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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嫂嫂还说了别的什么吗?”李延庆将牙人付身牌重新裹好,交给了身后的李石。
夕颜低着头,轻声答道:“没有,大娘子只吩咐了奴婢这一件事情。”
“是吗。”李延庆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喏。”夕颜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态,缓步退到了走廊的边上,给李延庆和李石让开了道。
保持着恭谦的姿势一小会,夕颜瞥见李延庆两人远去,便直起身,迈着静步从刘从义所居住的客房门前走过。
夕颜扭头瞄了一眼客房的深红色大门,听见其中发出的窸窣声响,秀眉微皱,略有所思。
行了几步,见前方出现个端着满满一托盘饭菜的青衣小厮,夕颜认出这小厮是在后厨打杂的,便算了算时间,目前应该刚刚巳时过半,离用餐的午时还有些时候。
夕颜迈出右脚拦在小厮的面前,下颌高抬,眼中满是傲慢:“你这些饭菜,是要给谁送去的?”
李府中的仆役也分三六九等,夕颜是长房媳妇吴氏的陪嫁侍女,还是十二名陪嫁侍女中与吴氏最亲密的,被吴氏委任为自己院中的管事侍女。
如今许多资历老的仆役侍女都随李重进去了宋城,故而在开封的李府中,夕颜是除了三名主人外,地位最高的侍女之一。
青衣小厮刚才一直低着头,留心脚下的道路,深怕将托盘中的饭菜撒了出来,故而没注意到自己前方静步走来的夕颜。
见向自己发问的,是大娘子院中素以严厉出名的夕颜,仆役端着托盘的双手忍不住微微发颤:“小的正要将这些饭菜送给住在客房中的三名客人。”
夕颜扫视了一眼托盘中的饭菜,盘中菜肴不是切成大块的煮羊肉,就是经过炙烧的猪皮,甚至还有一整只油腻的烤肥鹅,半点没有青菜的影子,厉声呵道:
“你怎敢给客人奉上如此肥腻的菜肴?若是客人中有女眷孩童,如何能下筷?”
小厮惊慌失措地答道:“这都是三郎君院中侍卫李石吩咐的,他说三名客人皆是高壮的大汉,刚刚赶了远路,令后厨只需奉上肉菜即可,小的也只是照吩咐办事。”
“哦?是吗?”夕颜的厉眸直晃晃地盯着小厮。
“千真万确,夕颜小娘子你就饶了小的吧,一会饭菜若是凉了惹得客人不满意,小的就死定了!”
忍受着利剑一般的眼神,小厮额角直冒冷汗,手中本就沉重的托盘仿佛重若千钧,眼看就要端不住了。
瞪了小厮片刻,见小厮不似说谎的样子,夕颜淡红色的薄唇微微翘起,迈着小碎步从小厮的身旁经过:“我就暂且信你一回,一会若是惹恼了客人,有你的好看。”
“多谢,多谢夕颜小娘子。”小厮闻言转过身,忙不迭地小幅鞠躬,沉重的托盘一下就轻了不少。
“哼。”夕颜只留下一声轻蔑的笑声,优雅的倩影渐渐远去。
自刘从义回到开封后,李延庆为乌衣台六大部门的建立而日日操劳,时间就在忙碌中悄然流逝。
今日是显德元年的十一月初三,也是开封国子监正式开学的日子。
卯时刚过,李延庆迎着清晨的寒风,独自骑马来到了国子监。
身着淡蓝色的襕衫,头戴黑色方形巾帽,李延庆与同样装束的五十一名新生一起,在六名国子监博士的带领下,举行冗长的入泮礼。
入泮礼是国子监每年新生入学时,例行举行的入学大礼。
新生们需统一穿着规定的学生衣冠,依次拜笔、入泮池、跨壁桥,而后上大成殿拜孔子像,最后再拜见各自的老师,奉上束脩六礼,如此才算正式入了国子监。
入泮礼的每一个步骤,都必须严格按照礼记来进行,容不得丝毫差池。
与此时的科举分科取士一样,国子监内按照科举的科目,在内部分有三馆,十余个学科。
李延庆的目标是通过明法科,所以当初报名时填写的便是国子监律学,举明法科者皆入律学。
律学在国子监内算是一门显学,律学馆正是国子监三馆之一。
但是明法科却不是科举考试的显科,因为以明法科入仕者宦途狭窄,若无背景,仕途的顶点仅是八品的县令。
故而今年的五十二名新生中,选择律学就读者仅有三人。
相比于受到学生冷落的律学,为进士科输送考生的太学,在国子监内是当仁不让的第一馆。
今年的国子监新生中,进入太学馆就读者高达四十五人。
三馆之中,除了太学馆和律学馆外,还有一馆名为广文馆。
但这广文馆并不常设,只在每年的八月份至来年的三月份开设,专门用来接收外地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官宦子弟,同时这广文馆也并不教授任何经史知识。
除此三馆外,国子监内还开设有十余门杂学,譬如史学和算学。
相比起这两个科目,律学却显得热闹得多,因为史学和算学这两科今年一名新生都未能招到。
史科亦是科举考试中的一科,专门替朝廷录取编写史书的人才,光一听就知道这科目没多少前程。
而且这史科每年的录取人数还极少,毕竟编写史书的官员数目需求不多,有那么十余名就足够了。
往往是老史官退休了,朝廷才会在当年报考史科的考生中录取一到两人。
所以今年的五十二名新生,选择史学的是半个人都没有。
至于算学,那就更惨了。
朝廷开算科的目的,本是为了招揽精于算术的人才。
毕竟现在朝廷每年征收的赋税来自一百多个军州,且赋税的组成成分还很复杂,有草料有布匹有铜钱,还有数种粮米。
要将每年的赋税算清楚是一件极其困难且艰巨的工程。
故而负责财政的三司中,算数人才的缺口还是挺大的。
但以算科入仕的官员,前程比起明法科和史科还要凄惨,一辈子都只能在三司里当一个算账的九品小官。
这就导致算科成为了最冷门的科目之一,每年报考算科的考生寥寥无几,考生的人数通常比录取的名额还要少。
两年前的那场科举考试,报考算科的考生人数下降至冰点,全天下仅有两人报考。
当年的科举负责人向先帝郭威进言,反正也无人应考,不如干脆直接取消算科,还能替朝廷省下一笔开销,从善如流的郭威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算科就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但国子监内的算学依旧还开着,今年嘛,也是半个新生都没有。
在举行入泮礼的空隙中,李延庆意外地撞见了前来参观入泮礼的国子监主簿吕端。
今年国子监新生的入学情况,李延庆就是在与吕端闲聊时了解到的。
在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后,李延庆终于见到了自己未来的老师,律学博士尹季通。
见到尹季通,李延庆微微一愣,回想起自己一周前参观国子监时,在门口碰见的国子监祭酒尹拙,还有那位跟在尹拙身后的中年男子。
原来那位文绉绉的中年男子,就是自己的老师。
“学生李延庆,见过先生。”李延庆长揖深恭,双手高举着一块松木小托盘,盘上整齐摆放着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六样礼物,统称为束脩六礼。
尹季通身着洁白的襕衫,面色红润,端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接过托盘:“平身吧。”
“是。”李延庆恭敬地平身,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如此整个入泮礼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尹季通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在自己身边的小几上,示意李延庆退后,后边还有两个学生等着他收礼呢。
在李延庆让开身位后,他身后的一名少年随即举着托盘上前一步:“学生赵匡义,见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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