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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街不过几丈远,一眨眼的功夫,数匹烈马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最前头的枣红骏马上,陆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视线并未特别停留在谁身上。简轻语看向他,见他不与自己对视,抿了抿唇后低下头,突然因眼前的状况生出一分难堪。
她低头之后,陆远便看向了她,视线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停留片刻,才淡淡地开口:“为何当街伤人。”
简轻语顿了一下,觉得他是在问自己,只是刚一抬头,方才还在调戏自己的那人便跑到陆远面前,腆着脸谄媚道:“回陆大人的话,晚辈没有当街伤人,只是跟简震拌了几句嘴,现下矛盾已经解决,不敢再劳烦大人。”
简震还一身伤地被简慢声抱着,他之所以敢睁眼说瞎话,无非是觉得锦衣卫与宁昌侯府不和,陆远不会为宁昌侯府的人出头,说不定还觉得他这事儿办得不错,再趁机踩简震一脚。
简轻语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正要开口说话,就被简慢声轻轻扯了一下裙角,她顿了一下低头低头,就看到简慢声微微摇头蹙起眉头。
即便陆远秉公处理,当街械斗也是可大可小,极有可能是各打五十大板,简震身上有伤,未必能承受得了责罚。更何况生事的是礼部尚书之子,是宁昌侯顶头上司的儿子,闹大了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处。
简轻语知道简慢声的顾虑,也清楚这么做才是对的,可无论如何说服自己,还是生出了屈辱的憋闷。
陆远看着她将下唇咬得发白,也不肯向自己求助,眉眼逐渐变得冷峻:“既然已经解决,就散了吧。”
一听陆远果然不同自己计较,那人顿时笑得灿烂:“是是是,晚辈这就散了。”
陆远淡漠地看了简轻语一眼,见她依然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便冷着脸掉转马头,率领其他锦衣卫离开。
那人再次得意起来,一低头对上简轻语冷漠的眼睛,得意忘形之间直接骂:“小昌妇,看什么看,真以为锦衣卫会帮你?”
话音未落,背对他们离开的缰绳一紧,烈马猛地停下,不安地喷洒鼻息。
烈马之上陆远眼底一片晦色,声音阴郁冷淡:“掌嘴五十,就地行刑。”
众人都以为锦衣卫已经走了,才敢继续羞辱简家三姐弟,没想到陆远会突然停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还未等明白什么意思,陆远的手下便纷纷应声下马,带头的更是直接走到那人面前,一脚将他踹出老远。
当看到锦衣卫抓的并非宁昌侯府的人时,纨绔子弟们顿时慌了起来,一边惨叫一边求饶,全然没了方才嚣张的模样。至于礼部尚书之子,更是被锦衣卫给踹得昏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简轻语回过神时,陆远已经离开,短街之上只留下此起彼伏巴掌声和惨叫声。锦衣卫常年练武,手劲非同寻常,几掌下去便血沫横飞、唇角翻裂,打到一半时便有不少人直接昏死过去,嘴里溢出的血竟连街道都染红了。
简轻语看着这群对他们横行霸道的无赖,在锦衣卫手中转眼变得如死狗一般,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凉意。自从侯府被孤立,她便知道了侯府与陆远权势的悬殊,只是从未像此刻一般,有这样清晰的认知。
“震儿!震儿!”
耳边传来简慢声焦急的呼唤,简轻语猛地回神,看到简震昏迷后立刻叫人抬他回府。他们回到府中时,宁昌侯夫妇也刚好赶回来,一看到简震的伤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将简震送进房间后,简轻语便出来了,护院们在庭院里跪了一地,她只当没看到,轻声细语地吩咐管家多备些热水。
“……大小姐,侯爷现下心系少爷,吩咐这些护院由您处置,”管家恭敬地开口,“可要治他们护主无能之罪,一人打上二十板子,扣一个月月钱?”
简轻语沉默一瞬:“不必,签了死契的发卖,活契就撵出去,父母子女在侯府做事者,也如此打发,既然看不上侯府,便不要留在这里了。”
听说宁昌侯将此事交给简轻语后,这些护院本还有些高兴,觉得捱上几板子事情便能了结,更有甚者,觉得大小姐平日最好说话,哭嚎两声说不定连板子都不用捱,结果没想到她比侯爷更利索,直接断了他们全家的生路,顿时慌得赶紧求饶。
然而简轻语只是看他们一眼,便让人将他们撵了出去。
人都撵走后,院子里稍微清净了些,然而还是兵荒马乱的,一如当初简震被锦衣卫所伤时,只是上一次他是为简慢声而伤,这次是为了她。
宁昌侯一家在寝房陪着简震,简轻语独自站在厅堂中,看着下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大脑仿佛都停止了思考。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进出的下人没了,整个厅堂彻底只剩下她一个人,简慢声从寝房走出来,看到她后犹豫一瞬,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震儿醒了。”
简轻语眼眸微动,半晌抬脚往寝房走去,还未走两步,身后的人突然道:“父亲说今晚要去礼部尚书家致歉。”
简轻语猛地停下脚步。
“明明不是震儿的错,却还要道歉,你可知为何?”简慢声平静地抬头,“因为这里是京都,不讲对错只论权势,若不道歉,锦衣卫今日打在那些人脸上的巴掌,明日就会被礼部尚书还到侯府身上。”
简慢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半晌别开脸淡淡道:“我不管你与陆远之间是因为什么,但不该让整个侯府都承受这些。”
简轻语垂下眼眸,安静地往简震寝房走去。
她到时,秦怡正坐在床边抹眼泪,简震口齿不清还不忘安慰她,宁昌侯沉着脸站在一旁,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简轻语在门口站了片刻,低着头走了进去。
一看到她,秦怡便立刻不哭了,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板着脸朝外走去,宁昌侯不悦地皱了皱眉,勉强笑着与简轻语解释:“你别同她一般见识,陪陪震儿吧,我去看看她。”
说罢,便也跟了出去。
简轻语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开,半晌才走到简震面前。
简震这次伤得依然凄凄惨惨,但只是皮外伤,这会儿醒来已经精神不少,见了她竟还生出三分窘迫,不等她开口就先一步抢断:“你别自作多情,要不是因为你是宁昌侯府的人,侮辱你就等于侮辱侯府,我才不会出头。”
简轻语难得笑了一声:“我说什么了吗?”
“……我就是先警告你。”简震冷哼一声。
简轻语啧了一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简震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个人安静地待着,不知过了多久,简震再次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已是黄昏,屋里也点了灯烛,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简轻语还在椅子上坐着,低着头维持和方才一样的姿势。
“……你一直在这儿?”简震表情古怪。
简轻语顿了一下:“打扰到你了吗?我现在就走。”说罢,就真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简震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忍不住叫住她:“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房。”简轻语的声音透着轻松,似乎在笑他问了一句废话。
简震也觉得是废话,轻哼一声便不说话了。
简轻语轻呼一口气,不急不缓地朝别院走去,途经主院时,看到里面灯火通明,下人正往马车上搬东西,宁昌侯木着脸站在一旁,看着下人们忙碌。
简轻语停下脚步,看到管家跑到宁昌侯面前:“侯爷,都准备妥当了,只待您明日下了早朝,便能直接去尚书府。”
“嗯,叫人将我的灵芝也拿上。”宁昌侯淡淡道。
管家顿时为难:“那灵芝极为贵重,送人是不是可惜了?”
“你懂什么,钱德之子这次定然伤得不轻,他不敢记恨锦衣卫,便只能将仇记在我身上,”宁昌侯表情晦暗,“若不让他消气,震儿日后的仕途、慢声和轻语的婚事,少不得都要受影响。”
“唉,若是侯府没有开罪锦衣卫,一个小小的钱德哪敢如此嚣张……”
剩下的话,简轻语没有再听了,她低着头回了别院,看到着急等待的英儿后笑笑:“叫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英儿忙应了一声,扭头就要去叫人。
简轻语及时叫住她:“还有,去租一辆马车,沐浴完我要出门。”
英儿猛地停下,一脸怔愣地看向她:“大小姐……”
“快去,”简轻语轻笑一声,“不要耽误时间。”
“……是。”
夜色渐渐深了,不知不觉又下起了小雨,花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安静地弥漫到侯府每一个角落。
侯府之外,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启程,朝着侯府相反的方向去了,车轮碾在地上的声音与马蹄声混在一起,在不宽的巷子里传出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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