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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锦衣卫左都督,当年在扬州便杀的人头滚滚。

到了长安之后,主持京城严打,虽然没杀几个人,可是将大多数地痞流氓住起来军训劳教,很是收拾了不少人。

如今来到松江,重操旧业,林昭玩的是驾轻就熟。

他亲自坐镇,主持松江“严打”,端的是雷厉风行,也就是两天的工夫,大部分案子已经是审结,身上沾着人命官司的都是杀头抄家,拐卖妇女的也都是杀头抄家,曾经斗殴伤人的也都是杀头抄家,其余人等都是苦役若干年。

算计下来,县内一曰间就定了两百五十多人的死刑,八百多人的苦役,当真是严刑酷法了,抄没的家产也是丰厚,想要上下其手的差役,也被监管的林昭亲卫抓出来,一并充了苦役。

如果算上昨曰间当街被格杀的一干人,这两曰间已经死的和将死的,差不多超过了四五百,直接把松江府的乡绅百姓给吓的心惊胆战,各个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违背王法之处。

大周律法,就算是县令判了斩立决,犯人也不会立刻被斩首的,照例要层层上报,然后刑部汇总到天子那边勾决。

这从基层一步步上行,一直到了京师宫中,要经过若干道手续,官员们层层核准,不少判决在这些核准的过程中就被驳回,要求重审。

但林昭主持的判决一上报,无论是府里还是省里,都没有半个字的阻拦,直接就是用印署名,然后上报,一路直送长安。

要知道封建时代,儒教礼法浸透官场里面,大家都讲究“仁义”,一个主政官员判的死刑过多,考绩上就不会有什么好言语,至少“酷吏”的帽子是很难摘下了。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们要想不戴“酷吏”的帽子,却想着收拾治下恶霸地痞,也不是没有办法。

直接一个站笼就能搞死人。

判决文书送到刑部的时候,看到这么多死刑的人犯,刑部侍郎看不下去了,便要和刑部尚书商议。

“大人,松江府如今实在不像话,竟然一口气报上来两三百人的死刑,简直是荒唐,这林昭分明是草菅人命!”

刑部尚书扫了他一眼,只是说道:

“松江府的文书,可有什么不合规矩之处?”

“这个倒是不见,口供画押都是齐全。”

“那你就报到宫里去,让君上圣裁就是,你操的什么心?”

“大人,林昭武人心态,视人命如草芥,咱们身为刑部,执掌天下刑狱,岂能坐视松江百姓岂不是被他荼毒?”

“你操的心倒是挺宽的!林昭无论是在扬州还是在京城,乃至去归化城,都没有草菅人命过,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手续齐全!还不是松江府一片狼藉,不得不用重典?若是那里是太平地带,前段时间忠顺亲王怎么会回来?你这番话给我说说也就罢了,真要是捅出去,只怕连天子都会厌恶你。”

说的这位刑部侍郎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他在衙门内不说,可是出了门和友人相聚的时候却忍不住说了。

哪知道那友人也是手眼通天的,闻言冷笑道:“林昭在天子心腹重臣,震盐商、平京城、靖西域给天子内库充银两千万,哪一件事不是通天彻地,震慑古今?何必去松江杀几个混混彰显威风?依我看啊,定然是松江府那边闹得不像话,这才让他动了杀气,陛下何等雄才大略,你想刁难他,只怕连陛下都会与你为难!”

那刑部侍郎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不说话了。

尽管朝廷上有所议论,但林昭在松江根本无视,他如今又抄家得来的钱财,又有通过严打整理的松江府一带青壮上千人,然后再通过“以工代赈”,征收民夫上万人,开始推动各项工程进展。

于是短短半个月,之前拖拖拉拉,停滞不前的松江开埠诸事,在林昭到来之后,终于开始有了大的起色,各项工程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

松江开埠,正式走上了轨道,尽管是在屠刀的威逼下。

临海修建海港,临河修筑河道,用棋盘格的方式划分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固定的公用,多多招募差役吏目,事无巨细的都要管起来。

简单说就是城池整备,有序的扩张,给天南地北的客商提供快速、简洁而又干净的服务,同时以武力维持治安。

与此同时,林昭在扬州就开始经营,安排得力手下发展出来的船队,开始派上用场。

他们四处打击海盗,确定规矩,保证海上运输利益。

对于林昭来说,他之所以完全不在乎上供给皇帝的那点金银,就是因为他有着更大的收入来源。

因为大周和大明类似,海防力量主要在陆地,因此大海商们就发财了。

而林昭如今又数百艘海船,能征善战的将士近万人,而林昭一直以分身管理这只船队。

海上生意和收取海上通行的税费才是主要收入。

每年的收入,比皇家只多不少。

在松江府的港口简单修建,栈桥建成之后,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

松江临江和临海的所在,本就有几处天然的良港,现在将一应措施建起,马上就可以停泊更大吨位的船只,可以进行更加方便的装卸,与此同时,河道的整修与拓宽,道路的维护都是在进行中。

道路通畅,商人来往更方便,运输货物更加方便,就算松江府没有从海上来的货物,他那天下第一的棉布产量,富庶无比的各个县城,现在这个方便也值得大家跑过来看看,将来做生意的时候扩大些规模。

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还有金陵,甚至江北的扬州府,浙江的嘉兴府和杭州府、湖州府也都是有商人过来。

天气一天天变冷,松江府却在一天天火热起来。

不过林昭却没有在松江府待多久。

等过年之后,他便向皇帝上书,因自己妹妹大婚,作为兄长,不想错过,所以想皇帝请假两个月,回京嫁妹。

孝德帝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孝德九年正月即将过完之际,松江府持续火热之时,作为松江开埠的推动人,林昭携带娇妻宝钗坐船回京。

林昭给美美的添妆,早在离京之前便已经交给了贾敏。

而贾敏只有黛玉一个女儿,视若珍宝,断不肯让她委屈,加上林家家产豪富,林如海和林昭都是手段高明之人,给黛玉的嫁妆当真是无与伦比的丰厚。

日子过的很快,二月十一黛玉晒妆。来给她添妆的众人看着她琳琅满目的嫁妆眼睛都直了:这是把整个林家都填给琅嬛郡主做嫁妆了吗?这东西也太多了吧?御赐的绸缎、御赐的如意、房舍、店铺、土地、庄子、金银珠宝、古玩器皿、几大箱子的书画、紫檀、黄花梨家具、上好的毛皮、西洋药、西洋穿衣镜、西洋玩意儿……一堆一堆的东西,把林家厅堂挤的满满当当的。

许多通晓经营财务的女主人心中暗暗计算,不由得大为咂舌。

琅嬛郡主的嫁妆,粗略计算,怕不是价值几十万两银子。

来观礼的仪王妃笑道:“小皇叔这是发财了。”

忠顺王妃默默叹道:“林尚书委实疼爱郡主。如此丰厚的嫁妆,怕是十几年内都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北静王妃自负嫁妆丰厚,此时也不由得叹息了:这世道,女儿到底不如儿子金贵,家里有男子的人家,哪家肯将一半的家产分给女儿做嫁妆?也就林家一人罢。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人家林家光往皇帝内帑送的,就有两千万两,如今给自家女儿的嫁妆不过几十万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忠勤伯有善财童子之名,旺父荫妹,其实寻常?

贾母心中着实不是滋味:若按着她先前的计划,这些本来都是她的宝玉的,可如今……。

想到这里,她暗暗瞪了王夫人一眼,心中着实气恼:这短视又爱争闲气的蠢妇,可生生坑死她的宝玉了,那夏家虽然豪富,可是夏金桂却不是一般能驾驭的,更何况出身太低了。

反观王夫人从进林府起就如木雕泥塑般,不言不语。便是见了黛玉的惊天嫁妆,也未见什么表情。

众姐妹中凤姐、迎春、惜春、宝琴等人俱是早就见过黛玉嫁妆的,故只是含笑站在一旁,夏金桂和贾探春等人却没见过,尤其是夏金桂,面上虽不显,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翻卷,嘴里暗暗发苦:自己在贾家能够站稳脚跟的关键便是嫁妆丰厚,听说自家那个婆婆看重夏家,不屑林家的缘故之一就是林家一心为皇帝挣钱,却苦了自己。

如今看来,人家是将大部分收入交给皇帝了,可是剩下的用手指缝漏点,也能让琅嬛郡主在京城横着走啊!

如今林家的嫁妆是破天荒的丰厚,只怕日后自己是要被她嫌弃了。转念又一想:无妨,自己这个婆婆看似精明,但是因为不识字,许多道理根本不知道,自己只需要略施手段,还不是把她牵着鼻子走?

想给自己脸色看,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份本事!

反正自己不需要去“立规矩”,怕他何来?

大不了,闹他一个天翻地覆便是!

黛玉嫁妆丰厚的事情,自然也传进宫中。

孝德帝听罢,满意的点点头,叹道:“林家虽是纯臣,但终究知道为自己打算,不过只留了这么点银子,朕到觉得有点寒酸。”

戴权躬身微笑,却不敢说话。

因为这话,也只有皇帝能说。

戴权说什么都是错的。

二月十二花朝节,是黛玉出阁的大日子。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昨日还稍微有些冷冽的天气,今日竟然回暖了,如春日般和煦,满京城的花也霎时绽放了。孝彰帝摸着宫人送来的鲜花,与戴权笑道:“花朝节的时候能看到鲜花,这也是朕平生所仅见啊。”

戴权躬身笑道:“许久以前,奴婢曾听过一个奇闻,琅嬛郡主出生时,扬州城三日百花齐开而不谢。只是时间久了,奴婢也不知道这个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孝彰帝呵呵笑道:“真不真又如何?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林如海是精明的,哪里舍得让自家姑娘如贾府那块破石头般,恨不得宣扬的到处都是。”

戴权赔笑道:“那一家子委实太无知了。”

孝彰帝点点头,突然问戴权道:“贤德妃如今赏给贾府的东西,是不是还与以前一般,忘了贾将军和他夫人?”

戴权细细想了一回道:“也不是全忘记,除夕和中秋的礼是没忘记的。”

孝彰帝问道:“她当初进旧邸的名头上,写的可是贾国公府的嫡女?”

戴权道:“正是。奴婢还记得,贤德妃的牌子上写着的是“荣国公府二子员外郎贾存周之嫡女,伯父一品将军贾恩侯”。太上皇念着贾国公的功劳,赏了她进府的体面。”

孝彰帝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说回黛玉的大礼。为了来今日,林昭的属下们俱都能请假。

其中顾海全、韩文冲、冯紫英、沈炼四人,都是未曾婚配,于是便凑成了四大金刚,在林府的大门前负责为难新郎官。

跟着林昭时间太久了,四人颇有点无法无天,无所不闹,手段那是一套接一套,又是要诗词,又是要红包,还要会耍剑舞。

但恒亲王请来助阵的人也不容小觑,个个分量十足,又是禁军统领,又是昭武将军,甚至他自家四大侄子都出来了,

他四大侄子不比常人,说不定哪一个将来就会成为九五之尊,所以众人不敢太过,见吉时快到了,便赶忙放行。

凤姐等人在里面听前面传来的热闹,笑个不停。好容易凤冠霞帔送进来了,众人忙给黛玉换上,林昭作为兄长,便进来背黛玉上花轿。

黛玉本来在贾敏怀里哭了许久,此时一见哥哥,又想哭,还是林昭安慰她道:“大喜日子,妹妹也要高高兴兴的才是。否则父亲母亲岂不是要担忧的。放心罢,横竖咱们两家离的近,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成。”

黛玉强忍着泪水,轻轻的点点头,伏身到林昭的背上,一步一步的跟着他往外走去,到底没忍住,到了门口,黛玉的泪水已经滴湿了林昭的整个后背。

……

黛玉大婚之后,林昭的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他便准备和宝钗一起离开长安。

当然在离开长安之前,他和探春私下里见了面,不过是山盟海誓罢了。

但是在他准备动身之际,冯紫英的差事有了消息。

他想上进,所以被安排了一个洛阳守备,不日便要上任。

神武将军冯唐不舍儿子孤身远离,便上书给冯紫英再求了一个月的婚假。

冯紫英哭笑不得:“老头,你搞什么鬼?四姑娘虚岁才十四呢,怎么成亲?”

冯唐振振有词道:“十四岁怎么不能成亲了?人家十二、三岁成亲的都有。再说了,你那群兄弟如今都成亲了,你这趟上任,你的那个秋娘又怀了孕,不能远行,你身边没有人照顾,那可怎么成?就算秋娘跟着你,后院也不好交际。故你也该成亲,最多晚两年圆房便是,有什么大不了得。”

冯紫英被自家老爹说的没法,只好道:“这是你的一厢情愿,你问过人家的意思没有?他们也肯愿意?”

冯唐冷笑道:“我亲自开口,那贾珍还敢不应?他要是敢,老子就能打断他的腿!”

冯紫英连忙阻拦道:“老头,你可差不离些,是结亲不是结仇,动不动就打人的算怎么回事?”又嫌弃道:“就你这样的,旧年我打了仇都尉家的儿子时,亏你还有脸说我呢。”

冯唐正色道:“那不一样,老仇当世便是五城兵马司副帅,还兼管巡防营,教的儿子也是精明的,你和他动手,本身就是你不对,可那宁国府贾珍算什么东西?叫他一声贾将军都算是抬举他了。”说着也不管冯紫英怎么阻拦,命人去请冯夫人,让她亲自去和凤姐说。

凤姐一听冯夫人说了冯家的意思,连犹豫的时间也没有,立即拍着胸脯同意道:“夫人只管放心,都在我身上。夫人且回去准备迎亲的事情吧,四妹妹的嫁妆老早前就齐全了,便是如今匆忙些,也很周全的。”

冯夫人惊讶了下,便满心疑惑的回去问冯唐和冯紫英了:“……那琏二奶奶说四姑娘的嫁妆老早就齐全了?是怎么一回事?”

冯紫英笑道:“这个啊,先前敬老爷还在时,琏二奶奶说动了敬老爷,不仅让四姑娘到林王妃身边为女官,还预先给四姑娘留了嫁妆,就存在林兄那里,故如今琏二奶奶奶才会这么说罢。”

冯夫人听了不由得佩服道:“这琏二奶奶倒是个聪明人,虽说嫁给的贾琏也算不错,但可惜了,进了那个地方,摊上了那么一家人。”

又欢喜道:“我们交际时都有瞧着,那四姑娘是琏二奶奶一手带出来的,琏二奶奶是如此人物,那四姑娘想必差不到哪里去,又有林王妃的面子,你小子这次算是难得办了次正事。”

冯紫英笑道:“瞧母亲说的,难道我以往就没办过正事么?”

冯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以往办了什么正事?那什么翠怡楼头牌?桃红园的花旦?金家班班主?哪一个是正派人物?你的那个秋娘又是哪家的当红姑娘?我只庆幸,你好坏还知道规矩,要闹也都在外面闹,没对自己家里的丫鬟下手,弄出个什么丑事出来,否则瞧我怎么教训你!”

冯紫英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冯唐淡淡的道:“我们这些有爵位的,没有正妻嫡子,终究是不妥当,那个秋娘若是生的是儿子,你也只好好好教他,却也只能给他谋生手段了!”

冯紫英点头不语。

冯夫人见他乖觉,这才气平了些,道:“四姑娘是个好的,人又是你亲自求来的,娶回来便要好好善待她,这头两年哪怕不能圆房,你也得知道收敛,不许胡闹,冷了人家的心,否则,别说林王妃林伯爷,我头一个就不饶你。”

冯紫英忙赔笑道:“母亲放心,儿子省得轻重。”

冯夫人哼声道:“知道轻重就好。”转头便和冯唐商量起迎亲的事情。

那边凤姐得了消息后,也不先回禀贾母,先直奔恒王府接惜春,并和黛玉等人说了冯家的意思,末了说:“依我说,冯家的意思我正求之不得。虽说冯公子要去地方上,我们难免要和四妹妹分开两三年,但也免了四妹妹将来受我们家连累,省去了许多麻烦。”

黛玉等人也认同凤姐话,心里固然不舍,但到底避祸才是首要的。凤姐得了众姐妹的支持,越发坚定起来,心中暗暗筹谋,又和黛玉等人商议一番,先接了惜春回荣国府,自己却是马不停蹄赶往宁国府。

贾珍听说了冯家的打算,有些犹豫。

凤姐十分知道贾珍犹豫的是什么,便道:“珍大哥可是担忧时间上太匆忙了?”不待贾珍说些什么,凤姐迅速道:“这事不用珍大哥操心,好歹妹妹也操办了二妹妹、邢妹妹等好几场亲事了,这些规矩流程都是熟的,便是哪些东西哪家店好,也都是知道的,故珍大哥只管安心的交给妹妹来办,保管给你办得风风光光,不丢了咱们两府的面子。”

贾珍听了凤姐的话,心情依然没有放松,他皱眉道:“大妹妹的本事,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如今日子难过,府里一直在俭省着,按着原先的计划,妹妹是过两三年才出嫁,我便打算这几年艰难些,好歹省出一笔费用,将来不至于委屈了妹妹。可若日子提到了现在,立即就要办事,府里的银子……虽说各地的租子快送过来了,可如今年月,各地都在报灾情,那租子只好打个折扣。且年关将近,年礼、年酒、祭祀等等诸多事务都需要银两,这……唉,一时半会恐怕也凑不出多少,我担心委屈了妹妹。”

凤姐心中鄙夷:没钱给四妹妹置办嫁妆,有钱在外面花天酒地包姘头?骗谁呢?面上却还是笑道:“若是四妹妹嫁妆的事情,珍大哥也不用太担心,我心里多少有些主意了。只是珍大哥给我句实话,如今府里能给四妹妹多少嫁妆银子?”

贾珍心里估算了一番,迟疑道:“五千……不,一万两银子。”

凤姐惊讶道:“一万两?二妹妹出嫁时,也才一万两。四妹妹身份上,可是嫡女,这才一万两,会不会太少了些?”

贾珍尴尬道:“我也知道委屈了妹妹,可如今府里委实艰难了。我便是再俭省,至多也只能再凑个五六千两,多了便不得了,还要过年呢,再说,总还得顾着一家老小的生活么。”

凤姐心中冷笑,面上却笑道:“既如此,珍大哥把这一万五千两银子给我罢。老祖宗那里必定也是有补贴的,林妹妹说了四妹妹好歹挂了她身边一个女官的名头,故她和林表弟说了,也要置办一些东西,这么三方加起来,虽说不周全了些,好歹也差不了太多,将就着也能符合四妹妹的身份。便是不够一些,我和四妹妹这么几年的姐妹情份也不是假的,我自掏腰包,给她补上。便是匆忙了些,我也务必让四妹妹的亲事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贾珍听说,感激万分:“大妹妹,有劳你了。”并立即命贾蓉出去传话,让账房取一万五千两银子来给凤姐。又命尤氏道:“你到底是亲嫂子,便是大妹妹把活揽了去,你也得过去帮忙,大事帮不得,一些杂务也该做去。”

凤姐哪里肯让尤氏插手,若尤氏来了,惜春的嫁妆还怎么从林昭那里取出来?故她急忙道:“珍大哥也说了,年关将近,诸事繁忙,大嫂子又不比我,是闲人一个,就等着吃喝玩乐——她到底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又是咱们一族的宗妇,要安排年节的各种人情往来,还要顾着族里的祭祀事务,忙的不可开交呢。再说,这些是头等的大事,关系着咱们一族的体面,半点都疏忽不得,若为了四妹妹的事,分了嫂子的精力,耽搁了咱们一族的大事,四妹妹也是于心不安的。故四妹妹的事情,若嫂子愿意尽心,就帮衬着安排正日的起嫁酒——横竖你们府里也要办过年酒的,这两宗规矩便是差,也差不了太多,都是吃吃喝喝看戏玩笑的,嫂子就一起安排了罢。”

尤氏自然乐得轻松,便笑道:“凤丫头安排的极是,既如此,我们四姑娘的起嫁酒归我管了,其他的可就都在你身上了,你可要精心给我们四姑娘办好了,若是有一丝半点差了,我们可都是不依的。”

凤姐笑道:“妹妹办事,哥哥嫂子只管放心,必不会出了差错去。”

回了荣国府,凤姐又去见了贾母,把冯家的话和宁国府的意思一说,贾母便道:“虽说按规矩,四丫头是那边府里的人,嫁妆该那边府里出。但她从小儿是在咱们府里长大的,日日在我跟前孝顺,我疼了她那么一场,怎么也得看着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了。我也知道,如今府里艰难,连一丝余钱也动不得了。既这么着,也罢了,我不动用公中的钱,比照着二丫头,我私房里出一万,给四丫头做嫁妆。”又对凤姐道:“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依着你林妹妹的脾性,四丫头的嫁妆,她那里必定也是有备了东西的,你都给添上。有二丫头的亲事做前例,四丫头是宁国府的嫡女,这嫁妆怎么也得比二丫头丰厚了才像话。”

凤姐先低眉垂眼的应了,而后笑道:“真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祖宗的法眼。林表弟和林妹妹是说了,要置办一些东西给四妹妹当嫁妆,我本来想着私留些好东西出来,可谁知老祖宗明察秋毫,一下子就把我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还提了规格。如今啊,不仅林表弟和林妹妹的东西我留不得了,恐怕还得倒贴一部分出来才好。”说着假意哭道:“老祖宗,你可坑苦我了。”

众人听说,俱笑了起来,贾母笑道:“就是坑你!你原是做嫂子的,贴补妹妹也是该的!”

凤姐于是哭的更大声了。众人笑闹间,夏金桂扫过王夫人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也未见笑意,整个人很有一股冰冷的味道,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却视若未见,若无其事的转头与众人说笑去了。

因冯紫英很快就要上任去了,故冯家提出要在尽快办了亲事,凤姐一口就应了,带着王嬷嬷、丰儿,召回嫁给贾芸的小红,风风火火的办起了惜春的亲事来,惜春羞的躲在藕香榭不出来。

和冯紫英商议妥当后,凤姐便认真的置办起惜春的嫁妆起来。也幸好这些年托在林昭这里的产业,除了原先留下来的那些书画古玩首饰,大多东西都让林昭做了投资,几年过去丰厚非常。

故惜春就压箱银子可观了些,足有八万两,其他东西倒不打眼。土地庄子之类的,反而容易做手脚,别人家是一亩一块土,自家就一顷一块土,只要嫁妆单子上写清楚就好。黛玉坏笑着和凤姐说:“嫂子还该写上,陪嫁四妹妹的私房若干。”

惜春听了,脸色通红不已,立即扑过去要撕黛玉的嘴。

但林黛玉如今是恒王妃,摆出王妃的造型来,惜春也只能狠狠的顿步。

凤姐懒得理她们姐妹,拉着宝琴商量,若惜春跟着冯紫英外放,该带些什么东西合适。宝钗、迎春、邢岫烟等人也过来帮忙。众姐妹聚一起商议了一番,一致决定,书籍药材带要多一些,前者陶冶情操后者要备个不妨;珠宝头面绸缎轻巧的古玩也要多带一些,一则显得体面,二则也方便送礼;大的那些家具、花瓶等等,就不要带了,没得累赘。银两也多带些,两万两足够了,若有看上的什么特产,也好有钱买。

如此置办下来,到惜春晒妆的时候,嫁妆便显得中规中矩,太出格的东西一样也没有。黛玉一样给了惜春许多西洋的玩意,只那些东西冯紫英这几年在广州也淘了不少,故冯家很不缺这些,倒也罢了。

贾珍看着惜春的嫁妆直叹息:除了压箱银子,其他的东西也没比过去二妹妹的嫁妆丰厚多少。就身份上而言,妹妹到底是委屈了。只贾珍也不好说些什么,两府统共才给凤姐二万五千两银子,凤姐能留二万两给惜春当压箱银子,用五千两银子和林家给的东西置办出这么可观的嫁妆,已经是十分用心了。

添妆的时候,贾珍心里愧疚,便拿私房里一个足有三尺高的红珊瑚给尤氏,令她添给惜春。贾母也给了个红宝石盆景和一顶攒珠花冠,端是华丽。其余众人给的也不一一累计,凤姐边忍笑给惜春添上,便悄悄儿和惜春道:“他们都觉得你委屈了。”

惜春无奈道:“一家子骨肉,这样防备算计,也不算什么好事。”

凤姐正色道:“若他们是好的,这样防备算计自然是不该;可他们那德行,不这样防备算计,你的东西早就没了。况你也不是白收他们的,将来总有还的时候。再说,那些东西都是敬老爷留给你的,也不算是你自己偷拿来的,自然要好好的收在你自己的口袋里。”又指着红珊瑚冷笑道:“且不是我在背后说,看看这个,只怕他们私房里的好东西比你那里要多得多了。”

惜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二月二十八日,惜春出嫁。三朝回门后,冯紫英便让惜春把嫁妆里不打算带走的贵重东西,和自己这些年所得,一并收拾了,去林家走亲戚。

只有交给善财童子林昭保管,众人才觉得心里踏实。

不过林昭也只能将这些封在自家秘密仓库里了。

因黛玉、凤姐、迎春等人也在,交割完东西,众人便说起了闲话。

惜春夸张的喝水道:“夫君原先说的没错,除了公公婆婆外,家里的那群姨奶奶、姐姐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的那些东西,若我们走了,单独留在我们院里,保不齐就该没了。姐姐你们是不知道,我坐在婆婆跟前吃茶聊天呢,我那两个姐姐就能笑着和我说:“弟妹头上的花簪真好看,不知道是哪里买的?还有卖的没有?”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整个人都木了,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讨东西的么?也忒没脸没皮了。”

凤姐忙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的?你婆婆在呢,若回不好,可是要被看轻的。”

惜春笑道:“我还能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呗。我笑着和她说:“这花簪是我林姐姐送我的,一套十二支,两位姐姐若是喜欢,不妨拿几支过去戴着玩吧。”我那两个姐姐还没说什么,我婆母说话了:“既然是恒王妃送的,你还是自己留着戴吧,不能辜负了王妃的情谊。”又对我那个姐姐道:“你也不是没首饰的,过年的份例昨日不是才送过去么?怎么就眼馋上了?也罢了,今年英儿大婚,是喜事,就让府里再给你们打一套,大伙儿都添添喜气。”我婆母说完,我在一旁冷眼瞧着,我那两个姐姐的手帕都扭成麻花了。”

凤姐叹道:“她们年纪也不小了,冯夫人不肯开口为她们说亲,冯将军又不管,她们到底也是命苦。”

惜春道:“我原先也这般想,可她们和她们的姨娘做的那些事,真真叫人怜惜不起来。我这才过门三天呢,她们是日日都作夭,还大大咧咧的都在婆母跟前闹,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她们就真不担心自个儿的前程了?哪家姑娘是姨娘出去说亲的?她们姨娘没脑子,她们也跟着没脑子不成?如此得罪婆母,不说将来,便是现在,也讨不到什么好去。”

黛玉忙问道:“她们给你找什么麻烦了?”

众姐妹都看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些姐妹,宝钗、黛玉、妙玉、迎春、宝琴、邢岫烟、英莲因自家及夫家种种原因,都没见识过后院宅斗的模样,一切都只在凤姐、几位嬷嬷口里听说过,凤姐和几位嬷嬷念着她们是未出嫁的姑娘,许多都含糊过去,多都是教导她们不要被什么手段给暗算了,正儿八经直面阴私的极少。

故她们对惜春直面宅斗的事情,十分有兴趣。何况这两年,姐妹们都陆续嫁人了,这些事情说了也是个防备,将来如何,谁也不能预料不是?

李嬷嬷无奈的看着眼睛发亮的几个奶奶夫人,让奶嬷嬷把巧姐带下去。巧姐十分不满:“我今年虚岁都九岁了,我也长大了,可以听了。”

李嬷嬷哄着她说:“是是是,我们巧姑娘长大了,可苼哥儿还没长大呢,巧姑娘是大姐姐,要照顾着他们,是吧?”连哄带骗,李嬷嬷硬是拉着巧姐儿去了隔壁房间。

众人见碍事的走了,便拉着惜春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惜春道:“第二日敬茶,公公婆婆还没说什么,那个生下大姑娘的云姨娘就说,三奶奶年纪也太小了吧,老爷,太太,恕妾身说句不好听的,怕是要赶紧给三奶奶补补才好。我们爷当下就握紧了拳头,还是被我拉住了。我婆母连眼皮子都不抬,说:“很不劳云姨娘操心,云姨娘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不是说昨日又病了么?要老爷赶紧去请太医的,怎么今日就能出来了?”末了我婆母还说:“先不说嫡庶,只说姑娘是姑娘,爷们是爷们,哪里能相提并论的?英儿上面没有兄长,那个三字算怎么回事?趁早而给我去了,英儿在府里从来都是叫大爷,他的媳妇自然就是大奶奶。这头一遭,我念你们没读过书,不知道规矩,英儿又刚成亲,看在老爷的面上,便饶了,若再有下次,必是要重罚,你们听清楚了没有?”我婆母说完,除了下人们,她们仗着脸大,都不肯动,只拿眼睛勾着我的公公。我婆母气的手上的杯子都要拿不稳了,夫君也脸色难看了起来,于是我公公就说话了:“夫人说的很是,你们都要记住才好。否则别说夫人了,便是我,也不会轻饶了你们。”公公说完话,那些姨娘通房们才低头答应。我后来回去看,夫君的手都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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