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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谢天谢地!张云岫在亲情的陪伴下,似乎没有在意小妹的“用词不当”,还听见他像兄长一样在提点小妹,“干销售跟卖牲口、粮食、水果,理是同一个理儿,但名堂比卖里东西多得多了。小妹,弓不可拉满,话不能说绝。弓满易折,话绝怕闪舌头,是钢是铁要试了才晓得,懂不?”
“哎,大哥,晓得啦。”张云静撅起嘴有点不耐烦。
说实在的,尹婷婷挺喜欢张云静率真的性格,正准备夸夸小姑子,本想当即承诺给小妹一个职位让她高兴高兴,不巧被来迎接他们得一大群亲人打断了。
领头迎接的自然是张云岫的大姑。她约摸七十来岁,一副农村老太打扮,说话腔调、风风火火的性格,跟张云静一样大大咧咧的,只听她在说,“那你很能干嘛……这个是尹婷婷吧?我们虽然没见过,但是名字熟得很啰。你经常寄钱回来,云岫的妈夸你孝顺呢。我是大姑,她们是二姑、三姑,分清没得……张云静这张嘴,绝对不是吹的哈,在向家大院数这个,恐怕几个哥哥都说不过她……哦,这是张晶晶吧。唔,叫姑婆……呃,张云静,不要像小孩子一样了,你当姑姑啦,不要整天到晚没正形……呃,云岫,我的大幺儿……等会儿亚华、亚苹都要回来,我们这一家算是团圆了。”
“大姑,我们……”张云静正要抢着辩解下去,不过看见张晶晶在向她做鬼脸,在讥笑她,她可能想起她从今往后长了辈分,是姑姑身份了,要庄重,便将“彼此彼此”等话咽在喉咙里。
“中秋快乐!”张云岫一看,除了亚华兄妹外,几个姑姑及表兄妹都到了,很高兴,便带着尹婷婷、张晶晶一一上前拜见,问好,寒暄。
向家大院坐东朝西,建在形似葫芦的向下倾斜的山脊上,两进四合院,前院比后院低三尺,均为小青瓦屋面,重檐歇山式屋架。因地势横向逼仄,侧房采用了吊脚楼的建构方式,所以从高处俯视,向家大院内屋脊瓦面略占五分之二,外屋基瓦面略占五分之三。它前后两院廊檐相连,廊檐下廊道宽五尺,与院落平坝一样,用光滑耐磨的青石铺成。内外檐屋架均用柱、梁、檩、椽木件支撑,柱础、柱梁粗大厚重,但无图案雕刻。后院正房为祭祀厅,原来壁龛里陈列着向家祖先牌位,后来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拆除,被改作大队开会的地方,由向来二管理,并延续至今。前后两院南北横房各一间,南北侧房各三间,呈对轴线均匀分布。共和国成立后,张云岫、向倦飞的爷爷因对革命有功,张家在北、向家在南分了这座宅院。张云岫本有一个伯伯,但二十出头就过世了,未曾娶妻生子。因此,张云岫爷爷除正房横房外,就将前后两院横房和前院北侧房卖给了向家。饶是如此,张云岫家占得向家大院后院北侧半边房子,也让向倦飞叔伯眼红不已。
张晶晶从未见过这类民居,十分好奇,缠着父母带她参观。“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那里是观看向家大院整体气势的最佳位置。”张云岫带着妻女,穿过横房,拾径而上差不多二三十米,便来到一座高大的陵墓前。
“这不是坟地吗?”女儿不解地问。
张云岫巴不得把自己知道全讲给女儿听,或许这就是父子天性的血脉传承吧,只听他侃侃而谈,“嗯。这处坟地是张、向两家祖坟,北侧埋的是我的爷爷奶奶,南侧埋的是向家的爷爷奶奶。他们生前为邻居、同志加战友,死后同葬一穴地,成就一段佳话。这穴地、这座四合院在风水学上大有来头,听爷爷讲,这地形叫‘金钟吊葫芦’。爷爷说,向家大院有‘四奇’第一奇,靠山连起两高岗,形似父抱子的大金钟;第二奇,高岗半山腰各起三条高矮、大小、长短差不多的小山岭,左右环抱这条葫芦岭;第三奇,向家大院的柱、梁、檩、椽全用榫卯构建,没用一颗铁钉;第四奇,向家大院地下三尺,地上三尺,用石灰、钢筋、瓜米石、糯米浆浇筑,除房子严实坚固不长白蚂蚁外,还不遭蚊子咬。这点最是神奇,酷日炎炎,能看见蚊子在向家大院外面飞,但一跨进正大门蚊子就没有了。我家占后院北面四间房,侧房一楼五分之二用水泥、五分之三用3厘米厚木板铺成,从东向西,依次用作厨房、饭厅兼看电视区、祭祀厅、客房;吊脚楼下从东向西依次是鸡圈、猪圈、牛圈和杂物间;楼上8间房全是卧室。我家虽穷,但来20位客人不向别人讨歇处(意为睡觉地方)。我家对面就是你表姑向倦飞……”
娘儿俩正听得津津有味,张云岫高昂的情绪忽然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停了下来,神情凝重至冰点,喉咙蠕动着,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在心里。尹婷婷知道为什么,肯定是缠裹在灵魂深处又被不小心提及的“向倦飞”三个字,让他想到了肝肠寸断的过去。尹婷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怎样安慰他,来化解眼前忧郁的氛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遭受疾病折磨。这种内心焦灼却又不便表露情绪的滋味,只有亲人害此疾病才能体会得到。
张云岫神情挣扎了一会儿,似乎调整过来,只听他看着前方起伏的群山,喃喃说道,“婷婷,把车钥匙给我,我拿盒月饼去拜访向二表叔,给他赔个不是,看能不能剜去心中疙瘩。唉,管他三七二十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事情反正要做就早做早安心。”
听到这里,尹婷婷暗叫“还好,没有犯病”,如石压胸的郁闷稍稍缓解。
张云岫接过钥匙离开,女儿便问,“爸爸翻脸比翻书还快,怎么啦?”
女儿的问话,尹婷婷的胸闷又增一分。家庭忧郁氛围如果一直这样,她真担心会在女儿心上留下阴影。此外,张云岫得病在先,女儿出生在后,疾病遗传概率增加,女儿属这类疾病易感人群。她不敢想象女儿与父亲同患此病的窘境,果真如此,她定会形如枯槁、心如死灰的,恐怕连生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但这种压力不能传导给女儿。女儿还小,心理还脆弱,只能引导她乐观生活。于是,尹婷婷忍着焦虑故作轻松地说,“爸爸生病了,这病叫双向情感障碍,才确诊的。生了这种病,人的情绪会有忽高忽低的变化,这很正常。女儿,不要担心!爸爸其实很勇敢,他在用行动化解心中烦恼、苦闷的‘脓疮’,这就是好的开始,所以,我们要多体谅爸爸。为爱,我们一起努力,祈祷爸爸的病早日康复!”
“为爱,一起努力,祈祷爸爸的病早日康复!”张晶晶颇有母亲风范,伸手与妈妈击掌鼓励,还以超出同龄孩子的早熟宽慰至亲,“妈妈,你不用分心安慰我。我了解爸爸的苦,也了解妈妈的苦,在外要为公司生存打拼,在家要为琐事、爸爸疾病操劳。妈妈,我真想快快长大能帮到你。”
几声妈妈,将尹婷婷熨帖得泪花儿在眼眶中打转儿,心中愁绪渐渐消融在阳光下的青山绿水尽头。她将聪慧的女儿搂在怀里,哽咽着说,“女儿……真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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