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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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十二年,十月,初四。
百无禁忌,万事皆宜。
也就是说杀人放火也是适宜的。
洛阳,振威镖局。
一个满脸是血的壮汉挥着已经砍得卷刃的大刀,气喘吁吁的跑向后院,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当家的,快抵不住了!他们杀上来了!”
振威镖局的大当家乃是中原武林曾经的金刀王天青。这个汉子紧握手中的金刀,目欲眦裂的看着被巨木不断撞击而摇摇欲坠的大门,终是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嘱咐心腹:“快带着夫人和小少爷从密道离开!”待心腹匆匆下去之后,他才又问来报信的壮汉:“此次来的人是谁?”
“秦言。”
王天青心里咯噔一声,但心中仍存有万分之一的侥幸,虽然他深知这个女人的狠戾。
秦言,天残派宗主洛远道的继女,天残派南夏门的门主,是天残派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洛远道披靡武林最可怕的杀手。这个女人,其实也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却不知从哪里习得精妙的武功剑术,江湖之上少有对手。
这个女人有一把剑,一把一旦出鞘就必须见血的剑,那剑名唤焦尾。
焦尾本是琴的名字,亦是剑鞘的名字,可从来就不是剑的名字。但就是套上了焦枯香樟木的普通的剑,到了她的手却是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神兵利器。
天残派本是秦巴山间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到了现任宗主洛远道手中时便有了振兴之势,尤其是当秦言仗剑归来成为旗下门主与青木门主程纶一起并肩作战之时,所向披靡,所有不愿臣服的门派都遭到了最彻底的绞杀,屠派灭门,令人胆寒。
王天青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来的人只有秦言一个,幸亏黄泉钩主程纶未到。这样的话,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阖府的镖师护院都已上了战场,但天残派有备而来,振威镖局完全没有准备,是以死伤无数,若不是靠着天下第一工匠打造的大门,怕是早已撑不住了。
彭的一声,伴随着浓郁的黑烟和剧烈的硝烟味,霹雳弹在门口炸了开来。像是从地面拔起的惊天悍雷,整个大地都颤抖了。
但是,摇摇欲坠的大门仍顽固的坚守着最后的职责,它仍没倒下,以残躯护卫着后院的整个阵地。
厮杀声呐喊声从未停过,浓重的血腥味只护得后院片刻安宁,前庭的惨叫哀鸣无时无刻不刺激着铁汉的柔肠。
十来个镖师拥了过来,把王天青围在中间,虽是满脸的血,但声音仍是底气十足的:“当家的,你先走,兄弟们断后!”
“胡话!这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镖局,你们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振威镖局没有一个孬种!”王天青死盯着那扇门,眼中早已是视死如归,他的妻儿已经送走,他还有什么挂念的呢!他拔出金刀,出鞘,闪闪发光,像是刀锋剑气绕了宝刀一圈,“连累兄弟们同我一道送死,我王天青对不住大家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边骤然静了下来,安静得让人胆寒,就像是闹腾的麻雀窝突然静了一样。而所有人都晓得,麻雀是不会安静的,除非它们都死了。
是的,死亡的寂静,乱葬岗的孤坟。
王天青手中的金刀猛然发出了嗡鸣,他大叫不好,众人刚刚退后两步,便见银光四射,那特制的铁门居然从中间爆了开来,就像是被天石击中。而那厚卓的杀气和银光之间,站着一个身着灰色短打的女人,她身边却是爆开来的铁门碎片。
众人抬手护住头部以防被飞溅的碎片击中,然后,不知是谁先睁开了眼看见了站在已被毁坏的门口的女人。那人灰衣显得陈旧,但因为是短打却又露出了一截小腿,但这小腿不够白,虽然纤细却没有柔软的线条,反而因为裙角溅上了泥渍和血水的关系看起来更像是义庄的杂工。可是,她手里握着一柄剑,长而窄,剑尖不知何故没有锋刃,剑柄上也没有装饰用的流苏,显得太过简陋。
然而,谁也不敢小瞧,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过重,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捏在左手的剑鞘——那是香樟木制的剑鞘,木头上还有被火烧焦过的痕迹。
是焦尾!是焦尾剑!是秦言!
秦言的出场便给了自诩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振威镖局众人以大大的下马威,她只一剑便斩开了能工巧匠制造的连江南霹雳堂的火药都炸不开的铁门。
削铁如泥,断石穿金,这绝不是谬赞。
镖师们缓缓站了起来,却没了刚刚要决一死战的信心,他们心里清楚,与秦言交手便只有死没有战。
谁都不敢动,谁都没有动,哪怕各自把兵刃捏得快要挤出水来。
天残派的弟子站在秦言身后,似乎怯于她的剑气,也离着两丈的距离。而秦言,她没有下令,没有发话,只是握着手中的剑无悲无喜的看着王天青,瞧着对方的金刀亮闪闪的颜色,再与他本人惶恐不安的脸色做对比,觉得甚是有趣。
就这样静峙了十几个数的功夫,镖师中终于有沉不住气的人,像是心胆俱裂到了极点发疯似的拖着长矛就冲了过来。王天青心道不好,赶忙出刀去救,然,只听铮的一击剑鸣,而后一声脆响,所有声音便都打住了。
秦言还是刚刚的表情,连握剑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只是落脚的距离比刚才近了半步。
噗,那个冲将上前的镖师吐了一大口血,像被人定住的木偶般立在原地,定定的看着自己平举刺出的长矛。
众人发愣,有熟识者这才回过神来想去搭救,王天青一把把人拽回来:“不要命了!”
那人还要解释,便见那长矛突然从中断开,一截还握在镖师手中,另一截却摔在了地上。像是得了个信号,那镖师的身体也突然一抖,紧接着便有细密的血迹从他腰际溢出,整个腰腹一圈都有血色。那镖师本已僵立许久,似是此刻方才感觉到不妥,手中断矛一松,抬起双手捂住喉咙,痛苦得转头来看身后的兄弟。只见他颈上也有一圈细密的血迹,就像是一根细细的红线,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润泽的圆形。
镖师猛地跪了下来,众人这才发现,其实不止腰腹和颈部,他的手腕和脚踝处也有血痕,就像是杀人于无形的西域金蚕丝,代表着肉眼无法预见的死亡。此时,伤口完全暴露,血虽流得不多,但伤势可见一斑,可怜了那镖师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艰难而不明的咕咕声,却什么也没说得出就一头扎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众人大骇,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但那凛冽的剑气和杀意又无时无刻的笼罩着他们,让他们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王天青到底是当家的,就算刚刚救人不得却也不像其他无名小卒一般胆战心惊,他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将袖口扎起,一副决战之前的准备。
刚刚他举刀抢救本已是极快的了,可秦言的反应更快,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剑招就已被轻而易举的击退。
王天青握着刀,刀柄上已有一道浅浅的裂痕,便是刚才与焦尾剑相击时留下的。不仅如此,刚才秦言那快到看不清楚的一击,实则是七剑,一剑击退金刀,一剑斩断长矛,一剑伤人腰腹,一剑割人脖颈,一剑斩断手筋,一剑挑开脚筋,最后一剑便是在王天青的的袖口,划破的不是他的手筋腕脉,也不是外衣护甲,而是中衣长袖的袖口。
是示威还是心软?王天青很快排除了后者,朗声道:“我振威镖局同天残派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秦门主今天为何要来找我麻烦?”
秦言开口:“上个月十六,振威镖局保了一批货去岭南。不知王当家可还记得?”
“记得,那是你天残派的生意。如果秦门主说的是这个,那我王天青可以拍着胸脯子说,这批货我们兄弟是夜以继日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于规定日期内安全送到了啊。”
“呵,”秦言冷笑一声,“的确是送到了,可是……箱中的草药却变成了毒虫。箱子一打开,毒虫飞出,折了我天残派几十个弟子。王当家,你说这笔账,该不该算呢?”
“怎么可能!”王天青叫了起来,“一路上我们从来没有打开过箱子,箱子上的封条也还在,怎么可能是我们……”说到这儿,他突然恍然大悟,“其实你们一开始运的就是毒虫!什么偷换货物,这只是你们天残派想要灭我振威镖局的借口!”
秦言道:“或许不错。”她把焦尾剑送入剑鞘,继而抬起左手做了个上的姿势,厉声道,“宗主令,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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