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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哙······”
楚地,庸城。
端坐在角楼之上,看着手中那片衣角,刘盈的目光中,也不由涌上一抹晦暗之色。
这片衣角的来由,也没有多么复杂。
——季夏六月,长安朝堂就‘太子出征平叛’一事达成共识,并正式开启了对淮南王英布叛乱的准备工作。
随着刘盈以‘返乡祭祖’之名离开长安,东出函谷,直奔丰沛,整个天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随时可能起兵反叛的淮南王英布身上。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关东北半个版图,原本被天下人定义为‘不日便平’的代县陈豨之乱,却是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变数。
开春之时,天子刘邦认定陈豨已经穷途末路,又考虑到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便从邯郸先行回转,将代、赵地区,以及讨伐陈豨的收尾工作,交给了心腹大将舞阳侯樊哙。
刘盈清楚地记得,在刘邦刚回到长安之时,朝堂对于代、赵,是怎样的盲目乐观。
——彼时的长安朝堂,就差没汉初一句‘得舞阳侯在,平陈豨易如反掌’了!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春天,到夏天,直到刘盈‘返乡祭祖’、英布举兵造反的夏秋之际,在代、赵一带苟延残喘的陈豨,却依旧没有被樊哙顺利击败。
最让长安朝堂匪夷所思,且无法接受的是随着战事拖延日久,原本被朝堂认定为‘必不会反’的燕王卢绾,居然也传回了‘似有不轨之念’的消息······
“唉······”
“只怕樊哙,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神情复杂的发出一声感叹,刘盈不由再发出一声长叹,旋即走到角楼侧面的篝火旁,将手中的衣角轻轻丢了下去。
——这片布片,正是当朝左相国,食邑五千四百户的顶级功侯舞阳侯樊哙,给刘盈送来的‘求援’书!
布片上的内容,也根本不是什么‘帮帮我’‘救救我’之类的话,而是从当今刘邦的诏书中,原封不动摘抄的一部分。
——左相国舞阳侯樊哙,久战而不能胜贼首陈豨,更使燕国生变,迫燕王卢绾生判汉投胡之意,实罪无可恕······
单是这一句原封不动得诏书内容,就足以道明樊哙如今的处境。
虽然乍一看上去,樊哙似乎什么都没说。
但稍一想,刘盈就不难明白过来老爹治罪的樊哙这几项罪名,究竟有多么不要脸。
久战而不能胜贼首陈豨?
拜托~
自长安生出‘当今意欲易储’的风闻,樊哙在长安,都已经被雪藏好几年了!
好不容易重掌兵权,要真是让樊哙眨眼之间平灭代、赵,那等樊哙回到长安,会是个什么结果?
——什么功高震主、封无可封,倒还在其次!
最大概率从刘邦口中吐出的话,恐怕是历史上那句景帝刘启的明言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没能尽快平灭陈豨’的罪名,倒还可以说是樊哙自己有顾虑,也确实落了口实。
但后面那个罪名,就是彻彻底底的‘莫须有’了。
——燕王卢绾,可是当今刘邦从光着屁股的年纪,一起玩儿到大的把兄弟!
这两人,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卢绾开国时的爵号,可是长安侯!!!
对于二人之间的深厚情感,就连当今刘邦的亲兄弟刘喜、刘交二人,都不时发出‘血亲不如友亲’的感叹!!!!!!
即便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即便自己身天子之贵,刘邦都没能让卢绾做个本本分分的诸侯王,樊哙又何德何能,能‘迫燕王卢绾生判汉投胡之意’?
樊哙忙着平定陈豨,燕王卢绾不好好配合就算了,结果还跑去跟匈奴人眉来眼去,这本来就已经够坑人了。
若非卢绾和刘邦实在是感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单是‘卢绾意欲判汉’一点,都足以让樊哙洗清‘没能迅速平灭陈豨’的罪名。
即便如今,樊哙不能拿卢绾当挡箭牌,但卢绾反叛,又关樊哙啥事?
难道是卢绾打陈豨打的不利索,才让卢绾生出判汉之念了?
很显然,樊哙‘镇贼不力’‘逼反卢绾’,乃至‘意图谋反’等等莫须有的罪名,其实都有着更深层次的政治含义。
而对于这件事,即便是游戏重开的刘盈,其实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唉······”
“只怕是母后,又刺激到老头子了吧······”
五味陈杂的砸吧一下嘴,刘盈又稍一思虑,便将吕释之拉到了一旁,轻声交代道“明日辰时,贼必自庸城无功而返;至晚不过午时前后,贼所布于庸城周遭之斥候轻骑,亦当尽数归营。”
“待彼时,舅父亲率精骑百人,自北城门出,暗往邯郸。”
“待至邯郸,舅父当直会舞阳侯当面,言谓舞阳侯一动,不如一静······”
见吕释之闻言,面上仍带有些许迷茫,刘盈只好将声线压得更低了些。
“今父皇忌惮母后之势,欲于诸吕部旧大行制衡,舞阳侯,便乃首当其冲者!”
“然纵如此,朝中功侯元勋、百官贵戚,皆畏母后更甚于父皇;纵得二三人为父皇遣往邯郸,亦当念及母后之威,而勿敢于舞阳侯不利。”
“舅父此行,只须转孤之告诫于舞阳侯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言出怨、行不轨、心怨望!”
“纵廷尉牢卒当面,天使亲临,刀戟加身,受缚于绳柙,亦绝不可有丝毫不满!”
“静候······”
“只须静候··········”
听闻刘盈这一番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吕释之面上,只迷茫之色更甚。
但当吕释之抬起头,却看见刘盈那紧紧盯着自己,满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赶到嘴边的话,又尽数被吕释之咽回了肚子里。
“唔······”
神情木讷的沉吟一声,吕释之终还是面色一定,对刘盈沉沉一拱手。
待吕释之默默退下城楼,刘盈才终是长叹一口气,再度望向身旁,那片已被篝火焚烧殆尽的衣角。
“唉~”
“舞阳侯啊~”
“舞阳侯······”
“要不是实在无能为力,孤······”
“还真想帮父皇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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