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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众多惴惴不安的苦力最终还是选择了派人去官府报案。
下了一上午的大雨几乎浇灭了矿山脚下所有残留的痕迹,等到官府的人跟着早已在路上吐得两腿都有些发软的李蛋赶到这处矿山脚下时,见到的也就只有一路蜿蜒而下的浅红色泥水,空气中残余的浅淡血腥气也早就同泥土的土腥气混在一起,教人分辨不明。
等到官府的人冒雨将此处所有尸首都搬下山辨清后,饶是见多识广的老捕头见此情形也都只觉心里阵阵发凉。
同行的仵作打着一把半旧不新的油纸伞,在他身边不停的咂着嘴。
“太狠了!几乎全是一击就被人割了喉的,只有少数几个是被人从背后割了脖子的。”
仵作略有些浑浊的双眼中冒着精光,抬起伞檐望了一眼天,而后才似乎自言自语的道“这天真是说变就变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原先还咬着牙战战兢兢逗留在此处的苦力们最终也还是被官府来的人出面遣散了。
每人皆分得了不少银子,李蛋捧着那一小袋碎银,心里自然也清楚,除去今年应得的工钱,多出来的那些,便可算作是封口费了。
等到一众苦力简单收拾了行礼,便三五结伴冒着雨下山回家去了。
临行前,李蛋到底还是没忍住,走了几步,便又回过头去瞧了一眼。
官府这会已经陆续又增派了人手过来,眼看着一箱一箱的物件被官府的人从山上抬下来,而后就这么被仍在那一片茅草屋前的空地上,任由雨水肆意冲刷着,空气中也多了些别的味道。
李蛋不觉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一箱箱的,装的都是他们平日辛辛苦苦开采出来的矿石原料,平日他们这些苦力晚上就宿在山脚下,半山腰则另有一处作坊,其中有专人负责将白日里他们开采出来的原料炮制成制作火药的材料。
换言之,眼下半山腰那处作坊里的火药,多半也都被人一并毁了,否则官府的人也不会就这般将其扔在这大雨里头不闻不问。
雨越下越大,巨大的雨幕中,远处的官兵也没有注意到仍停留在此处的李蛋。
“得速速回禀黑作坊京城那边怕是已经出事了”
隐约传来两个官兵的交谈声,隔着这么老远,雨又下得这般大,也只能听得这么几个不成句的片段。
不敢再细想,李蛋赶忙转过身,又追着前头的几个同伴去了。
怀里揣着的钱袋子早就被胸前的皮肤熨得微微发烫,李蛋打定了主意,带着这些银子,等回去了就老老实实种地讨生活,再也不来这矿山冒险了。
怕就怕不是在山上累死,而是不明不白的被人半夜抹了脖子。
京郊。
近些天来因着成功同古灵他们搭了伙,饶是一贯严肃的严一脾气也都软和了些,对着古灵手下的人就更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子讨好的意味来。
这日一大早,严一照例先来古灵在庄子上的住处附近溜达了一圈。
出乎他意料的是,今日那位县主倒是起得格外早些,平日里这会她们应当才起床不久,正好他过来还能帮着打水洗菜刷刷好感,然而今日,隔了老远,严一便已经看到那处屋子的烟囱开始往外冒着缕缕青烟了。
待得走近了些,便又能闻见一股子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嚯!今日不仅起得早了,就连这饭也都提前做好了!
严一搓了搓手,脚不听使唤的就往那处屋子走了几步,然而也就是这么几步的工夫,他这才猛的想到了一件事来。
昨儿他便从缇娜嘴里听得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
“灵儿她们明天就要走了,你们家公子还要留在这儿吗?”
当时严一也没细想,再加上那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他只顾着手里的饭,哪还能记得这小公主到底同他说了些什么。
然而此刻却是突然就想起了这些来。
是了,若不是今日要回京去,何必要起这么早提前准备好路上吃的饭食?
恍然大悟的严一这才一拍大腿,跳起来转身便往回跑了。
“不好了大公子!咱们马上又要开始过每日喝红薯粥的日子了!”
厨房里,正握着筷子翻鸡蛋的古灵无端便觉鼻子一阵发痒,好险才憋住了没打喷嚏。
见她这模样,一旁烧火的汀兰也笑了起来,“姐姐,你怎么啦,莫不是有人在念着你?”
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古灵佯装不高兴的丢下一句“去,好好烧你的火,瞎说啥呢。”而后便再懒得理她,任她在一旁偷着笑。
这小丫头,进来愈发学坏了,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公子能降得住她。
说来也是时候该让她去京中的女学进修一番了。
小丫头虽也识字,但到底没有正经上过学。郁忠一家虽早就脱了奴籍,但汀兰和疏竹两个也还是整日都跟在自己后头,帮着做事。
虽说给自己做事也没什么不好的,但身处的时代不同,眼看着日子也一天天好过了,古灵也自然而然的开始为着两个小的打算起来了。
先前她已经问过了顾和兴,那小子原先上过几年学,如今却立志要接过老爹顾大富的手艺,当一个好厨子,自然是不肯再去念书浪费时间的。
古灵心里也清楚,顾和兴那脑袋瓜子虽聪明,可惜却不是什么读书的好料子,让他看个书,没一刻工夫这小子便差点睡着,反倒是让他看食单食谱,他整个人便容光焕发,一扫先前昏昏欲睡的模样。
鉴于此,古灵也只得打消了将顾和兴也送去读书的念头。
京城那边,听郁文涛所言,似乎是已经同严珏打好了招呼,等到古灵他们这一回返京,疏竹便可直接去严氏家学念书了。
诸如严家或是许家这般的大家族,一般都会有自己的家学或是族学,本是专供自家子弟进学的,但偶尔也会收些同家族关联颇深的外姓子弟,又或是朝中官员慕名将自家小辈送过来,以求能在此镀镀金。
毕竟除却赫赫有名的太学馆,就属严家和许家两处的家学在京中最负盛名了。
凭着自家姨父同严珏的关系,要为疏竹争取来这么个进学的名额,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将锅里的厚蛋卷又翻了一翻,望着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古灵便又琢磨开了。
也不知道严家有没有女学,若是有,最好是将汀兰这小丫头也送进去好好让人调教一番,省得她成日都跟着自己,就在这后厨打转,都要被生生养成一个烧火丫头了。
渊朝毕竟不同于现代,这时的大户人家的女儿,都讲究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来京城虽也没多少日子,但也知道,就连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几个“草包美人”,也都是在各家家学里待过些日子的。
自家以后还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但这会趁着还有时间打算,还是趁早给两个小的想想以后的出路,特别是汀兰,她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若是一直任由她这般下去,说不得日后就会被婆家人嫌弃。
鼻间满是蛋香和油香,古灵麻利的将这一条厚蛋卷盛了出来,而后便又动手往锅里倒了蛋液,接着做下一条厚蛋卷。
也不知怎的,自打来了京城,她就愈发有些爱想这些琐事了。
大约是先前根本没有条件能让她考虑这些,然而眼下一切都不同了,自己过得好的同时,她也想着能尽力为身边的人考虑。
从前也不知道从哪个感情博主那儿看到的,说是像她这种爱操心的人,无论在哪儿,注定会活得很累。
古灵笑着摇了摇头。
有时候确实也会觉得累,但想想如今围绕在身边的亲朋好友,就觉得心里到底也还是乐意的。
古灵做了好些厚蛋卷,趁热将其切成小块,然后再整齐码放进提前准备好的特制食盒里,再配上拌面并一些改刀切好的焯水蔬菜,就算是一会带在路上的便当了。
当然,她也没忘了将严清欢的那份早饭准备好,毕竟以后还是要同这位严大公子打交道的,这会给他做做饭,就当是结个善缘了。
一切准备就绪,临行前,顾和兴也来送了古灵一程,缇娜自然也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这小姑娘如今倒似是他的小尾巴一般,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毫无心理负担的古灵给他留下了几名护卫,而后便带着人马离开了庄子,向着京城而去。
马车上,古灵仍是同冷香坐在一起,在庄子上的这些日子,眼见着冷香也放松了不少。
早上起得太早,古灵这会便开始有些困意了,她正打算闭着眼小憩一会,这时身边的冷香却忽而开口了。
“对了,主子知晓县主要回京,便打算等到中秋节前一天时,要在府上举办一场宴会,届时主子会借此机会将县主正式推到台前,告知朝中各家大臣亲眷。”
从冷香嘴中说出来的话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个客观事实一般,并未带有丝毫感情,只有公事公办的意思,然而这番话听在古灵耳中,则是令她睡意全无。
“何必如此麻烦”
还没等她说完,冷香便又挑眉看了她一眼,略带着些玩味的表情,又说了一句话。
“主子已经给县主安排好了,这一次回去,会有嬷嬷专程教授县主宫廷礼仪,县主大可不必担心。”
古灵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待到看她一脸认真,完全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这才忍不住要发出一声惨叫来,扶住了额角。
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若是让她在厨房里站上一整天,她都不带喊累的,但若是让她跟人学上一天的礼仪,她只是想想,便已经要忍不住跪地求饶了。
轻咳一声,试图忽略掉嗓子些微干涩的不适感,古灵斟酌着开口问道“冷香姐姐可知,这宫廷礼仪,一般要学几日?”
冷香微微一笑。
“主子说了,县主要学到举办宴会那日的前一天为止。”
古灵只觉瞬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全身的力气都有些提不上来了。
她先前看着长公主那般优雅昳丽的身姿,也确实羡慕过,然而她也知道,要做到这般动静相宜,举手投足间优雅端方又尽显贵气的姿态,所需花费的工夫绝不是一星半点的。
当然,羡慕归羡慕,但眼下若是要让她在这短短十几天内做到那般模样,她光是想想,都觉实在是天方夜谭。
她甚至都有些想吐槽了。
这还不如让她去舞刀弄枪呢,至少使刀,她心里倒还有底,可若是让她端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来,一颦一笑都要得体,凡事都还要束手束脚的,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瞧她这副蔫蔫的样子,冷香这会面上的笑意也还未褪去,又接着道“又不是让你以后都要那般的姿态行事,你只需将那一场宴会应付过去,不给公主府丢脸便是。”
闻言,古灵这才略微定了定神,只是应付一场宴会,那倒是好说。
又缠着冷香说了些别的话,没过多久,马车外却有一名侍卫的声音响起。
“县主,咱们后边有一队人马跟了上来,瞧着似乎是严府的马车。”
古灵愣了片刻,这才同冷香对视一眼,后者立马点了点头,又冲着马车外问道“可看清楚了?”
“看马车上的家徽,确实是严氏家徽无误。”
这就奇了,莫不是那位严大公子跟了过来?
古灵见冷香并未出声,反倒是看着自己,一副全凭自己拿主意的模样,古灵沉吟片刻,便向着外头朗声道“先停车吧,等他们追上来了再瞧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马车外的侍卫闻言立马应下,而后便喝止住了仍在前行的车队。
而此时骑着马在后头追赶的严一几乎一眼便瞧见了前头的车队已然是停在了原地,似乎是在等着他们赶上去一般,便立马调转马头,很快同后头的那一辆马车并驾齐驱。
严一略微勾着身子,冲着马车里头喊了一声“大公子,前头县主的马车停下了,看样子她们已经发现咱们在后边跟着了!”
车厢内,严清欢只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有所表示。
直到现在,他也有些说不清,为何在一听到严一大呼小叫的跑回来,说着那位县主今日便要启程回京的消息后,他只是纠结了片刻,便也决定要动身回京了。
早上吃到的厚蛋卷滋味着实不赖,他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将牛乳加进蛋液中做成菜的。
一贯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他竟也会觉得那略带甜味的厚蛋卷滋味十分不错。
车厢内,一贯矜持自制的贵公子竟微微叹了口气。
这才几天的工夫,他的胃口便已经被养刁了些,只要一想到如严一所说的那般,一旦古灵她们回京去了,自己就得恢复原先每日喝红薯粥、佐以蒸土豆的日子,他心中便无端生出了一股抗拒之意。
尽管极力告诫自己,这样的心态绝不可取,然而他到底也没能扛得住严一那一番鼓吹,最终还是命手下人收拾好了行礼,打算也跟着一同回京去。
听闻那位县主似乎有意在京城开设一家酒楼,他这一回跟着回京,权当是去给她捧捧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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