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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小的方面,实际就是指我大明的天下,这个小环境。刚才说了全球大环境是不列颠国借海上优势强占了西班牙和法兰西国的大片殖民地,也占据了全球贸易中重要的港口,运河等。”
“既然是贸易自然离不开商人,这些年,沿海的海贸异常兴盛,沿海的百姓也好,商人也好,无不以贩海为生。但是,若将视线拉长来看,其实我大明的商人就从未突破朝贡贸易的圈层,而真正融入到全球的贸易当中。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南方的湖丝品质极佳,贩吕宋可得利二倍,贩长崎又是吕松的数倍,但是,贩阿美利加却至少十倍以上利润。”
“但我大明商人能直接将湖丝贩到阿美利加,甚至欧罗巴大陆?不能,因为海上贸易的重要节点被他国控制,我大明商人无法突破这些地方,要想过去至少是需要付出高昂的过路费,还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所以,尽管近年海贸兴旺,海商看似赚了不少钱,但他们的海外买卖却是无法再进一步发展,没有发展就意味着慢性死亡。江浙闽粤一带的海商巨贾,他们本身资金实力雄厚,既然向外无法拓展,那就只有转向内。巨额资本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是悬在人们头顶上的一把危险之剑。”
“因为凡资本横扫过的地方,无一不是寸草不生,若是资本没有好的去处,要么进入高利贷行业,要么就是大量囤积土地,乃至操控民生贸易,这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
永明帝倒是极有耐心在听,只是神色越来越凝重“你说了半天,意思就是商贾的钱没有去处?”
邬阑想了想,谨慎回道“应该是,商人以利为重,资本流向土地并非‘以末致富,以本守之’,而是土地带来的收益还不错,高利贷更是如此,反而朝廷却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怎么讲?”
“高利贷是钱和钱之间在在交换,这中间只有利息,没有税,朝廷能征到高利贷的税吗?还有土地要想高收益,其实也不难,找个乡绅合作,既有优免还能在金花银上再吃一头,更别说种桑麻烟草本身就比种粮食更赚钱。”
永明帝一听便笑了,但眼里可没有什么笑意,反而带着一丝冷冽。
“假如真像你所说,这样的商人确实也该杀了。”
邬阑听见皇帝说个杀字,暗暗心惊“陛下,其实有比杀更好办法……”
永明帝冷冷看着她,似乎在判断这话的可信度,周身的帝王之气瞬间释放出来。
邬阑一见他这般表情,禁不住后背一寒,无形的压力让腿脚变得有些软弱,于是赶紧继续道“臣的意思,可以通过操纵土地价格来打击屯田行为……”
“……继续,”永明帝半天吐出两个字来。
“既然地价是土地收益的贴现,那就直接操纵地价好了,其实李检讨那篇文章里也有提到,朝廷的政令是可以影响到地价的,一个政令不足以影响,那就两个三个政令喽,直到把地价压下来为止。总之地价下跌,收益没了,也就不会再有人囤积大量土地在手上,除非是傻子。”
“而且地价下跌,朝廷也可以低价顺势将土地收买回来,土地在国家手里比在大地主手里强。”
“嗤……”永明帝不禁嘲讽道“让朕出钱买地?这就是你的主意?”
“呃……”邬阑噎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那……要不过两三年等地价涨上去再卖喽,卖给真正种地百姓?其实佃也可以啊,这买卖应该不亏吧……”
永明帝看着她,嘴角一勾,带出些许笑意,不过在邬阑看来,这笑意有些瘆人。
“你这主意也不怎么样,还不如直接杀了干脆。”
“哎,”邬阑无奈叹气,只得道“陛下,温水煮青蛙不更……有意思?”
皇帝闻言眉毛一挑“啧啧,看来……朕的女官还蛮有一套啊,温水煮青蛙?朕还头一次听说……”
“哦,对了”永明帝又想起什么,继续道“朕还忘了一件事……曹家公子要来京了,你知道吗?”
邬阑心里一跳,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竟有些微微泛白,禁不住开口就问“啊,他回来了?”
永明帝玩味的一笑,然而并没有回答。
半晌过后,又问“继续刚才说的,朕听你意思,商人的资本没有去处就会胡来,那要是有地方去呢?”
“修路不就是去处吗?”
“也对,但也解释不了缺银子这个事实吧?”
邬阑歪头想想,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陛下,臣有个大胆的想法,不如尽快搞土地使用权拍卖,规定参与拍卖的商人持现银交易,成了之后不就有银子了吗?”
“你这想法有问题啊,得来的钱也是朝廷的钱吧?”
“是啊,臣知道是朝廷的钱,朝廷的钱也可以存到票号里生息嘛,这叫协议大额存款,利息可要高一些。票号不是没银子兑付吗,有了这笔银子就可以兑付了,这样市面上不就有钱用了?而且朝廷还能得利息,岂不一举两得?”
谁叫你朝廷没有央行,有央行就可以调节货币投放量,也不至于陷入通缩,还整的那么恼火。
永明帝奇怪的看着她,心想还能这样?
“你确定可以……这样?”他还是有些狐疑。
邬阑肯定的点点头,道“确定啊,当然,要是朝廷有自己的票号是最好的。”
皇帝半天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似在思考问题,邬阑也不敢打搅他。
又等了好半天才说“行了,朕乏了,你也退了吧。”
邬阑只得施礼告退……
回到住所,赵寿女迎了上来,道“阑司珍,小火来过了,还拿来一封信,说是您着急要的什么……”
邬阑一听,明白是请李道汝写得东西让小火拿来了。
“好,知道了,”邬阑应下,然后匆匆进入屋内,关上门。捡起信封来打开看了看,写了不少,还都得背下来,她考虑一息,先把赵寿女喊了进来,又交代了一番,再打发她出去,重新关上门,自己便独自呆在屋里用起功来。
背了一会儿,却感觉怎么也记不住,仅仅一段话就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勉强记住。她轻轻叹了一声,哎……
想来是方才陛下忽然提起了曹淓毓,心思一下就乱了……他要进京?进京作甚么?
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找不到排解的方法……她索性放下信纸,起身离开桌案,找了一张薄毯铺在屋里空地上,席地打坐,准备做一套瑜伽来放松一下。
她闭上双眼,此刻脑子里不再想那曹公子,而是忆起一段舒缓的瑜伽音乐,渐渐的,她的整个身心便进入了冥想状态。
第二日一早,邬阑只觉得‘精神焕发’,尽管她背了快一宿的考试内容,也只在凌晨小睡了一会儿。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眼底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赵寿女自然看见了,想着她熬更守夜如此的用功,不禁心生敬佩。果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就这份努力也值当陛下的宠信。
她哪里知道,阑司珍却是为了应付考试,才如此用功。
邬阑来到国子监时天色还尚早,她好惊奇于自己的早到,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她心里不由自我调侃了一下,往常自己哪会这么积极?连早晨的仪式都是能躲尽量躲的。
接下来便是噼里啪啦一阵折腾……折腾完了之后,就是每月总有的那么一天——月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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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奇】
曹淓毓本来没打算走水路,只是应了一位友人的嘱托,走水路顺带护送杜玉奇师徒进京。
船已行至邳县,早过了黄河,就要进到山东界内。值此五月天,正是一年中漕河上最繁忙的时候,客船走的不快,但也没有滞留不前,只是这样的速度让乘船的人难免不会生出一丝烦闷。
曹淓毓来到甲板上,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厮,站在甲板上的他向远处眺望水天一色。空中积聚的云层较厚,把一轮红日遮挡了有七八分去,就好似披了一层薄纱。
这样的日光虽不耀眼,但看着它总让人心头生出一股黏腻之感,他终究是不甚喜欢这样的天气。
曹淓毓身姿挺拔,站在那里颇有些玉树临风,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身装束,依然带着飘巾,两条细带随着风吹来而摆动。
杜玉奇就这样看着曹淓毓,不禁又想起年轻时的一个人,一个男人。
她本来也是在舱里呆的烦闷,想出来透透气,于是带着雪衣也来到甲板上。一抬眼就看见曹淓毓在那里,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只是几息,复又迈脚上前。
曹淓毓听到后面有动静,转回身一看是她们,于是微微一笑,道“杜师傅啊,早。”
这杜玉奇是个传奇女子,虽四十有五,但样貌身段却如少女一般青春,也难怪如此年纪还能饰演杜丽娘,尤以《离魂》出擅名,一登场,宛是亭亭倩女,绝可怜人也。
曹淓毓见眼前这女子,不施粉黛,却有一双深潭微澜的双眼,藏多少世事在其中?两道春山,蕴无边秀气,不禁让人遐想……
只是他想起了另一个女子,却有着两道浓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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