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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慢行,风雪载途,又至天光,才去了漫天飞雪,万物披上了一层晶莹,光照偏冷刺眼,直让人遮目避涩。

白雪开道,两辆马车驶入宫中留下两路轧痕;齐铭与齐延回归朝堂,正式确定两日后的寿宴流程,沈昙

则直接去了绛紫宫。

绛紫宫,宫人进进出出,礼部与工部的人员拿着礼册左右指挥,内宫四局皆在;大殿座落整齐,幔帐香起,而规格较以往更加庄严大气,唯一不同的是主要的座位旁多了四面鼓,两侧一共八面,鼓面上绘有国色牡丹,牡丹娇艳绽于几片绿叶上。

有绿叶点缀,至使整个鼓面的色彩不那么单调,更有成人之美、成花艳放之意;牡丹盛放时化作碎玉衬托牡丹艳姿,牡丹花败时与秋风共舞,来日花开再护娇艳。

郑朝颜站在主位旁监工,主位右下一方案几旁,一排宫女拿着膳食纷纷往案几上布菜,宏光而看,这便是齐延所在的案几。

她们将菜品摆布完,郑朝颜细观,碗碟与垫布相得益彰,案上鱼羹炙肉、翠叶汤品、糕点果子样样不缺,每一样菜品都很精致,它们的摆盘都如诗如画,她感觉一切都算完美,又觉得美中不足。

郑朝颜指出一道琉璃盏上的斑驳雪梨,缓缓道“琉璃虽美,过之也觉庸俗,雪梨色泽暗淡,这琉璃盏太过耀目,司设,需换一换。”

司设听唤,凑近了一瞧,疑道“啊……这最后一道果品不是翠梨吗?琉璃盏刚好可以衬托翠梨的晶莹剔透。”

司膳道“今年冬日的翠梨不比往年的清透翠亮,而且略小发涩,所以臣下将翠梨换成了雪梨。”

司设道“你这样做也应知会我一声,我好从中调设啊!”

郑朝颜立马指责道“此次宴会是为陛下贺寿,更为接待西临与南月来使,应尽善尽美、乃至完美无缺,你们怎能出现此等纰漏?”

司膳与司设道“臣下知错。”

安宁在后边欣赏绛紫宫的陈设,她闻声凑到郑朝颜跟前,替二司解围“贵妃娘娘,妾听说江尚宫的手给摔折之后就再没回过宫,四局虽能正常运作,但终究群龙无首,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郑朝颜道“总之,此次宴会非同小可,不比寻常,断不容失。”

司设为补救错失,立刻转移话题,道“娘娘吩咐的贵客暂歇的别苑已粉饰一新,床帏饰品样样齐全,陈设布置精美瑰丽,绝对能让远道而来的贵客住得舒心适意。”

郑朝颜道“你做事还算精细,这次暂由你来主管四局,此次宴会若做得好,本宫再提携你为尚宫。”

“谢娘娘赏识,臣下定不负娘娘期望。”司设这一答倒引来了其他三局异样的眼光。

待人散去,安宁笑谈“贵妃娘娘,听说懿妃要回来了,她可真是命大,能在摄政王手底下逃过一命。”

郑朝颜斜眼瞥人,略微小声,语气里藏着不屑“你怎么就确定是摄政王要杀沈昙?”

“明眼人都知道,沈昙是摄政王借天象撵走的,陛下刚下令把沈昙接回来,就遭了,这不是摄政王还能是谁?”安宁一副狐狸狡诈的样子,诉说她认为事情的来龙去脉。

“得罪沈氏对他有什么好处?”郑朝颜挑眉,她心中所想与安宁不同,多半啊,是被沈昙的嚣张跋扈给震慑住了。

安宁凑近了她,眉目眯得细长,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极其小声道“懿妃死了,沈家便只有一个丞相幼妹,这怎么是得罪呢?”

“亲妹妹和亲女儿,你觉得哪个更可靠?况且家室只是你初入宫中获得什么样的待遇的垫脚石而已,你就是一个贱婢,刚刚布菜时你指手画脚就算了,这等事你也敢撺掇?”这是郑葶苈告诉郑朝颜的,家族只是这些世家女登上云梯的垫脚石罢了,日后荣宠虽离不开家族,但其中七分是靠自己,家族对她们而言只是助力。

安宁听闻“贱婢”二字差点失了笑,但也是皮笑肉不笑,道“为何不敢?之前安宁的提议,以及刚刚安宁的提醒,娘娘不是受益匪浅吗?”

“可是本宫失去了一个孩子!”郑朝颜厉目,双眼立即泛了红,她明知孩子的事情不可逆转,可她作为一个母亲,若说不怨是不可能的。

安宁道“娘娘从小养尊处优,定是不知民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若要保证眼下能够安然过冬,就需要狼皮保暖,或是易物换利,才能求得日后无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郑朝颜的孩子注定保不住,若能换得日后图谋,又有什么可以悲哀的呢?

“哟,这么热闹?”沈昙一惯笑得张扬,这娇媚的声音破空而出,她拖着冗长的裙摆踏入降紫宫,这一刻起,这里所有的人都将成为陪忖,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她一路走近郑朝颜,这一路的宫婢都向她福礼,最后沈昙对郑朝颜礼道,“惠贵妃安。”

郑朝颜收了泛红的眸子,一脸不近人情,言“刚回到宫中不好好安顿,你跑来这里作甚?”

“过来瞅瞅你这小家子气的布置,好在我回来了,我可以帮帮你,就当感谢惠贵妃不计前嫌为我在宴会上腾出一处可以势压南月的地。”沈昙嚣张地说道,郑朝颜在宴会流程的单子中的确为沈昙留了一段,沈昙感激,但她不会因为感激就改变自己的作风与立场,她照常讽刺郑朝颜,“你看看这果盏,亮得都像奇珍异宝了,还有这道鸾凤展翅,这紫柰片现在就开始变色了,不出半个时辰,泛黄发黑,别说展翅了,就感觉像野鸡在浴火重生时被那三昧真火烧焦了的羽毛。”

“沈昙!”郑朝颜气急大吼,又拿凤凰与野鸡说事,真的是够够的。

“别着急啊,紫柰片在片下来时浇以蜂蜜水,就不会变黄,而且口感丰富,若是你觉得紫柰甜腻,加上蜂蜜,腻上加腻的话,那就挑些涩果子中和起来,入口清甜,别有风味。”沈昙笑言,虽有讽刺但也真心为人指出不足并给出意见,话锋一转,沈昙严肃地提出一个问题,“还有,西临与南月同席,席上以右为尊,惠贵妃觉得谁在右,谁比谁尊?”

郑朝颜稍作缓和,也算领了沈昙的情,她直白得答道“西临国弱,自然是南月为右,有什么不妥的吗?”

“你也知西临与北渊并无兵祸,多年来邦交友好,而南月欺我北渊南境多年,你觉得陛下能忍下这口气?”沈昙提醒道,并再次给出提议,“这参差错落,别有风味;我们把左边的位置往上移些,西临国弱,也算给足了西临面子,这右边空缺的地方,设以东海夜明珠,明珠光辉,可掠夺南月之势。”

“不可!”沈悠悠闻声应答,也同沈昙一样从一处地方踏入这绛紫宫,她身后还跟了两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春和抱着一副画卷站在一旁;沈悠悠道出缘由,“此次南月皇亲临贺寿,若南月皇有所诟病,礼乐乃天定,北渊如此待客,将不好交代。”

“姑姑?”沈昙蹙眉而疑,她坚持自己的立场,驳问,“北渊与南月打了十年仗,我朝将士死伤无数,难道就不该压一压?”

“压,不仅要压,还要把人压的心服口服,但不是利用地主之便,强制使其屈服;北渊可以别有用心,但不能让人看出来,要让南月人觉得,是北渊别出心裁。”沈悠悠高声道,话语中自生磅礴浩荡之气,足以回驳沈昙与郑朝颜,随后她向身后的两位老者恭敬道,“两位尚书大人,辛苦了。”

工部尚书与礼部尚书皆道“能为北渊效以绵薄之力,是老臣之幸。”

郑朝颜不悦“你不过是个摄政王侧妃,你凭什么插手宫中内务?”

“摄政王之令,你敢违抗?或者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就瞧瞧现在这布局,除了器具更加华美瑰丽以外,还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郑氏这样没见过世面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家风范。”沈悠悠一通言语把郑朝颜说得那叫一个体无完肤,在场之人听着都觉得渗人,这就是十足十的在打郑氏的脸,她再言,“这里不劳惠贵妃操心了,请回吧。”

“姑姑,最近你这嘴越发毒辣了,都不像昙儿认识的沈悠悠了。”沈昙因为齐延的缘故,与沈悠悠疏远了不少,这句话看似在寒暄,实则在说,沈悠悠已然变成齐延的一把好手。

沈悠悠听着不怪,又觉得有些奇怪,多半沈昙也误会了吧!齐延本就站在众矢之的位置上,现在朝堂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与他扯上关系,甚至让他去背这些莫名其妙的黑锅;沈悠悠不计此事嫌隙,依旧关怀道“看见你没事,我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你们姑侄俩还真是姑侄情深呐!”郑朝颜拽拳,阴阳怪气的讽刺着,沈悠悠刚那一开口她便落了下风,就这样走掉又觉得太窝囊,她不甘道,“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把这里布置成什么样,礼乐天定,你能摆出花不成?”

“北渊为尊,陛下上座,摄政王殿下落座于右,台阶以下,南月为右,西临为左,南月国盛,西临必然不敢置喙;而西临之地大多是草原,他们的风俗就是围坐在一堆篝火旁饮酒畅谈,我们可以将台阶以下的座位排置为圆弧,向西临以示友好。”沈悠悠不会示弱,一一说道,理据皆在,继续道,“这天圆地方,于地看圆中有方,于天看方中有圆,天定如此,摆排上没有人可以诟病,而且这是南月没有的待遇,他们就不会借座次尊卑说事而自找不快;最重要的是,这八面鼓绕弧归置,鼓声将聚而不散,泱泱北渊,礼乐得体认真,一可八方威吓,二可震心摄魂。”

两位尚书吩咐人将案几抬走并重新摆放,整个大殿上有一条红毯由门口延至龙椅处,他们将龙椅之下的红毯撤走,被撤走的地方被案几绕成了圆弧,中间空出一个整圆。

圆外八方设鼓,他们开始丈量该圆的直径,然后将数据记录在册;沈悠悠拿过春和手上的画卷,手一甩一松,画卷自然滚出。

“还有,北渊山河永固,天地同辉,这天地山河将尽现北渊绛紫宫。”画卷上画有一个圆形图腾,图腾上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盘绕一边,另外一边三分之一的地方则是一只凤凰,这二者相融洽,相得益彰。

那棵梧桐树枝叶繁茂的地方正好应对了北渊十一地,祥云、流水、山脉……这天地山河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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