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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长乐宫以西,典客属衙侧。

在典客官员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守备森严的小院,呼延嘎多只第一时间钻入屋内,将所有使团成员召集在了一起。

为了确保交谈内容不被撇听,呼延嘎多甚至特地派了自己最衷心的奴仆,在屋外放风;

与此同时,即便使团中有汉人,呼延嘎多也还是以匈奴语,开启了这场使团秘议。

“汉人的皇帝,肯定是事先知道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汉人就绝对不敢对撑犁孤涂、对我打匈奴如此不敬!”

此言一出,使团中人顿时神情大变,就连看向身边人的目光,都竟带上了些许戒备!

很快,众人便都反应过来:这么重要的事,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人所透露。

而后,包括呼延嘎多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使团内仅有的一名汉人:副使韩文身上。

“韩先生,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吗?”

“韩王部对得起撑犁孤涂的礼遇,对得起曾经许下的誓言吗?!”

接连两声质问,惹得韩文顿时冷汗直流,望向呼延嘎多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委屈。

但不等韩文开口辩解,便见呼延嘎多一抬手,顿时就有几名身形魁梧的大汉上前,将韩文的双手反绞于背后,嘴也被一块破布片堵住。

“使团离开长安之前,韩先生,还是在驿馆休息休息吧!”

“等回了龙城,再由撑犁孤涂亲自决定,该如何处置韩王部这次的背叛!”

随着呼延嘎多不容置疑的做下决定,匈奴使团副使韩文,便就此被软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回到龙城,等候着韩文的,便是单于庭的怒火,以及韩王部的舍弃······

“我们的计划,已经被汉人提前得知。”

“眼下,我们不能再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了。”

待韩文被架出屋外,呼延嘎多只将面色再一沉,暗自思虑起对策来。

作为呼延部落最不受宠的几位皇子之一,呼延嘎多心里当然明白:这次情报泄露,绝不可能是韩文所为。

因为自使团从幕南出发,一直到抵达长城,呼延嘎多都从未曾放松对韩文的戒备;

别说是吃饭、睡觉了,一路上,韩文就连如厕,都从不曾得到单独行动的机会。

但不管真相如何,在计划大概率已经提前泄露的眼下,呼延嘎多首先要保证:接下来的每一个环节,都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而对于使团接下来的行动而言,一个汉人,绝对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哪怕这个汉人,早已随韩王信背叛汉室,也早已效忠于匈奴单于庭,也依旧如此。

眼下,使团原定的计划,已经被汉人提前得知。

如果因为韩文的存在,使得使团达不成此行的主要目的,那等回到草原之后,呼延嘎多非但会失去单于庭、失去单于,以及左贤王的信任,甚至很有可能也和韩文一样,被自己的母族:呼延部落所遗弃。

想到这里,呼延嘎多只将脊梁一挺,朝屋内众人一招手。

待众人附耳上前,呼延嘎多便小声道出了自己想出的新计划。

“接下来,我们必须这般如此···如此这般······”

·

“长安侯臣绾顿首,昧死百拜,以问太后、陛下躬安;”

“今岁春,有一使自东而来,如幕南而直趋龙城,言其乃卫满朝鲜所遣,欲归降匈奴,以为走狗。”

“知卫满朝鲜之所在,狄酋冒顿初不愿,然为左贤王挛鞮稽粥言劝,今已受马韩朝鲜之降表。”

“得降匈奴,卫满使者虽请狄酋冒顿遣使南下,以迫太后、陛下书诺,于右北平之外、浿水之东勿再行宗主之事,不得插手卫满朝鲜事务。”

“臣亦探得,八月蹛林大会,草原诸部将集龙城,九月而散;”

“若九月之前,使团自汉得‘皇帝不允’之复折返,狄酋冒顿或当召草原诸部大举南下,以掠汉边。”

“太后、陛下当知,匈奴蹛林大会,纠集草原诸蛮近白,可战之卒凡数十万,若使其倾其南下,吾汉之边必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故臣斗胆,恳请陛下应狄酋之请,勿在于卫满朝鲜之事横加干涉,以易得边墙之安······”

长乐宫,长信正殿。

随着曹参将那纸捐书上的内容轻声年初,殿内朝臣百官的面上神容,皆一时间有些古怪了起来。

卫满朝鲜?

哦······

是了。

今年年初,卫满朝鲜,以及马韩、弁韩等诸韩使者还曾入觐长安;

尤其是被卫满所灭的箕氏朝鲜王箕准,更是亲自来到长安城,将自己的苦楚当面诉说给了天子刘盈。

最后,这件事以‘箕氏朝鲜王箕准受汉册封,为朝鲜君’,并勒令鸠占鹊巢的卫满归还朝鲜国都平壤为句号。

这近一年的时间过去,朝鲜半岛的事,都已经被长安朝堂有些淡忘了;

突然听到这份由‘潜伏’在匈奴的故燕王,现任长安侯卢绾发回的消息中,再次提到卫满朝鲜,众人这才回忆起那段往事。

紧接着,众人便开始有些困惑了起来。

——卫满朝鲜,乃最初燕王臧荼谋反被诛后,率部逃亡的臧荼余孽卫满所建立;

这样一个人,在受到汉室‘归还平壤与朝鲜君’的勒令之后,和匈奴人搭上关系,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至于卢绾情报中提到的‘匈奴人答应了卫满的恳求,决定逼迫汉室不再插手朝鲜半岛’的事务,真要认真探讨起来,也不算啥大事。

反正事实上,汉室也从未曾插手过朝鲜半岛,也根本没有那个精力,去管那片穷山恶岭。

若非年初,朝鲜君箕准亲自来到长安,将卫满取代箕氏朝鲜的事摆上朝堂,汉室朝堂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件事。

顶天了去,就是对‘卫满这个跑去朝鲜半岛的余孽,已经有了一定势力’的事实稍微提高一些警惕。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卫满别说是取代了箕氏朝鲜,就算是统一了朝鲜半岛,那又如何?

就算是统一了那屁大点地方,统治了那百十来万人口,他卫满就敢对汉室倒戈相向了?

笑话!

像卫满朝鲜这种手握几千兵卒的势力,在草原上不知道有多少!

可又有哪一个草原部族,赶单独派兵南下,去攻打某座汉地城池?

几千人的武装,能分散游掠一番,抢一抢村庄,就已经不错了。

众人实在有些不太明白,刘盈为什么会因为朝鲜半岛,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准确的说,是众人无法理解刘盈,为什么会如此重视朝鲜半岛。

“怎么?”

“诸公莫不以为,朕有之怒,乃欲以汉之卒,而复箕子朝鲜之国?”

正思虑间,被刘盈一言道破心中所想,众人只赶忙低下头,各自思虑起说辞。

却见刘盈见此,只愤然将手在面前的御案上一拍!

“此割土也!”

“北蛮此来长安,乃欲迫朕割汉之土,以辱吾刘汉列祖先宗,以震吾刘汉宗庙社稷也!!!”

几近破音的发出一声厉吼,便见刘盈瞪大双眼,在殿内朝臣百官身上次序扫过。

“如何?”

“诸公受太祖高皇帝之托,以为吾汉之柱石,今莫不欲使朕割汉之土?”

“蛮夷有如此辱朕之求,朕不当怒?”

“狄酋辱朕至如斯之地,不言战,莫仍当委曲求全,以和而取休养生息之机?!”

砰!

越说越气之下,刘盈更是一把抓起手边的石墨砚台,旋即狠狠砸在御阶之上!

“朕承宗庙不三旬,北蛮来,书辱朕母太后!”

“彼时,诸公便言劝朕忍辱负重,以大局为重!”

“今朕亦为北蛮所汝,诸公又若何?!”

“割土邪?!”

“献金邪?!!”

“亦或朕堂堂天子之身,当只身北上龙城,以吾汉家之图、册,天子之印、玺为献,卑躬屈膝于北蛮当面!!!!!!”

怒不可遏的在御案上又连拍其下,刘盈一时怒及,只抑制不住的微微发起了抖!

撑在御案上的双手青筋暴起,布满猩红的双眼瞪得婚宴,便是颊侧的咬肌,都因刘盈咬紧的牙槽而阵阵抽动着。

被刘盈这突入起来的怒火一下,殿内朝臣百官只赶忙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之上,根本不敢有片刻抬离。

两年前,匈奴单于冒顿送来国书,言语间对太后吕雉百般折辱,这本就是汉家君臣刻骨铭心的仇,和通。

再经过刘盈这番调油加醋的‘提醒’,众人也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卢绾送来的这份情报,对汉室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割土!

刘盈说的没错,让汉室不再插手朝鲜半岛,就等同于逼迫汉室割土!

诚然,自有汉以来,汉家从未曾对朝鲜半岛进行过有效统治,更从未将朝鲜半岛,视作汉室的领土。

但在箕子朝鲜王箕准亲自来到长安,并被天子刘盈亲自册封为‘汉朝鲜君’后,一切,就都变了。

朝鲜半岛,起码朝鲜君箕准曾经所统治的北半岛,已经丛箕准受封的那一刻开始,成为了汉室的外藩。

就如南方的南越、闽越,以及东海国一样。

而这样的外藩,虽然不受宗主国的实际统治,但起码在名义上,是受宗主国控制的。

换而言之:在箕准从箕子朝鲜王,变成汉朝鲜君的那一天起,朝鲜半岛北半部,就已经被纳入了汉室的理论版图内。

在这个前提下,匈奴人打算逼迫汉室承诺不再插手朝鲜半岛,不再以宗主国的身份,干涉朝鲜半岛的内部事务,就等同于让汉室割让朝鲜半岛!

而这样的结果,是此刻聚集在长信殿内,包括天子刘盈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万万承担不起的······

“臣等,知罪······”

“臣等不知此间内由,妄议国政,恳请陛下降罪······”

语带心虚的道过罪,殿内众人,便次序起身。

而后,便是丞相曹参站出身,对刘盈沉沉一拱手。

“既有如此内情,臣附陛下之议,即拟北蛮匈奴大军南下之庙算,以未雨绸缪。”

言罢,便见曹参神情严肃的侧过身,分别望向内史王陵、少府阳城延,以及卫尉郦寄三人。

不片刻,便见王陵率先站出。

“内史安国侯臣陵,禀奏陛下。”

“今关中民户九十四万于户,四百六十七万余口;”

“幸往数岁,陛下于关中行轻徭薄税、与民更始之政,若有战事,关中当可五户抽一丁,而与民生计无有大损。”

“又朝堂各属,尤以少府、廷尉为先,可得官奴、刑徒等十万余,以转输大军所需之粮草······”

言罢,王陵便倒退回朝班,同一时间,少府阳城延也站出身。

“少府梧侯臣城延,禀奏陛下。”

“今少府内帑,有钱五铢十四万万余,另可调用之粮米千五百万石余,可供大军二十万于北墙内三岁之用!”

“纵出塞,但不逾千里,亦当足二岁。”

“除钱、粮,另大军所需之酱、盐、醋布,又牛羊肉食,皆足。”

满是引起的一声‘皆足’,阳城延便也躬身倒行,退回了朝班之列。

而最后站出身的郦寄,却是面带迟疑的对刘盈一拱手,再三思虑过后,才疑虑重重的抬起头。

“陛下。”

“自太祖高皇帝于北蛮战于平城,吾汉家比北蛮之弊,便从不曾有变。”

“——胡骑来去如风,战则瞬息而至,走则片刻而无;”

“且吾汉家之北墙,东西几逾万里,自陇右、北地,再至上、代二郡,又燕、代二国。”

“吾北墙万里,难知敌从何而来,又敌此来,必携十数万乃至数十万之众,非坚城高墙所不能阻。”

“故臣以为······”

说到这里,郦寄又是思虑一番,终还是咬牙直起身,旋即满是决绝的一躬身。

“臣以为,非必要之时,仍不当于北蛮大战!”

“纵战,亦当先知其来向,而后事先调军往驻,以取先机。”

“若不如此,待北蛮兵临城下,吾边墙之城邑,恐皆当陷胡骑之重围;待关中大军驰援而至,北蛮早已破城掳掠,满载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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