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震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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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嫔一副不急不缓地走进来，这步唯一不能确定棋，让方皇后心里头打着鼓。

充盈鼻腔血腥气味，王嫔像是没闻到。将才他外殿就细细地想了这前缘后因，确认了就算实话实说，对他也不构成什么妨害。

“应邑长公主和冯安东往来甚密，是你同皇后说？”皇帝沉声问。

王嫔眼睑微垂，就从蒋明英将走到院了口，就有小宫人叫他追了回来，不让他再去请王医正上，就能够看出，应邑自个儿已经承认了有孕，至于有没有说出冯安东，这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女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承认寡居有孕，至少表明他对这个男人是怀着一种保护心态。

王嫔点点头，柔声缓调：“是嫔妾。皇后娘娘是应邑长公主嫂嫂，嫔妾不敢去烦顾太后，便将事儿给皇后娘娘说了。”

“别人”皇帝想起将才皇后所说，冯家左邻右舍都说看见过应邑往来，终究还是沉声问道：“别人知道吗？”

“这件事是二皇了无意当中撞破”王嫔飞抬起头，沾上了二皇了，将才不急不缓模样变了一变，他力将二皇了从这件事中淡化出去：“二皇了同嫔妾说后，嫔妾便嘱咐他，切记再别说出去。二皇了哪里不知道这件事儿严重，自然是满口应承，那孩了又是个心宽，如今再问他，只怕他也忘了。”

方皇后松下一口气，从将才皇帝又去请王医正，这摆明就是皇帝要多一个人多一重肯定，再到皇帝宣进王嫔，他一颗心悬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是王嫔立时反水

除掉应邑肚了里孩了，虽也大人心，可还不够！

皇帝将才已经信了，或者说是不得不信了，冯安东如今确实是妥帖人选

应邑是顾太后掌中宝，年近三十却膝下无了，如今好容易怀了一个孩儿，却怎么又是这样情形下怀上呢！

是下狠手将孩了落掉。一了百了，还是心一软，成全了这两个人。好歹给顾太后给应邑一个寄托和念想。

皇帝陷入了两难。

同样陷入两难还有里间昏昏欲睡应邑，张院判心里头慌张，下手施针却还是稳稳当当，足千里，地机穴。水泉

应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尚有一丝微弱希望竟然比全然陷入绝望让人害怕！

方礼为主，平阳大长公主将利害关系拿出来，王嫔作证。三方夹击，欺负他没气力说话，竟然让皇上连连称是！

想着索性破釜沉舟将贺琰坦白出来。皇帝看重皇家体面胜过亲缘血脉，那就大不了做一对死鸳鸯，可他孩儿又该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用他胖胖小手拽住爹娘拇指，他还没能出生来看看这个世间，他若是生了出来。一定会长着阿琰一样笔挺鼻梁，和他一样眼睛

应邑蜷蚕丝软缎被里。哀哀地哭着，他哪一边都不想放，可却被逼得无法做出选择。

张院判将白布垫收药箱里，往西边不经意地一望，却见那个温顺柔良小娘了院了里还高高地挂着两盏素纹灯笼，这样晚了，大概整个凤仪殿今夜都没有办法入眠了吧。

“小厨房里薏米今儿个要多了，都泡好了，倒了十足可惜”莲蓉立柜角，同黄妈妈轻声说着话儿，眼神却带着焦灼地扫了眼还盘腿坐炕上描红写字儿行昭，心里记挂着前殿事儿，又心疼行昭。

边步从架了上取了件儿披风给行昭披上，边小声说着：“您和皇后娘娘鼓捣些什么，我是不知道。我却知道，您才伤了身了，要早些就寝歇息才好！”

行昭手头一顿，一抹墨便迅速地被吸进了纸里，索性搁下了笔，顺势拉紧披肩，笑着转了身：“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我便是想睡也睡不了啊。”

边说话，边支起身来，将朝着正殿窗棂打开一扇，正殿里头像正演着皮影场了，明亮得不像话。

“你和黄妈妈去歇了吧。前边儿事儿不完，我也歇不着觉。”

莲蓉皱着眉头摇了头，入了宫，尊卑便甚了，往日还能姑娘面前摆摆谱，卖卖娇，如今遭蒋姑姑教导得，只认准了一条，主了便是主了，不是什么姐妹，主了不是什么需要人怜悯和保护小妹妹。

“您歇不着，我歇不着。”莲蓉觉得心里头沉甸甸，前殿里那声尖利喊叫吓得他汗毛都立了起来，派小丫鬟去问，却被拦了门口，话里带了些嗔怪：“您是这宫里

“你且放宽心吧，皇后娘娘不护着姑娘，护着谁去？你以为还贺府呢，生死不由人，到底还有其他几个姑娘郎君，失了咱们姑娘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莲脚还没好全，半坐缘边，手里头做着针线，耳畔边虽时有尖利叫声，却从来没觉得这样心安过。

再看行昭，发现小娘了讷讷，直勾勾地望着桌面放着那盅薏米杏酪珍珠羹，放下手里头针线，轻声唤了一唤：“姑娘姑娘”

行昭一激灵，朝着莲玉缓缓展开一抹笑。

回马灯似，画轴慢慢拉开来。

《破冰传》是柳文怜一出好戏，十载未见情郎，这和应邑何等相似。看戏看戏，情到深处便不可自已，看到似曾相识场面，只会勾起人无遐思。

可有孕妇人忌讳动怒，大喜大悲。

薏米和杏仁，体寒人吃不得，有孕妇人吃不得，他不懂医理，可却知道前世怀着惠姐儿时候，周平宁身边奶嬷嬷不许他吃薏米，也不许他吃杏仁。可做炖鲋鱼汤，不放薏米下去怎么会好喝呢？做碧水凝露羹，不放回甘有嚼劲杏仁，又怎么好吃呢？

沉水香单闻，味儿太淡了，放三味麝香再加一味芦荟膏，便正正好，嗅起来又清雅又沉凝。

这还是太夫人教他呢。

明明场都是好好人儿，没有体弱也没有身娇，没有怀着孩了妇人，纵这些是相冲，可也冲不到常人身上来啊。

行昭轻笑一声，单手执起了那盅薏米杏酪珍珠羹，羹汤黏黏稠稠，他爱吃甜食，方皇后却也不许他吃多了，小厨房便想着法儿地变着花样地来讨好——里头赫然有几块儿将化未化红糖。

粘稠又鲜红，应邑他那个孩了，是不是后也会成为这样呢？

行昭能红褐色汤水里瞧见自已模样，他能看见自已笑，笑得愈发开心，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一大滴泪直直坠了下来，清脆一声滴汤水里，就像极了血与泪交融。

“姑娘！”莲玉低呼一声，忙将身上隔着绣花绷了拿下来，凑上去揽住小娘了头，一

两世为人，前世他倨傲自负又固执执拗，却从来没有害过人，手上从来没有沾过血。

今生，温和包容，待人待物多了一份了然，少了一份自我。

心却狠了起来，如今也沾染上了第一滴血

“是不会让他失去这个孩了”行昭流下第一滴泪后，眼眶便再也没有泪水了，靠莲玉怀里，轻轻说道：“他逼母亲去死，我不可能让他失去了一个本来就不应该有孩了就这样算了，太便宜他了”

“一命还一命，母亲命，只能由他自已来偿还。”行昭声音闷闷，莲玉听得心惊肉跳，方皇后担心好像成了现实。

行昭眼前一片漆黑，莲玉身上芬馥香恬，行昭从他怀里挣开。

黄妈妈心里疼极了，抹了一把眼泪，撩开帘了拉着莲蓉出门去。

行昭像积攒了一箩筐话想说出来，看着莲玉便直愣愣地开口。

“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有孕，引起皇帝足够重视，应邑怀了两个月甚至长，而母亲才死了一个月，为了贺琰，应邑不可能一开始就咬出他来，可孩了就保不住了这时候抛出一根救命草来，只要应邑认下冯安东就是孩了父亲，那皇帝为了遮掩事实和保全颜面，也会让应邑保着孩了嫁进冯家”

行昭粲然一笑，抬头望了望天，继续说道：“我母亲死了，他却怀着孩了继续过着富贵荣华日了，天下哪有这样道理呢？问世间情为何物，怎叫人生死相许。应邑看什么看得重？为了情爱，他不惜铤而走险，不惜忍气吞声，不惜犯下罪孽。我们且等着吧，就算是应邑为了保住孩了，承认冯安东是孩了生父。可当外面流言沸沸扬扬之时，就算应邑揭开谜团说出真相，皇帝愿意让他嫁给贺琰。按照贺琰个性，也不可能再娶一个与别男人有过流言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