都是冷汗,嘴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啃破了嘴巴上都是血,牙齿上也有,呼吸里掺杂着血腥味。
草木瑟凉的气息把陈寅吞没,他点了一根烟,慢慢抽着,慢慢走着,头顶是黑沉沉的天空,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那片黑里钻出一头能将天地搅碎的怪兽。
陈寅打车去a大,他从熟悉的后门口进的,路上没见到几个学生,新建的超市在他视线里显现,他没留步看一会,而是直奔医学院的宿舍楼。
结果问出来的是,大二的昨天就考完了,放假了。
陈寅胡子拉碴的蹲在花坛上面,他两眼无神,脸上的肌肉牵扯不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木木的,然而他内心世界已经是末日来临的前兆。
“说不定还在学校,他那么用功。”
陈寅蹭地站起来,他这几天没怎么睡也没怎么吃,出现低血糖的反应了,这个大幅度的动作导致他头晕眼花浑身虚脱。
“我为什么不在群里问……”陈寅涣散的注意力勉强往一块聚了聚,现在才想起来还有方泊屿的粉丝群可以利用。他进群发信息,很快就有人给了他答案。
方泊屿不在学校了,昨晚走的。
“那是回家了吧,放寒假了都会回家的。”陈寅喃喃自语,“……那他的家在哪?”
群里没人知道。
陈寅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到了章珉的公寓,当他被保安拦在大门口要求登记,他才有种真实感。
公寓进不去,陈寅就在附近蹲点,他没有时间概念了,只盯着进出的车辆,可他眼球干涩的快要爆掉也没蹲到章珉。
等不到是正常的,等得到才不现实。
陈寅进了个公共厕所,尿不出来只觉得胀痛,他打开水龙头洗脸,眼睛里刺疼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镜子里的人的,如同一条落水狗。
“啪”
陈寅的脸被自己扇到一边,他发麻的手止不住地抖动。
“都怪你!”
“让你回去就回去,为什么还要问那一句?”
“你在得意什么?”
“你以为你问了,能听到什么?‘我后悔了’,还是‘我骗你的’?”
“不是,你想听的是‘我爱你’。”
陈寅看着镜子里流着泪笑出来的人,一直看着,直到笑声没了,他才用手指抹掉嘴边的血迹,“起宵”。
这回他穿的军大衣,有蹭到的灰也有水迹,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看着不整洁体面。
军大衣里面的名牌散发着闷了一天的汗味。
此时的他又穷又狼狈。
服务生是熟人,见过他两回了,这是第三回,算是目睹他从穷到富再到穷。
理所当然的按照常见规则,认定是个失宠了的玩意,还想抱金主大腿。
这种事“起宵”多得是。
只不过要什么没什么的老玩意比较罕见。
就算被扔了,能睡到年轻还好看的方家少爷,那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
陈寅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座大城市从白天跑到黑夜,饿过头了也累过头了只剩下顺着脉络扎进骨头里的焦虑不安,今天的种种都在警告他一个事实——方泊屿不找他,他就找不到对方了。
连在他们之间的那根线既强固,也薄弱。
陈寅昏着头瘫坐在路灯底下,视野里的夜景有了重影,他点燃最后一根烟,靠着尼古丁拉扯快要下沉的意识。
“方少在啊?”
“在,都玩着呢。”
“妈得你不早说,早说了我就把我妹带过来了!她做梦都想跟方少说句话!”
“你妹长得那么磕碜,也不怕被他打。”
“他什么时候打过人。”
“那他不还是有个跟他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吗,章珉打女人。”
“操,把那位连亲姐都敢……”
“你他妈找死是吧,大街上的提这个,咱是来享受的,快点,我还想请方少去我家新开的赌场玩玩呢。”
“……”
两个年轻人是从附近酒店的床上赶过来的,身上还有股子不分昼夜乱玩的气味。
陈寅愣怔了一小会,踉跄着扑上去,服务生叫来保安把他赶出来对着他一顿揍,他恍惚着走到马路对面,进了一栋大堂没人的大楼。
不多时,他站在楼顶,拿出手机给方泊屿打电话。
还是关机。
陈寅开始编辑信息,删删减减,颤抖的指尖停在了湿热的手机屏上面。
不敢威胁,不敢以死相逼。
好像这种想法被什么无形的塞子塞住了。
陈寅痛苦的捂住头,喉咙深处溢出破碎且判断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哽咽。
一股大风吹开了他的军大衣领子,他拿开手一看,那条短信已经发送成功。
塞子不知不觉露出一点点缝隙。
【我在‘起宵’对面的楼顶!你来见我!你现在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四个感叹号,是他歇斯底里的呐喊。
陈寅的后背抵着防护栏坐下来,他面对出入口处的那扇小门,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过了半小时,陈寅手脚的温度下降了一些。
一小时后,陈寅的手脚成了冰块,体内的血液都像是不流动了,他把手伸到后面,抓住很凉的防护栏。
只要他起来点,再往后一仰,就什么都结束了。
楼梯口的小门蓦然被推开,一道挺拔的人影出现在他那里,他反应迟钝的抬起头。
“泊屿……”陈寅见到来人,张口就红了眼。
方泊屿漠然地停在一段距离外,他没穿外套,浑身上下就只穿了黑色长袖t恤跟同色长裤,寒冬腊月的也不见丝毫受冻的迹象,跳动的血管弥漫着蓬勃的生命气息。
反观陈寅,即便他裹着厚重的军大衣,依旧满面沧桑衰败。
年龄的差距,生活背景,以及知识见识都是一道鸿沟,一张丑陋的笑脸。
“安管家的妹妹,就是那个女的,她骗我。”
这是陈寅对方泊屿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没有怨恨发疯,只有委屈的告状。
见方泊屿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好似是上来看风景,他哆嗦着站起来,一条腿跨过了防护栏。
腿抖得厉害,不是怕高空,是怕方泊屿生气。
陈寅两条腿都站在防护栏外的时候,他终于落在了方泊屿的眼瞳里。
只是那双漂亮又冷傲的眼睛黑漆漆的,他什么都看不清。
“跳吧。”方泊屿开了口。
陈寅的鼻尖瞬间变得更红:“不是,泊屿,你来找我了,我就……”
“别浪费时间了。”方泊屿打断他,“对面实在无聊,我看你能不能弄出点乐子让我开心开心。”
陈寅瞪大了眼。
“你这命低贱的一文不值。”方泊屿冷笑,“一个只会拿死要挟人的废物,早点死了也好,省得污染空气。”他两手插兜,俊挺的眉眼抬了抬,“你跳下去了,我会亲自把你那一大滩碎肉铲走喂狗。”
话落,方泊屿面无表情的下命令:“跳。”
陈寅浑身一抖,他松开了抓着防护栏的一只手。
方泊屿的呼吸极其轻微的一顿。
陈寅满脸鼻涕眼泪的慢慢松开另一只手,就在他最后两根手指即将脱离防护栏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声没有形象和修养的怒吼:“陈寅!”
“你真让我恶心。”
这么说的少年面色狰狞地下了第二个命令,“下来。”
陈寅胸腔里的心跳静止了一秒,疯狂鼓噪起来,他无意识的跟服从的本能撕扯在一起,抓着防护栏踩在边沿,声音干哑地说:“你也失忆了。”
方泊屿没出声。
陈寅当他是默认了,立刻激动起来:“你不记得我了,做梦梦到了我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你不当回事,但是你在现实中见到了我,你不想跟我这种人有关系就说不认识我,可你又摆脱不掉梦对你的影响。”
紊乱地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了,“所以你恶心我,还要跟我睡觉。”
“是不是?”他偏执地追问,“是不是?!”
方泊屿:“是。”
陈寅得到了不敢期待的答案,大脑空白了片刻才恢复神智,果然是他猜的这样,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我们去年是这样的,”陈寅打开手机上的视频,“泊屿,你看到了吗?我们这么好。”
视频里的画面跟声音都很温馨美好,夜幕很冷。
陈寅紧紧盯着少年模糊不清的神色:“这下你该信了吧。”
方泊屿道:“能下来了?”
陈寅刚把腿抬起来就又放回去,他尝到了甜头还想要更多:“你不要再找别人了。”
方泊屿的眉间布满阴鸷:“给我下来。”
“你答应我!”陈寅违背指令,精神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再加上他身体快到极限了,他眼前什么都花了,摇摇晃晃的坚持着。
方泊屿转身就走。
陈寅忙哭喊:“我不要求你了,你别把人带到小院,这样可以吗?”
“不行,我还是受不了,”他又说,“我试试,我会试试。”
“我不是要走,我是被那女的害的,她骗我说去年夏天教你弹钢琴了,我以为我们在一起过是假的就回家了,今天早上我才看到这个视频,其实你去年夏天跟我在一起……”
陈寅看着背对他的身影,语无伦次地说着,“可是你八月底为什么会在演奏厅?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我没梦到,后面应该能梦见……我去了小院,还去了a大,章珉那,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你,以后你能不能别不接我电话了……我们去年没有分手吧,我们只是都失忆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等你想起来了我们肯定就能……”
“够了!”方泊屿不耐的回头训斥。
陈寅虚弱地喘着气,双手抽搐了几下,不听使唤的脱力了,他感觉自己的身子重得像泡在水里得棉花。
“我……我……手很湿,都是汗……”陈寅又沉又疲乏的眼皮颤了颤,两条腿的肌肉怎么都绷不起来,他还在抓着这个可怜的机会得寸进尺,“你下次做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一点前戏?”
方泊屿无动于衷,半响他厌烦的垂眸:“随便你吧,你要跳就跳。”
楼下,接到指示赶来的警卫们正在利落的布置安全气囊。
队伍里有人发出大叫,他们抬头往上看。
高楼的边沿,站在护栏外的人突然脚下一滑,就在他坠楼的前一秒,
有一只手抓住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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