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文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七十七章 山乡巨变(八),岁月流歌,淮上文歌,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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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平原和丘陵地带相比,山区的土层浅,筑路材料的采集和运输成本相对较低。
所以红石湾到柳冲的这段路基,沿着原来电线杆的进山路线,两个大队的两百多名社员相向施工,半个月的时间就贯通了。
主体工程是能够容纳两台拖拉机并排行走的砂石路面,以及道路两边的排水沟渠。
另外还有三座穿越山间峡谷的石头桥,全部用一丈多长的条石垒砌而成。
大山里的男人们可能不会别的手艺,但十有都是无师自通的石匠。
钢钎、铁凿沿着山体一通乒乒乓乓,巨大粗糙的青石条料就从旁边的崖体上一块块脱落了下来。
十几个壮汉两人一组哼着劳动号子,颤颤巍巍的抬到了桥墩上面。
最长的一座石桥,正好架在红石湾大队和柳冲大队的界河上,也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谷溪涧。
原来溪面上的木桥不知是何年何人所建,年久失修摇摇欲坠,连一条水牛的重量都承受不住了。
这座桥耗费了大伙一个星期的时间,足足用掉了两百多块条石。
开采石块、运送石条劳动的强度,在所有的施工里面是最高的,也令王世川不由想起了前些年“淠史航”水利枢纽大会战的时候。
这座四孔石桥所在峡谷的尽头,就是高耸入云的青崖山了。
初冬时节水落石出,无数岁月累积下来的大小卵石全都裸露在灿烂的阳光下,与远方青黛色的连绵群山交相辉映,五彩缤纷美轮美奂。
这段路线后来也成为红石湾景区的一部分,高等级的柏油公路修进来之前,这里最适合野游。
三两户人家在暮春的时候自驾或包车前来,找一户口耳相传的民宿住下。
然后带着孩子们去山上采摘迟开的映山红,在溪水潺潺的峡谷里寻找别山玉,或者对着清澈见底的一潭清水发半天呆,看着幼小的娃娃鱼们在其中自由的游弋着。
第二天再去攀爬青崖山,购买些野生石斛、红灯笼泡椒之类的山货,在青山和夕阳的伴送下,结束周末两日自驾游的快活时光。
“两位老书记,给这座桥起个名字吧!”
石桥合拢这天,柳冲大队的老田支书和老车书记都在现场,众人将最后一块条石稳稳的放在了青石垒砌的桥墩上。
四下里庆贺石桥收官大吉的鞭炮声“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就像乡村人家盖房上梁的仪式一样。
王世川肩上搭着运石条的麻绳,挤过人群来到了老支书的跟前,跟他借火点烟,一边开心的建议道。
“老车,我看就叫红柳桥吧,虽然路先过我们柳冲,但是柳红桥听着有点别扭,呵呵。”
老田的胸前挂了一个哨子,像过去的生产队长一样,专门负责施工前沿的现场指挥。
老车书记负责总体的调度,包括伙食、工具、每天的施工进度,与公社的沟通之类,两位老伙计配合的很是默契。
“红柳桥,好名字!世川,过几天请老先生给我们题个字,刻一块石碑立在桥头上!”
老车书记感慨道,红石湾、红柳桥、鲜花坪到红石湾的鲜红路,全都是喜庆吉祥的颜色,看来山里人红红火火的好日子就快到来啦。
“照,我家老父亲就喜欢别人跟他讨要墨宝,呵呵。”
王石川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时伙房那边传来了吃午饭打歇子(打歇子,江淮土话,中场休息的意思)的吆喝声,他赶紧跟在两位老支书的身后,随着人流向着河滩边上的露天食堂匆匆赶去。
大半天高强度的重体力劳动,每个人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王厂长,这路修好之后我们柳冲大队的茶农可就指望你啦!”
老田支书给王世川递上了一根卷烟,讨好的向他笑道。
王世川和他的红石湾茶厂如今在整个老沙河公社,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致富典型了。
“只要不嫌我这庙小,多少茶草过来我都收!不过田书记,这个事情你也做不了主啊!你们柳冲大队的青峰茶厂把这边的市场全都占去了,一两茶草都到不了我那儿了!”
王世川终于有了抱怨的机会,向老田支书诉苦道。
“青峰茶厂今年要砸锅,年初那么高的价格收茶草,如今还有一大半的绿茶没卖出去。马上就到年关了,看它拿啥和茶农们兑现。哎!”
老田支书叹了口气,内山绿茶滞销的情况王世川也是早有体会,很是庆幸年初的茶草争夺战无意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如果不是各家茶坊蜂拥而起,现在要哭的人可能就是他王世川了。
“通路后就好了,过年期间家家户户都要喝茶!田书记,你回去跟青峰茶厂的吴老板说一声,春节前半个月多雇些人手,山外每个乡镇的集市上摆个临时摊点,价钱再稍微放低一些,一两万斤茶叶不算多,四五天就消化掉了!”
同行是冤家,王世川和吴老板从来没有过交往,这个时候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楚感。
他知道这些绿茶如果不能出手,不光吴老板一个人受煎熬,整个柳冲大队的所有茶农们这个春节也没法过了。
所以王世川就用自己的经验,给青峰茶厂做了一番谋划。
“你的话我一定带到!王厂长,你是个大好人啊!”
老田支书赞许的看着王世川,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太不简单了。
“应该的,应该的。茶农们不赚钱明春都不采茶不种茶了,我们红石湾茶厂也没有饭吃,哈哈哈。”
王世川谦虚的打着哈哈,从烧饭的大姐手里端来了饭菜,递给了两位老支书。
三个人在一块草地上盘腿坐了了下来,一大碗的炒咸菜,另加一盆炒鸡蛋,就是他们午饭的全部伙食了。
这时有社员送来了一竹筒自家酿造的老酒,大伙也不客气,轮流接过去豪饮了一通。
今日阳光正好,社员们三五成堆的坐在一起,交流着各家今冬的收成,畅想通路之后的美好生活。
毛竹、冬笋、绿茶、木材,还有各色的山珍野味,今后都能运出大山换成钞票了。
盖房子、娶媳妇、结伴逛县城见见世面、小儿小女去山外读书等等,几代人的梦想眼看就要变成现实,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柳冲大队坐落在一块狭长的山间平地上,背靠着大山,老沙河的一条支流从前方缓缓流过。
抗战时期,这里也是阻挡日军突破大别山脉天然屏障、前往武汉的一个重要隘口。
听老辈人讲,当年有一个团的桂军驻扎在这里长达两年之久,留下了很多的碉楼和房屋,道路等基础设施也比老沙河公社的其他大队好了很多。
所以柳冲到青崖山这段有现成的路基,只要拓宽和增加排水沟既可,修筑起来也轻松的多了。
十一月上旬,筑路大军终于来到了青崖山下。
靠近水库的一侧是青崖山的最低峰石门尖,海拔高度八百多米,山体平缓土层较厚。
县公路局的同志经过现场勘查之后,改变了原来转山绕过青崖山的施工路线,决定直接在面向库区的山体上开出一条道来。
把整个施工都集中在了老沙河公社的辖区之内,也比原来的规划缩短了一小半的路程。
这条由四五个“n”型山道连接而成的盘山公路,全长十多公里,和石门尖的名字正好暗合,后来也成为青崖山风景区里最美的一段乡村公路。
一直到公路贯通这天,从石门公路的顶端眺望水库的对岸,红石湾大峡谷尽收眼底。
王世川才意识到,站在红石湾小学的操场上,看到的那座云雾缭绕的南方奇峰,原来就是青崖山了。
直线距离不过六七里路,简直就是一对隔河相望的孪生姐妹。
然而转山绕了三十多里才来到了这边,真是看山跑死马啊!
社员们就地换装,筑路队变成了伐木队,手里的家伙也由原来的钢钎铁锹,变成了斧头和锯子。
沿着勘查人员事先标记的路线,清除地面上的各种障碍,灌木、毛竹之类。
直到和北坡上山的丁畈大队社员顺利会师,鲜花坪至红石湾的这条山道才算完全的贯通了。
接下来轮到爆破组的师傅们上山了,连续好几天闷雷一般的爆炸声中,各种挡在路中的大小顽石被连根拔起,变成了铺路的原材料。
一个月后,鲜花坪道班的两台四轮拖拉机,牵引着大石磙压路机,终于来到了红石湾。
全大队的男女老幼和红石湾小学的所有师生们,都兴高采烈的站在道路两边看着热闹。
他们当中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汽车拖拉机是啥模样,今天也算是见到了世面。
来回碾压两三趟后,道班工人们在路的尽头卸下大石磙,然后纷纷跳上四轮车踏上了归途。
拖拉机慢慢的远去了,大地重新归于沉寂。
这条灰白色的简易公路静静躺在群山的怀抱里,没有引起外部世界丝毫的波澜,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世川,这路能通板车吧?”
卫兰拉着王世川的胳膊,看着几个小娃在路面上蹦蹦跳跳,有点怯怯的问丈夫。
“能通!”
“自行车、摩托卡呢?”
“除了坦克、飞机、火车头,这条路啥车都能走!比我们山外的机耕路要结实好多倍!”
王世川疲惫的答道,两个月的修路苦工累得他脱了层皮。虽然筑路队三天前就解散了,自己也闷头睡了两天两夜,但仍然没有缓过劲来。
“哎呀,今年总算能走娘家啦!年后我要回卫庄好好住上几天,从来没想过走趟娘家会这么难,哎!”
路途遥远不通车辆,加上茶园、家里忙不完的事情,卫兰已经有一年没见过父母亲了,每想起这事就会难过。
“到时候叫上兵子的拖拉机,接他们老俩口来内山住些日子。我们家如今的好光景,你爸你妈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公路对于王世川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新意,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继续困觉了。
“姥姥肯定走不开,家里那么多牲口,和她闺女一样都是穷忙的命啊!”
卫兰大声召回正在娃娃堆里戏耍的小儿旺孩,驮着他跟在丈夫的身后,缓缓的向家走去。
夕阳正红,晚风萧瑟,山里已经开始下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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