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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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怪物在这一层横冲直撞，已经跑下更低楼层的那些病人们听着头上传来的剧烈碰撞声和破碎声瑟瑟发抖。

无论是墙壁还是钢板都拦不住他们，剧烈的碰撞下周围的一切阻碍都被撕碎。不过这样的狂放也是有代价的，力量强大不代表刀枪不入，陆谦全身上下被碎石和钢筋撕开了细密的创口，整个人像是掉进了红色的染缸一样。

好在喝了不死鸟的血后，虽然其他效果没什么感觉，但生命本源加强这点还是有的，他现在的恢复能力和造血能力比以前强大了不少，这只能算是小伤。

陆谦对疼痛的忍耐度一向很高，这样的伤势下肌肉继续用力都见不到一点颤抖，伤口飞速地自我愈合，将更多的血液锁在身体里。他的身体已经兴奋到了极致，心跳达到了每分钟150下，血液如同狂龙奔驰在血管中，体温上升到了45度。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陆谦就像是发动机运转到极致的机车，虽然动力堪称恐怖，但随时有着爆缸的风险。

对面的郑雅已经收回了触手，这些小东西对现在的陆谦没有任何威胁。黑色的物质汇聚在它的体表，凝成了作战服或是甲胄一类的东西，它也以纯粹的体术来应对陆谦的贴身抢攻，连鬼丸国纲都没办法轻易突破黑色物质的防御，必须用上一些大威力的招式。

它咆哮着再度发起了冲击，陆谦反手握刃。香取神道流·立合拔刀·前后千鸟之太刀。

这是拔刀术的一种，刀沿着风隙斩出，发出尖锐的声音，宛若千鸟（这里的千鸟有两种说法，一说指白鸻，一说指鸟群）鸣叫，寒芒如电，以爆发力取胜。

刀锋与黑色的身躯碰撞在一起，带起大片的血，陆谦转身一拳砸下，郑雅的身体砸裂了地面，蛛网般的纹路向着四下蔓延开来。触手被收起后，对环境的伤害确实小了不少。

无形的领域扩散，陆谦反手把鬼丸国纲插入它的胸口，遏制住了领域成型。如果再来一次爆炸的话，这幢建筑上半部分全塌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到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宋晓等人还在上面的废墟抢救伤员，陆谦肯定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领域雏形崩散，近距离内的墙壁和地板全部碎裂，鬼丸国纲自带的炼金领域在灰色咒言的加持下展开，重创了此时郑雅的内核。但陆谦也没办法发动接下来的攻势了，他在下坠的过程中被震飞了出去，连续滚了五六圈才停下来。

郑雅的胸口插着长刀，它勉力站起身来，七窍都有鲜血流出。多次的重创使它积攒的血肉消耗了大半，加上内核受伤，它对身体的掌控力度也随之下降。

陆谦这次刚站起来便发动了抢攻，助跑后跳起来一记飞膝，他的综合格斗课程也是满分，许多古武和现代格斗的招式他都会上一些。它下意识抬手格挡，却被直接震退了数十步。

陆谦的攻势戛然而止，像是在顾忌着什么，本来做好继续受伤准备的它也察觉到了背后的楼梯间的呼吸声，它猛然回头，看见了那个拿着掉漆的保温杯的老人。

“小雅？不，不对”苍老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女人是有点像郑雅的面庞，但是她一看就二十多岁了，和郑雅的年龄完全对不上号，老人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眼前这个女人被刀子贯穿了胸口，情况看起来很是危急。老人的话语里带着急促的气音，陆谦的瞳孔微微收缩。

它流下了泪来，或者说，她流下了泪来。那个被囚禁在意识最底层的女孩爆发出那么多的悲伤，这是它很难承受的一种情绪，几乎要撕裂开它的精神域。

它是个很善于学习的生物，但此时那个小小的女孩流露出的情绪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悲伤、思念、痛苦、悔恨，还有那深沉的爱，这些情绪灼烧着它刚刚获得的神经，给它以莫大的疼痛。

它扶住了自己胸口的刀柄，感觉那颗还没来得及修复的心脏上传来绝望的哭声，那哭声是那么肝肠寸断。它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过了十多秒它才意识到，哭的人是它自己。

老人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握住胸口的刀柄跪下来，发出那么痛苦和绝望的大哭声，眼睛里的神采飞快地闪灭着。

“姑娘？你还能坚持住吗？”老人家走上前来两步，下意识地问，她自己的胸腹也很疼，但她还是先关心了别人。

随着这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它再也压制不住那个痛哭的小女孩，身体的掌控权被郑雅重新夺回大半。

郑雅长大嘴巴想要说什么，但那种情绪太过的汹涌，几乎要吞噬掉她整个人，以至于谁都没有听清她想说什么。

郑雅的奶奶再度靠近了两步，疼痛让她的脸部扭曲起来，陆谦站在后方捏紧了拳头，他看到了那残酷的真相。他是知道郑雅的资料的，自然认得出这个老人是谁，他觉得郑雅或许还有被挽救的希望，如果这个老人还能坚持的下去的话。

郑雅终于喊出了声，带着那么多的眼泪，带着那么多的痛苦，带着那么多的不舍与眷恋。

“奶奶奶奶”她的声音不大，每说出一个字就吐出一口血来，但其中的情感是那么真挚，交织着爱与绝望。

老人如遭雷击，她蹲坐下来，伸出手去抚摸着这个女人的脸，是有些像，但她真的不敢相信。

“奶奶我找到你了我还有你啊”郑雅微笑着说，她的眼睛恢复成了常人的样子，那里面的神色是那么安心而熟悉，声音也像极了之前的郑雅，像是重锤一样砸在老人的心间。

“小雅？小雅！”老人泪如雨下，她想把郑雅抱进怀里，又害怕触动到她的伤口，这句话她听过，她听过，在每一个安眠前的夜晚。

“奶奶，我还有你啊，我知道奶奶最好了。”

“小雅，小雅！有奶奶在，别怕，别怕”

每一个孩子都会有一个最喜爱的家长，奶奶这个位置的占比算的上是最高的一个，这是许多人童年最珍视的记忆，最亲近的人。

那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会爱你的人，把你看的比她自己还要重的人，为了你她能够在生活中出演超人的那个角色。

她会在每次你到家时准备好你最喜欢的饭菜，会在冬天你坐着的时候递上来一个灌好的热水袋，会在夏天默默把你房间的空调打开，自己却只吹着电扇。

在小的时候，奶奶的温柔就是我们最大的回忆，每当我们有着想要的东西，她会笑着取出自己的宝贝，或许是布包，或许是绣花的荷包，或许是折叠好的塑料袋，她把纸巾和钱币装在一起，有时候拿出纸巾擦擦我们的脸，有时候拿出皱巴巴的纸币为我们买下想要的零食或是玩具，布鞋在地上踢踏着踩过时光的留痕。

渐渐的，那个能一手提着米袋一手牵着我们的人腰越来越佝偻了，拖地的时候需要停下来休息了，做饭的时候盐越来越重了，眼睛退化连穿针都要我们帮忙了，曾经什么事都能记得的她甚至连银行卡密码都能忘记了。

她在岁月中慢慢变老，回忆也慢慢消散，那些一起走过的街道在翻新变样，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在褪色消散，她逐渐停留在了原地，再也追不上我们的步伐，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但她哪怕忘记了自己的岁数，也不会忘记在我们生日的时候打上一个电话过来祝我们快乐，让我们缺钱的时候记得跟她说；她哪怕腿脚已经不再灵便，也会在我们说要回家的时候，跑上老远的路程去买上新鲜的我们喜欢的食材，认真地加工；她哪怕已经谁都认不出来，依然会指着过去褪色的照片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孙孙。

那个人是奶奶，一个总会在我们的人生中慢慢退场的人，一个总是爱着、关怀着、挂念着我们的人。

那个在记忆里逐渐变得粗糙、苍老却始终温暖的手掌，是我们无法割舍的过去，最那些年有过的、最好的回忆。

“奶奶，奶奶”郑雅躺在老人的怀里，她自己拔出了刀扔在一旁，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却生怕碰伤了她的奶奶。

“小雅”浑浊的老泪落在女孩的额头上，一老一少互相看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嘴上却都是笑着的，她在死前见到了自己最想看见的孙女，已经没有遗憾了。

“对不起，奶奶，我没办法带你过上好日子了”郑雅的声音逐渐虚弱下去，那个黑色的意识快要被她冲散了，她放弃了拯救自己的机会，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一个食人的恶鬼。

“说什么傻话呢？和我的小雅在一起，那就是天下最幸福的日子。”老人认真地说，她已经看到了结局，悲伤反而被压下了，至少现在她的怀里还有她的小雅，“小雅，奶奶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奶奶陪你一起走，好不好啊？”

“奶奶！”郑雅笑着流泪，“好啊，真是，辛苦奶奶了啊。”

两人的额头贴在了一起，郑雅的呼吸逐渐微弱了下去，老人也放开了心头的那口气，心跳声不断地减弱着，直至停歇。陆谦低下头去，他之前就看到了老人的胸腹处被一截钢筋贯穿了，鲜血染红了下半身沾满了灰尘的衣服。

那个逃过了数劫的黑暗意识就此泯灭，它和郑雅结合的太深了，郑雅自灭的时刻它也消散于无形，一个天生的进化者与学习者就此陨落。

当死亡平等地降临的一刻，郑雅和奶奶仍旧互相依偎着，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对彼此相爱的祖孙分开，她们的眼角带泪唇边带笑，像是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她们永远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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