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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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的长街上，叶梓静静地漫步，风把干枯的叶片送到她的手上，用白皙的指尖轻轻一捻就变成了黄色的碎末，随着风飘散开来，像是细小的金粉在夕阳的浪潮里随波逐流。远山沉沉地镇在大地上，于是青石板都不再撬动起来，斑驳的纹路中盘桓细小的青苔，像是粘合住了这条历史悠久的长街。

叶梓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很快她就必须得进入国境线上的苍莽群山，在此之前她决定顺道来看看故人。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时，仅仅只有六岁。

那年的叶梓心智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基本上和初中生相差无几，但那年的叶梓遭遇了她记忆中最惨痛的回忆，一场大火之下，她所珍视的一切付之一炬，她变成了孤儿。

她并没有直接进入福利院，最早在废墟里发现她的不是消防员而是附近的一个赌徒，她那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那个赌徒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就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当时人贩子看她一脸痴呆的样子，还以为她被吓傻掉了，赌徒几次尝试提价都被拒绝了。

她当时的确傻掉了，那双比火焰还明亮的眼睛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宛如九天上的巨龙俯视着蝼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丢进火场里，自己能做的却只有被压迫得跪在祂的脚下。绝望和恐惧如同沉重的山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叶梓终究也是个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

后来人贩子最中意的小孩竟然就是她了，因为她虽然一天到晚面部看起来都是痴呆的，没有喜怒哀乐，但却很听话，让吃饭就吃饭，肚子饿了也不会闹，甚至人贩子让她清扫卫生她也会去，像是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

只是死活不说话这点让人有些苦恼，人贩子找了半天下家，最后决定把她卖去边境给那些偏远的地方的人做一个童养媳，那样的女孩只要听话就好，没有其他的要求。

她被一路带去了中国的南方边境，一路上不管是火车也好山路也罢都不哭不闹，人贩子啧啧称奇，说养条狗可能都没有她这么乖巧。结果在过山路的时候出事了，那个年代的小货车在途径这些凹凸不平的土路的时候轮毂震裂了，整辆车都翻进了山谷里，沿着斜坡一路向下砸在了树上。

叶梓运气很好，中途被甩了出来，落在柔软的灌木丛上，但小女孩的皮肤还是太嫩了，她的头被磕开了一个口子，全身上下多处细小的划伤，血润湿了头发从半边脸上流过，模样很是凄惨。

不远处传来男人凄惨的哀嚎，叶梓勉强站起身来，看到完全变性的货车车头。坐在副驾驶的男人飞了出去，头颈部被折成九十度，显然已经无力回天。但驾驶位上的人被卡在了变形的座位中间，变形的车架穿透了他的大腿，恐怕还被撞断了肋骨，连移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但总的来说，还有救。车身腾起了火焰，如同恶鬼探出了爪子。

哀嚎声和跳动的火苗像是重锤一样敲打在叶梓的心间，那些惨痛的回忆带着血色泛上叶梓的心头，她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蒙昧下去那些恐怖的记忆就会慢慢消退，但那场大火始终燃烧在她的心里。

叶梓张嘴吐出了黏稠的血块，跌跌撞撞地走向变形的货车，她已经分不清真与幻了，她想要把人救出来，像是期待着还能够弥补些什么一样。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硬生生掰断了变形的车架和方向盘，双手鲜血淋漓地把打算卖掉她的人贩子救了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男人远离了那辆几乎完全燃烧起来的货车，爆炸声随后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吸引来了附近上山的镇民，他们被救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小女孩是男人的女儿，皆是觉得男人积了多大的德才能换来一个仅仅五六岁却能忍着全身伤痛救下自己父亲的女儿，古代的二十四孝也不过如此，叶梓一直沉默着。直到镇上的警察来调查他们的身份，叶梓才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很是沙哑。

“他是个人贩子，我是他拐来的。”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有小女孩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救一个人贩子？这简直太荒谬了。

叶梓报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情况，查证一切无误，而且男人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自首，他残存的意识看到了叶梓救他的场面，心里长久以来堆积的良心谴责彻底压垮了他。

所有知道事情始终的镇民都沉默了，当知道叶梓已经没有家人的时候，只要家境还宽裕一些的家庭都争相想要收养她，用老人的话说这孩子是菩萨转世，下凡来历劫救人的，才会有那么好的心肠。

她在这里一直待了四年，直到被一对夫妇正式收养带到那座号称天府之国的省会城市为止，但叶家老爹的祖籍就在这里，每年要么春节要么暑假他们总得回来一次，所以叶梓对这里从来也没有太陌生过。

那四年里，她一直住在这座小镇上，吃着百家饭长大，所有人都喜欢她的聪慧机灵。她依然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太会笑，但镇民们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一点。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心是好的，看着哪家的小孩快摔倒了会上去帮忙扶着，豆腐摊的架子散了会去帮手搭起来，家里有种田的中午回不来她会去帮着送饭，给她提供住着的地方的老银匠打好了首饰会让她给人送去，也绝不会有遗漏。

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知道靠得住她，她连杀千刀的人贩子都会救，更何况是把她当自家孩子的镇民？

她也的确救过，那年镇上的三阿公上山被蛇咬伤了，来不及回到镇子上，撞上了来画画的她。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三阿公的腿拉过来，不嫌脏也不嫌毛多，一口一口地把毒血吸出来，才救了老人一命。这位三阿公就是叶梓现在名义上的爷爷，也就是叶家老爹的父亲。

还有那次卖豆腐的王婶家的孩子去招惹狼狗，结果那凶畜生挣脱了链子冲上来，所有人都吓傻了，只有叶梓一把将王婶家的孩子飞扑了出去护在怀里，手臂上擦了好长一条血口子。狼狗作势欲咬的时候竟然被叶梓那平静的眼神给震着了，好半天没敢冲上去，直到镇上的老猎人给它打趴下为止。

叶梓那时是个很缺爱的人，谁给她一点关爱，她就会全心全意地付出，她一直很感谢镇子上和家里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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