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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就在公主芳辰宴那天,原本并没有多少交集,甚是周晃已将其归为五弟一党的晟阳长公主找自己长谈,说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他已记不清自己皇姐到底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她提到了一个名字——顾燕灵。
“公主不仅是娴阳皇后唯一血脉,与五殿下又是中表之亲,将来再嫁之人不是朝中重臣,就是邻邦……”燕灵细细言道。
“不,我问的是你,为何助我与皇姐结盟。”周晃打断燕灵的话,含笑对燕灵说道:“可不要说什么为报殿下恩德之类话搪塞我。”
“如此看来,有很多女子都对三殿下说过这句话吧。”燕灵打趣地说。
“的确很多……可惜无一苟活。”周晃冷冷地说道,不怒自威。燕灵觉得他是众皇子中和皇帝最像的一个。不仅是容貌而已,更多是性情与气质。是能于无声处听惊雷,谈笑风生,亦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天地的第一人。
仿佛就是天生的帝王。燕灵暗暗笃定他将来会是紫微帝星唯一的主宰。
于是她只转过身去,左手遥指东宫,轻问道:“难道三殿下不想吗?”
这句话使得燕灵隐约窥见他深邃眼底的光华。只是同时周晃猛拽过燕灵的左臂,燕灵便是被这一拽,差点扑在了他的怀里。
燕灵听见周晃的声音从自己的头顶传来:“顾燕灵,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周晃的语气和素日并无差别,以至于燕灵根本不清楚刚刚她在他的心上撕开了一道疼痒难耐的口子。
“三殿下应该早在天桥初见时就知晓我胆大包天了吧。”燕灵垂首道。
周晃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并重新恢复了理智,只是他刚露了笑意,却又是剑眉一蹙:“你的手怎么伤了?”
乘周晃收回力气,燕灵抽回手来,笑言:“自然也是大胆妄为所致,不足为惜。”
“如此却也不知悔改吗?你既然决定在这高墙之中行走,便也该知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道理。”
燕灵看着周晃。她本是对男女之情并不热衷的女子,自然忽视了周晃眼中的三分关切呵护之意。“殿下还未回答臣女的问题……”
在他内心的深渊里,向来都只有他自己一人临崖独立,他从来不依赖,也从来不相信。拒绝纠缠与牵绊。
但是今天这个女子的声音却从崖底传来,甚至让他有了不顾一切,纵身跳下的勇气。
不能否认,她有其他女子没有的魅力,她的胆大妄为,已影响了他的内心天地。
“好,我告诉你。”周晃也转身面向东宫,漆黑的瞳仁中映出的是东宫巍然耸立的殿宇。使整个人显得凛然英睿,他说:“我想要的岂止是东宫。”
“我想要的是薛家灭门。”燕灵淡淡说道。她的眼眸至清至洁,但她说的话绝情绝意。“而太子身上留着的是薛家的血。故一荣具荣,一损具损。”
她说的绝对不是周晃最期待的答案,但是很真实,足以令人信服。
“所以,三殿下如果仍然盘算着想要迎娶薛凤栖为三皇子妃的话……”燕灵重新撑开伞来,“那么,您也将会是燕灵的敌人。”
周晃没有注视着燕灵离开,就像他不知她怎么来的一样。
不知何时亦是深秋,但愿秋雨能带去秋的“其色惨淡,其气凛冽,其意萧条”,去“望望银河,访访红叶,看长河越流越清,看鸿雁过关过山。”
第二日,当今圣上封国公之女为茂猗博士,封宰相之女为嘉禾学士的诏书刚一颁布,整个京都就传的沸沸扬扬,以至诸多邻邦也称赞我国教化开明,纷纷效仿。
顾府的一众人跟着顾燕灵接旨。
圣旨中除了陪伴公主外,还着重提了监督建坝一事。可见君无戏言。
孙瑛盯着赐给燕灵的平牒和玉印,酸溜溜地说道:“不过是个从六品女官,到底只是伺候人的,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孙氏望着孙瑛的这番嘴脸,又各扫了一眼四姨娘和九姨娘日渐显怀的肚子,眉毛像是打了死结一样。
不久,三司河渠副司代替正司前来拜访。顾任雍有意回避,既然燕灵已有官职和实权,如此便允许燕灵于外堂接见。
三司河渠副司的样子极为恭敬。还给燕灵带来诸多珠宝首饰,胭脂水粉。
然而,虽是一声一声“学士”地喊着,也讲了建坝现如今的进度如何。但他想,不过是意思一下既可。毕竟只是一个将笄之年的丫头,懂几分治水之道,难道将来怀了孕,大个肚子还要她亲自去实地监工吗?荒唐!
他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主宾位子上,客气地说道:“学士,现如今踏勘、谋划、集资、兴建都已落实妥当。您放心既可……莫要辛劳!”
燕灵也是笑容可掬,她听副司讲完,搁下手中的杯盏:“副司大人,臣女还有几个问题,还请您明示。”
“学士请讲!”副司自觉讲的已是详细,建坝高低,每日工程,所需经费、人力,都已讲明。不知她还有什么好问的。
“副司大人刚刚说此坝靠近梨山,所以取名梨山堰。那么梨山堰堰长几许呢?”
副司听到这个问题,略有些不耐烦:“下官呈给学士的折子里,还有刚刚都已提到堰长四十丈,宽一丈半……”
“不错,堰长四十丈,宽一丈半,高三丈。”燕灵打断他,继续发问道:“那么臣女很想知道您和正司打算去哪儿找上长四十丈,宽一丈半,高三丈的堰枕呢?”
“这……”
“还有鄞县的土地异常松软,对河床的渗漏有何措施吗?”
“……”副司没有想到她的问题这般事无巨细,刻薄刁钻。
燕灵见他第二个问题没有回答上来良久,又问道:“工程开始后,会对哪些地方的用水产生影响,有过记录吗?有过解决方法和安抚措施吗?”
“……”副司油然而生一股羞愧,呆坐在椅子上。
燕灵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重新拿起此前给她过目的图鉴折子,端详着:“那么溢水时对河岸的冲刷;如何增加堰体的稳定……正副司大人也还没有想好回答我吧。”
“学士明鉴。”副司低头轻声回应道。
“一切落实妥当,莫要辛劳……”燕灵冷笑,突然把图鉴掷在了地上,副司已是吓得倏然站起。听着燕灵斥责道:“你们是要建坝,还是打算草菅人命!?”
“学士言之有理,”副司行大礼,恭敬回禀,“待我回去禀明正司大人重新拟算,亦重新给学士上报情况……”
“一个月,我再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重新从踏勘开始做起……”燕灵这时才悠然起身,把副司扶起来,语气和缓些:“反正我是女儿家,空闲的时间比大人多些。我可以等,但大人怕是耗不起的。”
燕灵把那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重新交回副司手中,“与其给我,不如捐成米粮,传扬出去也是河渠司抚恤灾民的一份功绩,可好?”
副司也是愣住。刚刚这位顾大姑娘恩威并施,掌事用人的手段都比平常男子都还高明三分。暗自感叹果然是宰相府的姑娘。
“是。”河渠副司恭敬行完正礼,方才离去。
夜已深沉,燕灵房里的灯仍然亮着。
燕灵正细细地查阅地质有关书籍,手里的笔簌簌动着。
今夜正值白晓守夜,见燕灵看书久了,白晓把准备的夜宵摆上桌前。
“主子!”白晓把银耳莲子羹端到她面前。
“待会儿喝……”燕灵应付道,眼睛不曾离开书本。
白晓见她的搪塞,有些不大乐意了:“主子你多给那三司河渠司一个月的时间做打算,为何却勉强自己半月拟出同样的大概呢?”白晓很是担忧,她发现在宰相府带来快半年了,燕灵的气色反而不好了,“瞧主子脸色憔悴的。”
“哪有……”燕灵转头瞧着铜镜里的自己,调侃道:“这是白皙。”
白晓笑着抽泣几下,一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何况,这大水每来一次就害得多少亲人小家分离,能早一年料理都好,也算是件功德。”燕灵放下笔,似是想起一些前尘往事,又很快回过神。灯光下,她眼睛含着暖意,执意要把自己画的给白晓瞧,“白晓你看……按我的想法,堰枕可以用逾抱大梅木作为‘梅梁’;河床渗漏可以在条石内的黏土中混入碎石夹层试试,还有……”
“主子自小被诸葛先生那般要求严苛地养大,别说是治河,哪怕让姑娘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可了。我还看什么呀!”白晓把燕灵的心血用手挡下,燕灵找她谈文墨自然是找错了人。
“白晓,没有人一开始便是什么都懂的。我若不是提前两月从诸葛先生那儿得知涝灾将之,近日多加补习治水之道,你以为我还能当这个女学士,还能留这条性命吗?”燕灵劝解道。
“以主子的身手哪怕是皇宫内苑来去自如也不是难事!谁能要得主子性命?”
燕灵赏她一个爆栗,“我现在是相府嫡女,就算我逃了,你们怎么办,这一家大小怎么办?”
“反正这一家大小也没几个好人。”白晓轻轻嘟哝道。
燕灵见白晓不是知音,便也不强求要她懂得,只说:“明日我便要开始每日来往宫廷,我只带桃叶前去。我不在的时候,和青溪看好院子,保护好九姨娘。”
“是。”白晓轻轻点头。
又见燕灵不舒坦,白晓便上前给她按按肩膀。继续劝她早些休息。
已是夜深人静时,然而宰相府中,此时还没有入睡的,远不止燕灵一人。
不知将来又会有何事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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