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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长安城内正在发生,以及即将发生的事,刘盈自是一无所知。

自司马门出未央宫,与舅父吕释之汇合之后,刘盈一行便于长安以北过渭水,踏上了真正意义上的渭北地区。

车队刚过渭水,刘盈就急不可耐的下了车,徒步行走在宽阔的直道之上,贪婪的呼吸着秋后充斥田野间的新鲜空气。

“呼~”

“可算是出来透了口气······”

面带享受的自语着,刘盈望向一望无际的沃土,只觉一阵心旷神怡。

刘盈口中的‘出来’,指的自然不是从马车里出来。

而是从前世开始算起至今,前后两世加在一起足足九年的时间里,满打满算,这还自是刘盈第四次,得以离开长安······

第一次、第三次,自然是前后两世穿越,都从太上皇刘煓的葬礼开局,又无一例外的被老爹刘邦从新丰赶回长安。

第二次则是前世,刘邦于汉十二年四月驾崩,刘盈在母亲吕雉及朝中百官功侯拥戴下即皇帝位,而后南出长安,到长安南郊的社稷、九庙祭祖告庙,走全承袭皇位的法理程序。

除了这三次,刘盈在这个世界的九年时光,无论是做太子那二年,亦或是做皇帝的那七年,都没能离开长安哪怕半步!

难得借着‘整修郑国渠’的机会跑出长安,刘盈心中,自是感觉一片舒畅。

连带着,便是已尽显荒芜,光秃秃只剩无际田埂的乡野,在刘盈眼中,都越发‘美丽’了起来。

见刘盈跳下车,吕释之自也不好继续坐在车内,便也从车上走了下来,面带微笑的小跑上前,来到了刘盈身侧。

“可是往数岁,家上居于深宫,稍苦闷了些?”

听闻吕释之稍带亲切的问候,刘盈也不由长出一口气,面带感怀的点了点头。

“是啊~”

“自汉二年,父皇败走彭城,甥便多留先舅周吕令武侯身侧。”

“待汉五年,汉祚立,父皇定都长安,萧相奉令兴建长乐、未央两宫,孤更不曾踏出长安半步······”

语带萧瑟的道出此语,刘盈不由又是一声长叹,面上也稍带上了些许自嘲。

“往五岁,甥可谓坐井而观天,只以为天下之大,不过未央、长乐两宫,及长安八街九陌······”

听着刘盈稍待幽怨的感叹,吕释之不由低头一声微笑,语调中,也稍带上了些许温和。

“家上年幼,又汉国祚方立,天下随大定,然亦纷争不休。”

“陛下使家上安居深宫,亦乃思家上之安危······”

闻言,刘盈只笑着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便又不着痕迹的将有关老爹刘邦的话题岔了过去。

“此番整修郑国渠,舅父可有何良策?”

刘盈生硬的将话题转开,吕释之自也是看得出来,只心中稍一喜,便顺着话题接了下去。

“家上说笑。”

“臣虽得陛下之恩,身以为彻侯之贵,然于水利此等朝堂大事,确无多知解······”

“往昔,陛下尚潜邸丰、沛之时,臣亦不过曾随皇考、先周吕令武侯应秦廷之召,往修乡间曲沟。”

“虽言‘修’,亦不过以木桩夯实曲沟之底、侧,清掘阻流之淤泥、尘沙。”

说着,吕释之不由摇头一笑,面上也稍带上了些许追忆之色。

“遥想当年,携吾等往修乡间曲沟者,还是陛下······”

听闻吕释之语带感怀的说起陈年往事,刘盈不由轻笑着一点头。

却见吕释之稍一沉吟,便对刘盈稍拱手一拜。

“此番,臣蒙家上信重,以为郑国渠整修之监工;然于修渠之事,臣多无知解。”

“还请家上示下,臣此行,当以何为纲要?”

见吕释之神情之上稍带上了些许严肃,刘盈心中稍一思虑,旋即摇头一笑。

“舅父年过半百,亲历始皇一统、秦二世而亡;又项羽大行纷纷、而父皇立汉国祚。”

“如此见识,舅父亦不熟稔修渠之事,甥年不过十四,又从何而知?”

稍自嘲一番,刘盈便面色轻松的侧过头,神情当中也稍带上了些许严谨。

“此番郑国渠整修之详案,恐当从幕后之意,以少府阳公,及精通水工之匠人意。”

“及舅父此监郑国渠之整修事······”

“嗯······”

说着,刘盈话头稍一滞,沉吟片刻,才略带严肃的抬起头。

“此修郑国渠之力役六万,乃有少府官奴三万、百官功侯家中私奴近四千。”

“另,恐还当有自往而修渠之关中民,当不下三万之数!”

“少府官奴,多罪不至死之刑徒,自有廷尉衙役监之,舅父不必多管。”

“舅父当留意者,乃功侯百官所遣之私奴四千,及自往而修渠之关中民数万······”

说到这里,刘盈不由稍直起身,不着痕迹的看向身侧,跟随自己而来的宦官春陀。

得到刘盈眼神示意,春陀赶忙一躬身,不片刻,随行队伍便悄然放慢了速度,任由刘盈、吕释之舅甥二人,在车队前约二十步的位置缓缓前行。

待身旁无人,刘盈才将面色稍一肃,望向吕释之的目光中,也稍带上了些许忧虑。

“此番,甥求功侯百官家中私奴,虽得力役四千,然此四千人,皆乃功侯百官家中私赀!”

“长安朝堂,更有千石、六百石之朝臣,苦家贫而无奴,便持钱、粮往两市,以酬聘得力役。”

“故此四千人,虽仍当劳,然万不可致其劳死!”

“尤是那数百受聘而来,因钱粮之余而为力役者,万不可使其亡于今冬!”

“若不然,待父皇班师,此时一俟为有心人所知晓,必当以此来攻讦甥、母后,及至舅父!”

“彼时,恐纵萧相、少府二人,亦勿能或免······”

看着刘盈突然郑重起来的面容,吕释之也不由面色稍一沉,旋即面带严肃的一拱手。

“臣明白。”

“此往而修渠,臣必以此为首重,万不当使百官功侯之私奴,过劳而亡于今冬!”

见吕释之郑重应诺,刘盈也不由缓缓一点头,旋即稍侧过身,朝远远吊着车队之后近两里,前后更连绵近十里的运粮车方向稍一昂头。

“及自往而修渠之民,当多为农户子,脾性多憨直纯良,不必过于苛责。”

“且自往者,多家居于渭北,获利于郑国渠整修之民;为自家之利而修渠,必当力行。”

“故自往而修渠之民,舅父当多行温言勉励之举,再加以此米粮十数万石,当出不得差错。”

说到这里,刘盈稍一沉吟,便稍带着些许尴尬的笑容,将上半身斜倾着,朝吕释之又靠近了些。

“此米粮十数万石,乃此番修渠,甥得自往而修渠民之心所重,恐当舅父亲掌!”

“另,便是至莲勺,甥恐当于渭北民当面,赐下些许米粮。”

“彼时,舅父或可于甥身侧稍行劝阻,以言此米粮十数万石,来之多有不易······”

听着刘盈稍带尴尬的‘暗示’,吕释之面色稍一滞,旋即流露出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

“臣,领命······”

在心中,吕释之更是由于刘盈的这番话语,而暗暗窃喜起来。

——这种稍带些阴暗的内幕,身为太子的刘盈能毫无顾忌的明说,就足以说明对自己的信任!

更为关键的是,从刘盈这一番毫不见外的话语中,吕释之也体味到些许‘吕家不是外人’的意味。

这,已经足够让吕释之倾尽所有,用尽浑身解数,为任何有关刘盈切身利益的事去奔走了······

正事儿谈完,刘盈稍思虑片刻,面色也逐渐恢复到先前,那副富家公子外出踏春的云淡风轻。

见此,吕释之也不由稍敛面上严肃,陪笑着走在刘盈身旁。

如此不过片刻,就见刘盈憨笑着低下头,轻轻踢了踢脚下,明显是刚出现不久的几处深坑。

“唉~”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若甥多行走于乡野之间,亲睹生命之疾苦,也不至令少府运石砖于直道之上。”

“只如此一来,又当多费一番功夫,以平整数百里直道啊······”

听着刘盈稍待愧疚的自语,面前却满是欢愉,不见丝毫愧疚之色,吕释之心下一笑,也不由拱手附和道“待日后,家上欲出宫,臣自当随行以为护卫······”

至于刘盈口中的‘不小心弄坏直道’,吕释之则全当没听见。

——一条直道弄坏,还能说是不小心,从长安到郑国渠沿岸的每条道都被弄坏,还说是不小心?

把石砖从长安运到郑国渠,就不能只走一条路,非要所有的路都走?

这种话,也就骗骗那些个乡野愚夫,根本骗不到年近花甲,亲身经历战国、秦、楚汉争霸,汉室鼎立这四个时期的吕释之。

就见刘盈轻笑着一点头,正要开口,就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队背着行囊、粮袋,衣衫稍显破旧,人员组成老弱腐儒皆具的百姓队伍?

见此,吕释之稍侧过头,与刘盈才刚一对视,就见刘盈自顾自加快脚步,朝前方的那队百姓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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