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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两手负于身后,往前微倾,而后弯起眼眸,笑得很讨巧,仿佛有条看不见的毛茸茸大尾巴不停在他跟前欢快摇摆。

谢惟依然没说话,他的情绪藏在眼眸深处,而眼眸掩在了夜色之中。

忽然,一点幽蓝慢悠悠地悬在夜空之中,盘旋几圈之后落在了初七的鼻尖上,她像是被破了功的狐狸精,冷不丁地吓了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神色就连忙甩头,把这点幽光赶走。

蓝色幽光又飞向夜空,仔细看去,原来是流萤,先是三三两两,而后飞起一群,犹若星空落九天。

“哇,真好看……”

初七忘了自己刚才问的话,不由自主伸出手轻点起半空中的光,每每要碰到时,它们总会狡猾地溜走,然后落在谢惟的肩头,一闪一闪犹如他的心跳。

谢惟微微抬起手,摊开了手掌,一只流萤飞到他的掌心分外的乖巧。

“送你。”他笑着,俊逸的五官在流萤光中细腻如画。

初七抬起头,一不小心落入他眼眸里,四目交错间天地沉静了下来,光阴也停驻在了这一刻,流萤趁此机会逃走了,她如梦初醒,气恼地追着它而去,裙裾扫过脚下野草,激起一片幽蓝的光浪,受惊的流萤纷纷飞向空中,瞬间点亮了黑夜。

初七被无数蓝光迷住了眼,一时之间忘记了男女之别,不由解下娥黄色的披帛,抓起谢惟的手,在原野上兜捕这些淘气的小虫子。

轻薄的披帛舞出了风的模样,流萤落在她眉间成了别样的花钿,她回眸一笑,百媚千娇。

谢惟目定神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使命,苍穹之下只剩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单纯了,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想要留住这段光阴,即便留不住,他也希望自己至死不要忘记。

终于,初七玩够了,带着满兜的流萤回了家,在车内,她高高兴兴地把玩着“流萤披帛灯”,全然忘了刚才问谢惟的事。

谢惟笑问“玩了一天累吗?”

初七打了个大哈欠,摇了摇头,“一点都不累,你呢?”

“我也不累。”

“明日我再来找你玩如何?”她眨眨眼,笑得有些狡黠。

“明日?”谢惟沉思起来。

初七略有不悦,嘟起小嘴说“你不想我来我就不来了。”

“没那个意思,明日我随时恭候。”

“这还差不多。”初七笑逐颜开,像个小娃儿歪着脑袋,在他跟前撒起娇,“我想吃鱼脍,可好?”

“好。”

“还想吃樱桃。”

“好。”

初七满意颔首,下车之时,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将这满满兜兜的流萤塞给了他。

“这……送你。”

谢惟抓着一兜流萤有点懵,刚想问,初七就逃似地跑了,“嘭”的,把门一关,连道别也没说。

谢惟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流萤回到府中,然后找来琉璃瓶把它们放进去,莹莹蓝光映亮了书庐一隅,仿佛是场猗梦,美得不真实。

他没有点灯,怕被别的光碎了这场梦,他小心呵护,希望这场梦再久一点。

没过多久,秦公来了,一进门就看到谢惟温柔凝视着小虫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沉醉于此而不自知。

秦公不忍惊扰他,可事出紧急拖不得,思前想后,他还是斗胆上前,低声道“三郎,有件急事,户部到了鄯州,在查常福的户藉。”

谢惟微怔,一下子收敛起笑容。

秦公无奈颔首道“是老奴办事不利。”

“秦公无需自责。”说着,谢惟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将前后因果细细思量之后沉声道,“快去替我备马,我亲自去趟鄯州。”

灯火阑珊时,一匹快马出了武威城,入了初七的梦乡。

梦中,她驾着白马与谢惟驰骋在草原上,流萤如繁星织一座桥,她下马走到桥上与他相望,而他站在原地始终没有上前,温柔地笑着却不说一句话。

初七莫名难过起来,心口闷闷的,她悠悠地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就见自个儿趴在榻上,胸都快被压平了。

原来梦里的难过是因为睡姿太差,初七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不由松了口气,她翻过身,反复琢磨着梦中的景物,总觉得预示着什么,再翻过去又想起谢惟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玩得太开心了,把这正经事都忘了!

初七睡意全无,天刚亮就起床洗漱,然后在镜前描眉点朱贴花钿,精心妆扮。她打算待会儿就去找谢惟问昨天未能问完的话,但真要去时又犹豫了,担心自个儿去太早显得轻浮,于是呆在房里耗着晨光,时不时往窗外看,落在窗台上的光像是凝固了,大半天都没有动,真是急死人!

还是去找他吧。

初七决定不等了,出了门直奔谢府,连她最爱吃的胡饼都顾不上买了。

到了谢府管事也不拦,全当她是府上的人出入自由。初七知道谢惟习惯早起,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书庐,然而到书庐时竟然没找到人,只见司墨在扫院子。

初七上前与司墨打起手势,问“三郎呢?他还没起吗?”

司墨放下扫帚用手比划道“他去办事了。”

“办事?没听他提过,是很要紧的事吗?”

司墨摇摇头,意思是不太清楚,而初七以为他是在说“不要紧。”

于是她又问“三郎是否有交待?”

司墨友摇了摇头。

蓦地,梦中的痛袭上心头,初七胸口堵得难受,刚想要走,她瞥见地上有流萤尸体,昨夜还荧荧生辉,眼下就成了一点点难看的黑色,毫无生机。

司墨看见她脸色有异,以为是在怪他把书庐弄脏,连忙比划着,“我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虫子,扫了半天都没扫干净。”

初七的眼眶微微泛红,扭身就走,连句话都没留。司墨一头雾水,望着她的背影挠起后脑勺。

回家之后,初七扯下盆架上的布巾,胡乱地将唇上胭脂擦干净,然后将精心挑选的珠簪一个接一个从髻上摘下来,狠掷在铜镜上。

叮叮当当一阵动静,把慧静引来了,进门一看,初七发髻凌乱,泪眼婆娑,腮颊涨得通红,嘴边都是没擦干净的胭脂印。

昨晚还见她高高兴兴的。

“怎么了?”慧静柔声问道,“是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是我太蠢了,怎么会以为他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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