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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州的占地面积并不大,说白了,除了一个大型的停靠货运码头之外,就是两个小港口和城镇了。
坐着马车的范闲等人,路过了灯红柳绿的青楼客栈之后,这才来到了船头之中,范闲刚下马车,一个身影从岸边直接略过,忽而进入了船舱之中,范闲看不出那是谁,疑惑地看了一眼高达。
高达感叹了一声,“大人,于振子。”
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交代的事情办完了,这个家伙每日潜心研究奇门遁甲之术,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外界,若不是自己下令,可能这家伙连饭都不吃了。
好在这些日子还活着,范闲乐了几下,这才对着身后的三皇子说到,“殿下,夜色深了,早些休息吧。”
“老师,他会来吗?”三皇子边走边问道。
“事情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都有变数,殿下不必担忧,明日出海,一切便可见分晓了。”范闲没有打包票,而是直接对三皇子殿下如此说。
殿下上了船,他心中似乎有些不舒服,但是仍然在几个宫女的服侍之下躺在了被子里面,只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
要不说皇室宗亲就是有过人之处,旁人公子哥都是朝思暮想少女容颜,婀娜身躯不得入睡,而三皇子殿下则是对一个五大三粗的海贼不得而已。
想到这里,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这才立刻起身,披挂了一件衣服,打算去范闲房间里面问个究竟。
可是当他推开房门之后,海风吹来,除了门口站着的夜班虎卫之外,范闲的房间里面灯已经熄灭了,三皇子立刻制止了虎卫想做的动作,然后双手合十放在耳朵旁边示意是否是睡了。
虎卫点了点头,原地并未动弹,生怕惊起房间之中的范闲。
三皇子了然,比了一个不必惊慌的手势之后,这才转头走向了下一间房,他的房间旁边挨着的便是高达的房间,高达的房间对面则是王启年的,再接下来,便是曲涵,只有这间房间还亮着灯,三皇子不由分说,直接推门而入。
“啊……”
满船皆惊。
当高达和王启年披挂走到曲涵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三皇子和尴尬站在原地的曲涵,高达长吁一口气,“呼……我以为三皇子看到了什么,你没更衣叫唤什么啊!”
“呼……我以为……嗯?”王启年怪异的看了一眼高达。
曲涵气呼呼地直接出来,厉声道,“关你们什么事!”
“哈哈……”
“恭喜恭喜……”
随后两个人被关在了房间外面。
“殿下不知道进女孩子闺房之前……”曲涵也不知道这句话如何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到了一半卡壳了,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那三皇子略显尴尬地看着面前的曲涵,他也不知道此事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曲涵想了想,也怪不得,毕竟这个皇子除了在宫中和一些宫女能够相处,其他的时候,便是和之前抱月楼之中的青楼女子相处,并没有什么接触到平凡女子的机会。
想来想去曲涵也不打算说什么,便问道,“殿下这么晚了……有……有何贵干。”
“只是感觉你比较了解老师,今日的事情,晚上我回到榻上感觉颇为有趣,想要问清一些自己难得理解的事情,若是有惊扰,姑娘还请宽恕。”三皇子竟是站在原地做了一个礼数。
曲涵一怔,立刻将茶水给三皇子倒好,“殿下哪里的话,只是下一次知会一声,我亲自前往便可,若是传出去让旁人知道殿下您夜入闺房,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曲姑娘说的是。”三皇子咧嘴一笑。
于是曲涵也没有想到,三皇子竟然开始对范闲所使用的阳谋感兴趣。
其实这样的阳谋,范闲实际上很少使用,按照范闲的话来说,范闲是一个国际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这种计策一般都是监察院四处的言冰云的手段,而他则是负责承担一个被阴谋陷害同时陷害别人的一个角色。
当现在使用出一些阳谋勾当来,也纯属是因为想要笼络人心而已,所以并没有真正认真的去要研究什么专注的做法出来。
范闲只是顺手而为,却被三皇子殿下仰慕成为了一代高手的典范。
这一夜,二人也就此对第二天夏栖飞到底会不会来,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以致于第二天范闲一把推开曲涵房门的时候,二人一歪一斜靠在床榻面前,不成样子。
………
红着脸的曲涵换好了一件衣服走到了范闲身旁的时候,范闲低声地说道,“九岁的孩子你都能下的去手啊?”
“大人……”曲涵一脸黑线。
三皇子专门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尴尬地看着范闲,低声说道,“老师。”
“嗯,坐吧。”范闲都没有想过要为难三皇子,毕竟这么小的孩子,脸皮也厚不到哪里去,按京都城里的话来说,和女孩子过了一夜,并不丢人,丢人的是和女孩子过了一夜什么都没干,这才丢人。
还是偷溜进去的。
这样丢人的事情范闲干了一年了,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几人坐好了之后,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身旁的邓子越则是拿了一叠公文,邓子越将公文递给了范闲,范闲接过,看了起来。
对这件事情极其感兴趣的三皇子也凑了过来,看完之后,脸上才浮现出了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范闲如此轻描淡写,仅仅凭借几句话便将一个如此大将,直接收入麾下,这是让他万般感叹的事情。
如此看来,范闲当自己的老师,何止是绰绰有余这四个字形容得了的。
也就是此时,他打从心眼里开始佩服范闲。
签名和手印已经全部签署完毕,这份协议,曲涵再清楚不过,当年在儋州港的时候,要不是这一纸文书,现在的自己恐怕已经成为儋州城知府酒桌前的一具尸体了。
这虽然是范闲收拢人心的方式,但是曲涵明白,这样的方式,深得人心。
将那一纸文书再次送还给邓子越之后,范闲笑道,“监察院四处驻江南路巡查司监司,品阶不高,不要嫌委屈。”
随后将一杯茶放在了夏栖飞的面前,“夏大人,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千万不要说,两家话。”
范闲的停顿非常有意思,一句一句分的开开的。
夏栖飞心中酸疼,自己曾经是江南水寨的大当家的,可是如今却是面前人的犬马,这一出一入,手一动笔指头一按,自己就成为了奴仆。
但是想来他也能够拎的清,这一纸下去,报仇只是时间的问题,其他的任何道路和艰难,面前的主人都会信手拈来为他解决完毕。
他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等待着对方给自己消息,听口令做动作该稍息稍息,该立正立正,该打仗了往前冲,该开饭了就吃饭。
于是立刻向前了一步,双手一拱,算是一个下腰鞠躬的大礼,“明青城,见过副院长大人!见过皇子殿下!”说完,也不怠慢,既然做了决定,男儿郎一个不必牵挂,拿起了范闲递过来的茶水,不管多烫,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果然豪气!”
范闲大笑着站了起来,“既然入了院子,这深墙壁之中的人,虽然同朝为官,上下有别,但是你看着屋中,没有卑躬屈膝,没有严苛分别,你我等同于其他,不必看重进入的时间,我们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你外在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苛求。”
众监察院之人,皆是笑脸相迎。
夏栖飞微微一怔,甚至连先前训斥自己的三皇子,此时都表现出了善意的微笑。
“我知道风言风语无处不在,外人对于监察院的评价,基本上都是那个样子,只是夏大人如今已经是院中人,我就明人不说暗话。”
范闲顿了顿,看了看周遭的人,“我们不是魔鬼,我们只是一些想要活命的人,在这个世道,夏大人也明白,自由是给遵守规则的人的,而权力也是给遵守规则的人的,而庆国的规则,就是掌握在监察院的手里,我们面对的就是想要突破规则人。”
范闲长吁一口气,走到了夏栖飞的面前,“无论外人怎么说,你做的事情,只有你知道,为朝廷做事,忠于陛下,为万民谋利,忠于正义,这才是我们的重心和初衷,所以我们不是黑夜里面随意杀人的魔鬼,相反,我们只是披着那邪恶的外衣,制裁更加邪恶的人最强大的武器。”
夏栖飞点了点头,这些话,似乎揭开了一些他压在心头的重担。
国人善忘,会忘记很多事情,比如监察院门口的石碑,比如说那个带着庆国走向富足富强的女人。自那个寒冷的雨夜过后,范闲不禁每一次都会回想起五竹说的那句话,“世界上没有你能够相信的人。”
所以不能相信的人,不单单是一个人,还有这泱泱百姓,还有那个深宫之中,手握天下大权的皇帝陛下。
“属下谨记于心。”夏栖飞说道。
范闲笑了笑,“下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和你联系的。”
夏栖飞点了点头,从船舱走了出去,范闲则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贴紧了他的身体,一个深挖的刀疤赫然显露了出来。
送走了夏栖飞,范闲瘫软的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他喝了一杯茶,等待询问。
三皇子果然开口了,他问道,“就这么完了?”
“是啊。”范闲笑着说道。
“手续……人员考核调查,我曾经也跟着督察院见过一段时间,要进入督察院,必须要申报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说家世,父母的职业,科举的成绩之类的一大堆东西啊。”
“哦?”范闲假做震惊地问道,“督察院竟然如此严格?”
“是啊,老师,你这样收人进入监察院,就不怕他利用这样的权力去反水吗?”
三皇子问道,“不需要保证什么,抵押什么,或者是派个人去跟着吗?”
范闲微微一笑,对着一旁的邓子越点了点头,邓子越立刻走到了三皇子殿下的面前。
“哎!”范闲立刻制止,“还是念出来吧,让殿下听一听。”
“是大人!”邓子越拿出了一份厚重的文献念了起来。
邓子越开口刚说了几个字,三皇子立刻色变。
监察院事无巨细,没有放过一个栏目,从明青城出生之前,他娘亲的父母,做什么的,多大岁数死的,死在哪里,全部一清二楚。
再到整个江南水寨,水寨的兴起,因为什么,什么时候,全部详细的一一道出。
再来,江南水寨在范闲还在沧州的时候,就已经买通了两个人,后来经过两个人的关系,将监察院的人,加入江南水寨之中,再将那两个人直接送出水寨参军,至此这些监察院数十个暗探进入了江南水寨,三个潜伏在夏栖飞的周身。
江南水寨总部在哪儿,门冲哪儿开,夏栖飞有几个女子,身上有几两银子,今日出门穿的什么,连同那个绣花红色大裤衩子都已经到达在了范闲的手中,夏栖飞的秉性,喜好,特点,弱点,软肋,全部一一记录在案。
到最后邓子越问道,“大人,那八十个富商还有七十个掌柜的,六大盐商,三大官商……”
“不用了。”
范闲站了起来,看着外面晴朗的蓝天,“我们的殿下,目前还记不住那些。”
三皇子怔住了,他抬起头看着范闲,“老师……这便是……”
“这便是监察院。”范闲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着三皇子殿下,“监察天下。”
第一次从皇子身上,散发出了对于整个庆国的敬畏,想一想他的父亲,那个看似每日在御书房读书的老人,是多么的可怕,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在位,他能控制了这么恐怖的机构吗?
范闲缓慢地走出了船舱,站在了甲板上,此时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对着面前的海风,范闲似乎从没有过如此宁静的感觉。
收服夏栖飞只是一个开始,一个简简单单的开始,在自己全盘的计划之中,这似乎根本不是一个可以拿出来单独思考的环节,他要对付的,可能是那个已经离开了阳州的九江提督陈元昊。
这一次简单的碰面,他知道了陈元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和调查出来的结果,差不太多。
江南不比沧州,沧州是一个一家独大的地界,那里的崔家即便是再根深蒂固,也是一条深海巨鲸,打死了,也就是鲸落而已。
可是江南不一样,明家在盘根错节的江南之中,已经深入了每一个地界,江南最为棘手的是这里除了明家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富豪,许许多多的世家,甚至是大手笔的盐商。他们都会成为代表利益集团的人,范闲不能够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
再加上水师,九江提督见过了,还有两江总督,还有江南路太守,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人,而且明家都全部打点好了,这些人想要从钱罐子里面钻出来和范闲站一条路,根本是不太可能的。
好在,这一切,范闲都已经在掌握之中了。
“起航!”
范闲轻声地说道。
迎风,下一站,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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