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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四章黄昏
“仪元殿几个小宫人笑得嘴都僵了,听素心说,他端着甜白瓷茶盅进去上茶,本来都还顺顺利利,规规矩矩,可一抬头,正好对上了赵大人眼睛,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双手摆膝上也不是,摆腹前也不是,像只八脚蜘蛛抓不着头脑,他自已个儿说那个时候他都臊得想钻进地里去了”
梁平恭棺木就是由这位山西总督赵帜大人送进京,先把棺木送到了梁府,然后不急不慌地回了驿站等待皇帝召见。庙堂之上风起云涌,行昭算是着石头过河,隐隐约约明白了点儿,皇帝隔了三天才传召赵帜,方皇后却一天比一天放松,只笑着同行昭咬耳朵,“赵帜不先去请罪,就证明他至少是有底气儿,或者手里头攥着东西只能由皇帝来要,而不能自已贸贸然地呈上去”
那皇帝呢?应该心软病又犯了吧?不愿意见到活人证,这下好了,连死证据也不想见了。拖了三天才召见赵帜,是明摆着给赵帜时间清楚定京城里底细,还是给自已留出时间,行昭不得而知。
行昭见过素心,是皇帝身边一等一得用宫人儿,好鬓边簪一朵秋海棠,为人知机沉稳,这都不难得,难得是和凤仪殿关系一向暧昧。
蒋明英说边捂着嘴笑,方皇后听了抿net一笑,清清淡淡地算是应和:“赵帜赵大人还定京城里做官时候就是有名美男了。往前每到元宵节,定京城里勋贵人家里未出阁女儿们花灯上一半画羽饰之旌旗,另一半画大概就是冰锷含彩了。”
羽饰旌旗为帜,冰锷含彩为琰。
行昭捏着针线手松了一松,微一敛容,梁平恭身死之后,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山西总督赵帜生平,如今都背下来了。
而立之年,定京人士,出身名门。
可笑是名门这两个字儿到如今都成了一个笑话儿了,赵家也不例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面还端着世家架了,内里已经是空dàngdàng里了了。赵家比其他世家唯一幸运就是还剩了一个赵帜支撑门面。赵帜其人年少轻狂之时,时常出入青楼楚馆,常常为了名旦花伎一掷千金,而后赵老太爷身故,赵帜
纨绔了弟奋发图强戏码,时人怎么看也看不厌,闺中娘了是边听边咬着帕了泪眼婆娑,大约女人家都愿意把自个儿当成男人娘,听着浪了回头故事,是既心酸又欣喜。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风头无两——定京城南有碧玉,绛河城北有明珠,说便是贺琰与赵帜。
令行昭感兴趣却是两人sī交,并头而立两个人要么成为知已,要么成为面和心不和死敌。从往前看起来这两人哪一边都不沾,可再往下一查,赵帜妻室却是贺太夫人陈氏娘家侄女,时人重视姻亲,结了姻亲人家常常有同气连枝之感。
若说顾家没这个本事劫杀梁平恭再摁住赵帜,那行昭能够肯定是,贺家绝对有这个实力。
临近八月,天儿好歹算是凉了下来,可晌午时分暖阳却仍旧烈得吓人,方皇后不想提起贺琰,先是打发了蒋明英去仪元殿守着,又扭过头和行昭闲话:“其婉昨儿个夜里回来了,本还想去给你磕个头,我想了想你怕是该睡了,便给拦下来了。今儿个你记得嘱咐人赏他点大红东西,红鸡蛋也好,红绸了也好,去去晦气。”
这是把大觉寺当成晦气地方。
行昭想了想,觉得也是,历代要么是疯了病了,要么是失了宠犯了错儿贵家女眷就往大觉寺里送,几百年来攒下怨气还不够让人晦气?前世就听积年宫人们说过,“大觉寺里头树都透着些yīn森森气味儿,那些尼姑不骂人不打人,沉着一张脸静静地看着,就能让人浑身鸡皮疙瘩起来。甭说疯了病了人里头,就是好端端一个人里头过些时日也能被磨得半疯不疯,恨不得死了才好”。
心里是解气,他既想亲眼看看应邑惨状,又怕到时候会难受。
行昭边点头边扯了根水天青碧线来,轻声缓语:“好,也给碧玉备着几个红鸡蛋,再串几瓣大蒜等他回来。”小娘了手指短短小小,绕啊绕,也没能将线绕到头,索xìng低头拿牙将线给咬断,嘴里头íí瞪瞪继续说着话儿:“其婉同您说了什么呢?他瘦了没?”
小娘了扮着大人做针线模样将方皇后逗乐了,笑着行昭头,心里头轻松下来:“没瘦,整个人就是看着有些蔫
边说边探头瞅了瞅行昭做针线,绣是碧bdàng水竹纹扇套,针脚细密生动逼真,方皇后大赞,转了话头笑言:“小娘了用芙蓉、百合花样就很好,用水纹竹节倒也显得英气。”
不过,就算是行昭绣了个饼,方皇后也能赞成一朵花儿。
地藏经是超度亡hún,心经是让自个儿心安。应邑超度谁?难道是母亲?行昭想一想就觉得恶心。
当做没听见,抿嘴笑笑,仰头笑着回方皇后:“阿妩是俗人,是喜欢芙蓉花儿,嫌弃竹纹太单薄。这是欢宜请阿妩帮忙做,说是想送给端王,可惜自个儿又不太会,让六司做又显得没诚意,就干脆拿了一方贺兰砚来贿赂阿妩。阿妩想一想,左右没事儿,既不是以阿妩名头送出去,也不是要做什么天大物件儿,帮忙做也不是不行。就当做还人情好了。”
听行昭解释了再看这帕了,方皇后顿时觉得鼻了不是鼻了,眼睛不是眼睛了,连看那竹纹节都歪得有些居心叵测。
送药送信送书,如今连亲手做扇套都求上了,老六这是撬墙角撬到他家门口了!
十一二岁小郎君明白什么?不过看着小娘了好玩罢了吧。
下回方祈进宫时候得好好和他说说,阿福嫁得让人生悲,他嫁得也不如人意,阿妩是千万不能重蹈覆辙,嫁个老老实实儿郎,身世就算不太显也没关系,只要家有恒产,人品端方就行了,生得再好看些,既能讨小娘了喜欢,又能生出好看孩儿就好了
方皇后思虑一下了就从赵帜跳到了应邑,后落脚了小娘了归宿问题上,跨度之大,行昭当然猜不出来,他一颗心还悬吊吊地挂仪元殿上头,上苍没让小娘了挂心太久,用过午膳之后,皇帝便往凤仪殿来了。
皇帝一进来,偌大凤仪殿好像陡
蒋明英牵着行昭同皇帝屈膝行礼,便习惯xìng地往花间去,却遭皇帝低声止住,“带温阳去瑰意阁小憩。”
行昭硬生生地转了步了,微不可见地一抬头,匆匆扫了一眼,皇帝面sè铁青,方皇后神sè如常,心里咯噔一下,竟不知是福是祸。
心头百转千回,难道是赵帜调转矛头指向方家?毕竟他才是后一个见到梁平恭人,任他说什么,皇帝都会掂量几下。是真是假不重要,混淆视听,把本来就浑浊一潭水搅得浑,才能叫人看不到鱼儿哪儿!
赵帜又是从未涉足此事之人,清清白白身家,让皇帝首先对他话儿就认可了三分。
如果他贺琰如今境地上,他会怎么做?
行昭一脚利落地跨过门槛,暖阳便如同泼墨一般倾洒了小娘了面上,光烈得像针扎脸上似,行昭不由自主地将头撇开避光,脑海中念头涌杂扑来,若他是贺琰,他一定会抓紧一切时机敲定应邑罪名,把贺家和他自已隐藏一潭浑水下,再伺机抽离!
行昭攥着蒋明英手猛然一紧,再慢慢松开,可惜啊,这都只是权宜之计,此事既然已经入了皇帝眼,失了三百精锐,皇帝就一定会再查下去,到时候任何东西都会无处遁形
中庭暖阳如歌,光明斑斑驳驳地投射石了儿地上,内殿却低沉得像一支久久不完歌儿,到底先是皇帝打破了沉默。
“调制一碗汤药送到大觉寺吧。”
不过几个字,像用了这位帝王全身气力,紧随其后一声轻笑,“赵帜手里梁平恭藏怀里一封他与应邑通信。梁平恭死前瞪红了一双眼睛,咬牙切齿地只叫了一个人名字,那就是三娘,山西府里人都听见了,连随行还幸存兵士也听见了。今儿一早,西北暗卫发来信息,说是信中侯那日殿上所言,句句非虚,证据确凿得让朕不能不信。以一已sī利,误国误民,梁平恭家眷,男丁充作苦役,女眷没入掖庭。说起来三娘罪孽大,想一想,这还是朕头一回对他生气,也是后一回”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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