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早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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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笑得脸都有些发酸的微飏，带着御赐的五品尚仪教习姑姑石磬，一大车皇帝的赏赐、一大车后妃们的赏赐，回到了和国公府。

不得不出来迎接的焦氏，和一直都在焦虑的林氏，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两车东西，都觉得头上有些发晕。

“焦大娘子，请将这些御赐之物一一造册，放入三小娘子自己的库里。林二娘子，请拨专人照管这些东西。以后一进一出，送人还是自用，都须得记录清楚。”

石磬的声音平板无波，就像是在吩咐自己的手下办事一般。

虽然听得满心不舒服，可焦氏和林氏还能怎么办？人家是五品女官，论品级，自家丈夫致仕的时候都未必能爬得上去……

陪笑，听着，照办。

这种时候，微飏自然是袖手旁观，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过，不论她说不说话，早就浸了三大缸醋在心里的微环再也忍不住了，扬着一脸矜持的笑，直奔石磬：

“微环见过姑姑。我在家行二，姑姑既是陛下赐给我们和国公府的教习姑姑，理应我们姐妹共同侍奉。我那院子地方大，也给姑姑收拾好了屋子，请姑姑随我过去吧？”

石磬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上门求碾死的臭虫。

堆满了亲昵笑容的微环，虽然看不懂石磬的这个表情，却明明白白感受到了她放出来的铁血气场。不到十个呼吸，微环满脸惨白地后退两步，躲到了焦氏身后。

“本官是陛下赐给三小娘子一个人的，贴身护卫。”石磬给自己的位置定了性，然后便不耐烦再应付诸人，目光直接转向微飏：你家好烦，你来。

可是微飏比她还懒。

眼一闭，表示没看见。然后打个呵欠，揉着眼睛回头就走，还边咕哝：“今天午饭吃的好饱，困死了。”拽着林氏的袖子撒娇，“阿娘，我想午歇。”

林氏哪还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忍住笑，若无其事地吩咐荀阿嬷和范阿嬷：“阿芥娇气，你们看顾着些。先请尚仪姑姑委屈着，住在阿芥的西耳房吧。”

然后微笑着转头看向脸色难看之极的焦氏母女：“我原还想着，年后再跟大嫂商量给阿芥单独开院子的事儿，看来，只能是立即安排了。我们诤哥儿也早该搬出去前头住了，不如索性一起办了吧？”

焦氏还没想好怎么拒绝搪塞的话，已经走出去十来步的微飏回头无精打采地插话道：“大伯娘，我不用二姐姐那样大的院子，蕉叶堂就够我和石磬姑姑住了。

“我哥哥也不用当年阿谟大哥哥的书房那么大。反正他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多，您把细竹院拨给他落个脚就行。”

这两处院落其实正是和国公老夫人在世时说过日后要给微诤微飏兄妹住的地方，是她老人家亲手布置的，可算是整个和国公府中最为雅致的地方。

微环当初撒泼耍赖地要抢，却还是被老夫人用了一个比蕉叶堂大了三分之一的院子给打发了。

如今微飏张口把这两个地方点了出来，林氏自是不会让女儿的话落空，含笑点头道：“阿芥还记得你祖母先时的吩咐，还算孝顺，也不枉你祖母疼你一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又当着石磬，焦氏只得咬着后槽牙强笑着答应下来：“既然如此，弟妹便照着你那儿女的喜好派人打扫收拾罢。我倒不好插手的。”

也就是说，院子里的一应陈设使用物件，官中都不管了，让林氏自己出钱添置。

石磬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就这样悭吝？！

微飏脚下不停，待离开焦氏等人的视线，闲闲解释：“这是小事。就让她去弄，也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根本用不得，一样要重买。

“而且，还落得个她替我张罗了院子、官中管了我兄妹们若干私事，接下来半年的月例银子一文钱都甭想见着。

“我娘又不缺钱，跟她打这种口水官司，累得慌，没必要。”

一副财大气粗的德性。

石磬看着她无奈地摇头苦笑。

和国公府、焦家、林家的种种，她自然是早就知道一二。只是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微飏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竟真的能弄明白么？

想了想，石磬偏头看着她的侧脸，试探：“兵部库部可是个肥差。”

焦氏的父亲就是兵部的库部主事。

这意思是说，焦氏不应该这么小家子气？

微飏摇摇头，叹气，轻声道：“这是本性。没吃过没见过，都当好的。尤其是钱，那可是最要紧了。”

大秦开国不久，前半辈子吃糠咽菜、颠沛流离的记忆还深植于和国公他们那一代人的脑海里。

至于焦氏这一代，幼年时曾经挨饿受穷的那几年，只怕也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和林氏自幼便要掌管林家中馈、照顾弟弟和父亲起居、指挥数十百来名仆下、应付族中上下，每天几十上百两银子过手的经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事逻辑。

石磬自是能够理解的，只是——

“三小娘子委实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我早慧呀！”微飏直直地朝着石磬做了个鬼脸，之前在皇宫装出来的温婉可人、在林氏焦氏面前流露出来的娇俏可爱，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只剩了赖皮欠揍。

“姑姑，我可是个天才哟！你看，我才跟着阿爹和哥哥练了一年的功夫。我哥哥现在还打不一趟拳，我都能自保了呢！不然的话，怎么撑得到陛下去救我啊？这条小命早就丢了呐！”

巷子里的两个杀手，其实都是死在微飏之手。这件事，端方帝并没有瞒着石磬。甚至因此让石磬好生收集了一下微飏的种种消息。

所以，也还算是，正常吧。

石磬犹豫了一下，虽然看着一脸憨皮的微飏有一种想要狠狠修理的冲动，但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个很关键的前提。

只是，这种厚脸皮却是不能惯着的。

石磬落下了脸色，哼了一声：“所谓天才，大多早夭。小娘子以后休再提起。”

微飏呵呵地笑着，从怀里摸了一张长公主亲手相赠的、封面上写着“录取通知书”的雅致帖子，两根手指捏着，看向石磐：

“别的就算了，这个女学，是怎么个情形？”

她估摸着，这玩意儿，应该也是她们家那位闲得发慌的老乡，折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