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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长安四年,三月十五,一年一度的百花盛宴。
今年的百花宴似乎更加隆重和热闹了些,安阳城里的国公和众臣几乎都到齐了,往年赴宴的基本都是年轻的男女和他们的父母,老家主几乎不会前来参加这小儿女的相看盛会。
但今日这场面似乎已经全然超出百花宴的本意了。
房高年看着出现在这里的福王心中微微一惊。老王爷已经许久都没出现在安阳城中的宴会里了,更不用说这次来的只有他和福王世子还有世孙,他家女眷除了世子妃一个没到。
怀王府也是如此,云漠澜、云沐晏和云沐晟都来了,但女眷也只有怀王妃陪着怀王来了。
庆王府就来了庆王云漠殊一个,本来应该前来的庆王世子和庆王妃却不曾出现。
而有些国公根本不是他找来的,反而也像是约好了一般,一齐都到了。
虽然这个情况有些超出了房高年的预料,而且让他稍微感觉有些不安,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一场百花宴变成了一个更好的机会。证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今日听到、看到的人越多,皇后将来能挽回的余地就越小。
云沐晏站在云漠澜身边,脸色并不太好,今日他和云沐晟是被他们爹硬绑来的。往年像他们这样已经有正妻的男子若没有夫人陪着到这里来那就只有一个目的——选妾。
他可刚成亲没几日,到这里来都有些丢脸。三弟倒是还没娶妻,不过他一直觉得他好像是有心上人的,不知道今日之后那姑娘会不会跟他闹翻天。但是亲爹和亲娘都完全不肯听他们解释,硬是把这两兄弟塞进马车带来了。
突然开始羡慕在北境吹冷风的大哥了呢。
不过云沐晏也知道父亲和母亲今日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定然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不让他把夫人带来估计也是怕她卷进来万一行差踏错那绝对不好收场。
应该是陛下有什么特殊的安排,看如今他们的老叔爷也在就更能说明问题了。福王府一向是不主动掺和安阳城里的各种事情的,除非他们那皇帝叔叔手段太强硬。
而把他们这几个亲王府都凑齐以防万一……
应该不是他们那皇帝叔叔自己的事情,估计有七八成的可能和他们的皇后婶婶有关,只有在处理皇后的事情的时候陛下才会这样小心翼翼以求万无一失。
可现在皇后能有什么事儿?
七婶婶已经在别院住了那么久了,之前还能偶尔看见她,但这几个月是真的连面都没见到。
因为她病着所以有人要趁机做些不好的事情?
他在禁军中任职,但最近城防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微生大统领看着也一切正常……不对——
半个月前陛下召见他之后——
云沐晏悄悄捅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看着已经有点生无可恋的云沐晟,但是还没等他和他的兄弟讨论点儿什么便看见怀阳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了,而云沐晟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面上显现出了一种“终于等到事情发生了不然我就要无聊死了”的神情。
好吧,他的脑子从来都比不上他这三弟弟。
云沐晟没习武,省下来的时间似乎都用来读书了,全家脑子最好使的一个——
而他们也听到了怀阳和他们父亲禀报的东西,静平公府周围出现了大量毒虫,还好那周围百姓不多,没有造成什么太大伤害。但现在街上已经闹了起来,禁卫军也已经赶过去了。
静平公府?
云沐晟刚想要再问问具体情况,袖子便被云沐晏拽住了,他示意他看了一眼他们的父亲,果然在云漠澜面上见到了一闪而过的一丝了然。然后才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所以他们亲爹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说?
和怀阳前后赶来的还有福王和庆王的贴身小厮,三位亲王原本就是这场宴会的中心点,如今三个府邸都有人急急前来报信自然被所有人注意到了。这里面也包括等待着事情发生的房高年。
他看着三位亲王都不怎么好的脸色,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腰背才走了过去。
但他还没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福王世孙便先十分急切地开口了,“国公爷过来得正好,您赶紧回家看看吧,有消息说静平公府邸突然冒出了大量毒虫还伤了人!”
他话没说完就被云溯阳一巴掌拍回去了,但是这音量足够周围一圈人听到了。
房高年在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终于奏效,刚要开口引导一下话题的走向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是风家,而是……静平公府。
他自己的家。
“毒虫?”
“在静平公府?”
“这安阳城里,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难道说静平公府——”
“可房家不是一直圣眷不衰吗?房贵妃的恩宠可是后宫独一份——”
“总不可能是国公爷自己养的吧?”
“说话小心些,房大人养这些东西做什么?”
“不是自己养的那就是从他家地里自己爬出来的?”
“别是遭天谴了吧——”
说这话的人被旁边的人急忙捂了嘴,但房高年依旧听到了。
“我房家静平公的封号是皇家亲赐的!又不曾有伤天和犯下什么杀——”
“国公爷想说什么?”云漠澜适时开口把他的话堵回去了。如今算下来安阳城里手上人命最多的就是皇后,无论房高年的话会不会让人产生这么遥远的联想都必须要堵回去。
不然他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国公爷还不赶紧回去看看?”云溯阳在一旁也补了一句,他握着扇子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房高年转动僵硬的脖子看着他这动作,只觉得这两下是敲在了他心口上。
这三位亲王今天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安阳城里还有谁能使唤得动他们——
明明那些个东西都埋在了镇国公府,为什么会从他家跑出来?
又为什么到现在他家的下人都没有一个前来报信?
被拦住了——他们被人拦住了——
密室里的东西——那块石碑如果从他家搜出来的话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房高年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他甚至忘记了向面前的几个人行礼,急忙便离开了。
另一边程淑妃拦住了房贵妃没让她抽身,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她们这里,怀王妃身边的红袖跑来报信,随着童于归的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不多时便传得人尽皆知了。
话语之间的走向和另一边别无二致,最后都倒向了静平公府中怕是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引来了这些不祥。
房高年要做的事情房贵妃自然是知道一二的,毕竟今日还需要她帮着配合让人把话题引到风家和皇后身上去,但是宫中的通信渠道早就被云漠寒控制了,到现在房贵妃知道的消息里有大半都是云漠寒想让她知道的。剩下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房贵妃被程淑妃拦着没能让任何人去传话或是问些什么,但现在百花宴上发生的一切都已近不可能被房家控制了。而今日的盛宴显然也不会因为房家出的事情而结束,毕竟在他离开不久就又有新消息传来,禁卫军已经全面控制了情况,那些毒虫因禁卫军介入及时也没能真的伤及百姓。
一切似乎都已经归于平静,但这毫无波澜的水下并没有那么安宁。
百花宴确实继续了下去,但今日前来的男女已经全然没有了相看一场的意愿,私下讨论的都是静平公府的事情,国公府出这种事情总是要有原因的。有些人是不信这种鬼神天象之说的,如此就让人更加好奇静平公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才有人要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他们。
静平公房高年本人这些年领的差事可都算是肥差要差了,要出事估计多半和钱财有关。而能对国公府动手脚——天下能做到的势力也没有几个。
如今还没人想到动手的就是皇帝本人。
就是不知道明日早朝皇帝会不会过问这件事——
都惊扰安阳城的平民百姓了,皇帝定然是要过问的吧?
但房家今日似乎不只出了这一件事。
房高年在从百花宴回静平公府的路上就被一群百姓拦住了他的马车。那些人看着风尘仆仆,身上衣衫都破的不成样子,但还是坚定地扑了上来围在了他马车四周,像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让他离开了,若是想走只能让马车从他们身上碾过去。
有百姓围堵高官还是一位国公大人,这样的场面自然很快就引来了城防和禁卫军的关注,季平荣带着手下的兵赶过来的时候房高年已经别人硬生生从车里拽出来了。
他一时之间也没想想为什么这位季将军竟然会到得这般神速,只是使劲叫嚷着救命让他赶紧把自己从这群刁民手里弄出去。
“国公爷还是赶紧回家去看看吧。”季平荣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强行给他开了条路出来,“您家府邸那边都快闹得不成样子了,微生大统领正找您呢,毕竟那些毒虫是从您的府邸里出来的,总要进去帮您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这国公爷不在,禁卫军也不好进您府中去——”
“什——”房高年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不安,也没心思去管那些百姓了,虽然他已经大约听出来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可这贪污税款和诅咒皇后比起来——后者他家有真凭实据,前者即便闹出来在房高年看来还有的是余地能转圜。
当下他也顾不得了,撇下季平荣便赶紧催着马车往家赶。
所以房高年也没听清季平荣在他身后喊的那句话——
“本将军先帮国公爷把这些百姓带到京兆尹府去了啊——”
等他飞奔到静平公府门前,只见微生臣正带着一队人马站在他家大门口,虽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但依旧看着有些吓人。
“国公爷回来得挺快,我派去报信的人才刚走没多久。”
“微生大统领是要进府搜查吗?这可是静平公府,就算是禁卫军也无权擅闯!”房高年已经是万般焦急,他如此快速地赶回来就是要拦着微生臣绝对不能让他进去的。
“国公爷说的这是哪里话。”微生臣面上看着似乎有些不解,“静平公府周围出现了不少危险之物,我等在这里不过是想问问国公爷需不需要我们禁卫军帮您看看府中还有没有隐患什么的。”
“……不敢劳烦大统领。”房高年盯着微生臣看了好一会儿喘匀了气才开口。
不论微生臣说得多好听他都不可能让他进到自己府中来,这大统领可是风家那一脉的出身,今日前来定然也是皇帝或者皇后派来的——
“真不用我们帮忙?”微生臣看了房高年一会儿之后才又问了一遍。
“不敢劳烦大统领。”房高年拒绝得极快,但他知道如果微生臣硬要闯进去那他绝对拦不住,他府中是没有府兵的,那点儿家丁怎么可能是禁卫军的对手?就算明日皇帝治微生臣的罪,他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也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
如此,唯有他亲自拦在这里——
“既然国公爷觉得不需要,那我便先带人离开了。”微生臣没有坚持,毕竟陛下没有让他进到府中去。他终究是铁骑军中出身,即便是真从这里搜出来了什么也难免会被人说上一两句。
陛下要的是一点点的模糊都不能有的罪证。
房高年一愣,他没想到微生臣并没有坚持,而是真的带人离开了。
拿稳了早就准备好的、能防毒虫的药之后房高年才敢迈进自己家的大门。
静平公府里很安静,似乎完全不像是有毒虫闹过的痕迹,看着外院似乎是发生过一些慌乱,但走到内院便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没理会有些慌乱的妻子和孩子,房高年屏退了所有人打开了暗室,但让他心胆俱裂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块诬陷皇后的石碑不见了。
甚至就连地上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好像那块书写着凤凰染血杀机过重会影响龙脉国运的石碑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他明明昨天晚上才在这里再一次——确认过。
房高年跌坐在地上,至此才终于明白似乎一切都全完了。
现在还有什么是他能做的?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补救?这样的罪证究竟是谁从他家中移走的?
皇帝……?
不会,这样好的罪证皇帝为什么要销毁?从他家里查出来就足以要了他全家的命了……
皇后?!
她病了这么久……但若不是她,风家那里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她真的病了吗?今日这一切都是皇后的计划?到现在她还能让那么多朝臣和武将甚至三位亲王都听她的?
……听风阁?
一个江湖势力……怎么可能和那么多官员扯上关系?若是可以他们也不会搭上自己这条线了?不过这石碑确实和他们有些关系……从消灭罪证的角度来说最有可能是他们做的……
还是说今日有不少事情都凑在了一起?
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帝在这中间做没做什么……
如果这其中没有那位陛下的算计……一切就都还能再谋划,如果今日的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他现在急需知道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说皇帝到现在都还住在城外的那个云飒别院……宫中能得到的消息也不多。
而那个别院……那个别院里面没有任何人的眼线,这一点到现在可以确定了,就连听风阁都没能成功探进去,哪怕他家的那个小姐现在就住在里面。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应对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
但无论怎样……皇帝要做什么,宫中总会有些动静。还是要和宫中安排的人联系上……
对,要和宫中的人联系上……还有……听风阁!
他们定然也会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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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百花竞百色意不在宴,黑白子易手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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