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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高锡这是将运粮的路线、时间、人手透露了个一干二净。”
听闻邓二的汇报,李延庆不免有些想笑,高锡怎么说也在官场混好几年了,看起来却一点长进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将重要情报全吐露给了郑翰。
怪不得高锡状元出身,官场沉浮数载,至今还是个从八品的军事判官,相比初入官场时的节度掌书记,可谓是半步都没进,甚至是越混越差。
刺史州的判官,可比不上节度州的掌书记。
“郎君,那高锡似乎还收了郑翰的贿赂,席间郑翰说是给高锡带了些吃食,那高锡的语气霎时就欢快了起来,属下以为,所谓吃食,定然是重金贿赂。”
邓二是滁州办事处身手以及能力最高者,今日探听高府正是由他亲自出马,他藏身于高府客厅旁,将高锡与郑翰的谈话尽收耳底。
“他也就这点收受贿赂的本事了。”李延庆轻声一笑,面色逐渐严峻:
“如今看来,郑翰的目标正是军粮,他的提问都带着诱导性,循循诱导高锡将一应情报尽数吐出,郑翰连夜派往北面的人马,应当就是去山中联络叛民,为的就是在我下次押运粮草之际,伏击运粮车队,不出意外,最近一两日他还将再度派人北上。”
“叛民多达五六百,我等就五十余人,该如何应对?”一旁的李石急了,他受李重进之命,肩负李延庆的安危,绝不能让郎君身陷危局。
李石试探性地问道:“要不郎君就推掉押运粮草之责,全推给韩重赟,他麾下皆是殿前军,当不惧叛民。”
李延庆宽慰道:“这仅仅是我的推测罢了,是否猜中,还得看北上乌衣卫传来的情报。”
“不过。”接着,李延庆话风陡然一转:“事到如今,离我下次押运粮草仅有两日,为防万一,必须将推测视为事实,全力以赴做好防备叛民的准备。”
李石慌慌张张地说道:“郎君就非得去沾惹这帮叛民不可么?郎君只是推官,平叛之事交给韩重赟这等武将即可。”
看着李石这一大老爷们一脸焦急的模样,李延庆心里倍感温暖,劝慰道:“别急,我还没蠢到就用五十名亲卫去平叛,我自有妙计。”
说罢,李延庆沉吟片刻,提笔抽纸,须臾间写就一封密信。
吹干墨迹,李延庆将密信折好,递给李石:“带几名弟兄,骑最快的马,送给清流关尹崇珂。”
李石接过密信问道:“郎君,这是要找尹崇珂求援?”
“求援?”李延庆轻笑道:“怎能说是求援,我这是给他立功的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说着李延庆指了指李石手中的密信:“你可以先看看信的内容。”
“在下就不看了,这就带人送去清流关。”李石稍稍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看信的内容,他相信自家郎君必有妙计。
“不急。”李延庆吩咐道:“明早再去,还来得及,夜路不安全。”
话音刚落,一名亲卫来到门口:“郎君,有乌衣卫来找邓队长。”
这名亲卫是李石的亲信,也是府上亲卫中除李石外唯一知晓乌衣台的亲卫。
邓二当即反应过来:“定然是监视郑翰的弟兄,郎君,属下去瞧瞧。”
“快去。”李延庆也很期待最新的情报。
片刻之后,邓二急匆匆返回:“郎君果真神机妙算,方才郑翰又派一人星夜北上,走的路径与昨夜那人一模一样。”
“这下就彻底坐实了。”李延庆眼神中透着冰冷:“此番郑家势必要从滁州除名。”
第二日上午,李延庆赶到州衙,向知州马崇祚禀明了对郑家的初步调查结果。
两人找了间偏僻的静室,屏退一切旁人。
“什么?郑家勾结叛民,还欲图截断粮道?情报还是高锡透露出去的?”马崇祚很是震惊,他全然想不到郑家敢如此胆大包天,也想不到叛徒就在自己身边,正是自己的同僚高锡。
李延庆补充道:“目前的一切迹象都表明,郑家确实有意截断粮道,但勾结叛民之事尚无定论,下官已派人北上调查,最迟明日就有结果。”
“这这该如何应对?”马崇祚完全相信了李延庆,一时间有些慌乱,他甚至怀疑郑翰欲图直接攻击滁州城。
滁州城里目前守军只有两百多人,统军韩重赟也因为押运粮草不在城内,郑翰完全可以大胆一搏。
李延庆看出了马崇祚的慌乱,劝慰道:“知州莫慌,下官今早已派人去清流关向尹指挥求援,黄昏之前援军便可赶到,即便郑翰欲勾结叛民袭击滁州城,也只是送功绩上门罢了。”
“如此甚好,万幸我滁州有李推官在,不然还不晓得会陷入何等危局。”马崇祚全然慌了神,他为官几十载,算是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可他人越老胆子却越小,就害怕在最后一任差遣出了岔子,致使晚节不保。
“请知州放心,只要下官一日在滁州,就绝不会让这等宵小肆意妄为。”李延庆胸有成竹道:“下官已定下计策,将这股叛民一网打尽。”
马崇祚右手用力按住颤抖的左手,勉强让自己平复下来:“推官计将安出?”
“此计说来简单,下官推测,那郑翰断不敢在韩刺史押运粮草时伏击运粮队伍,毕竟韩刺史麾下俱是殿前司精锐,而下官只有五十名亲卫,郑翰定然会瞅准下官押运粮草之际,勾结叛民于路途间伏击运粮车队。”
李延庆顿了顿,接着说道:“他郑翰不就是想伏击运粮车队,断我军粮道么?下官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自己送上门来,下官已手书尹指挥,他将领清流关守军扮成运粮民夫,趁叛民袭击车队之时,彻底将其消灭。”
马崇祚沉重地点了点头:“计谋无疑是好计谋,可尹指挥真的愿意出手相助么?”
李延庆微微一笑:“他的为人下官还是清楚的,知州拭目以待即可。”
就尹崇珂那急于立功的急性子,毫无疑问会急不可耐地出兵。
傍晚时分,滁州城的城门即将关闭,一群灰头土脸的民夫赶着驴车、牛车进入城门,车上堆满秸秆。
“尹指挥,你们这是”守城的卫兵属于殿前司铁骑军,他一眼就看出了人群中的尹崇珂
尹崇珂穿着一身褐色短打,用一条破布包着头发,脸上满是尘土,混迹于“民夫”之间,全然没有一点武将的模样。
“执行上头的军令,你就当做没看见,千万别声张。”尹崇珂吩咐卫兵道。
入了城,尹崇珂跟着同样民夫装扮的李石,在城中绕了两个弯,待到夜色全黑才悄悄摸到李府的围墙下。
“翻墙进去。”李石一跃就翻上了围墙。
尹崇珂压抑着心中极度膨胀的不耐烦,仰头问道:“有必要这么谨慎么?”
李石转过头:“当然有必要,那郑家可是滁州本地豪强,滁州城里定然有不少眼线,兴许院门口就有,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好好好,听你的便是。”尹崇珂这一路上已被李石的强硬所折服,伪装成民夫入城、打扮得灰头土脸皆是李石的坚持。
尹崇珂蹲下身,用力一跃,却并没能翻上墙,反而摔了个腚朝地。
“哈哈。”严肃如李石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他也向尹崇珂伸出了右手。
“笑什么笑,今天赶了一天路,没力气了。”尹崇珂搭上李石的大手,一个借力翻上围墙。
墙下正好有一名亲卫巡视路过,他见神似李石的民夫带着一名陌生者翻墙而入,赶忙迎了上去:“是李队正吗?你们怎么不走大门?这人又是谁?”
李石抬起手抹掉脸上的尘土:“这位是清流关的尹指挥,我正要带他去见郎君,但要先清洗一番,你立刻去通报郎君。”
李延庆正在和司徒毓吃饭,听到卫兵通报,连忙放下碗筷,跟着卫兵来到院落的僻静处。
扮成民夫翻墙而入?这两人可真会整活李延庆勉强憋住笑意,问道:“他俩现在在哪里?”
“回郎君,两人正在清洗,估计还要一阵。”
“让他们去客厅等着,立即叫后厨准备吃食,我马上就去。”
李延庆返回餐厅,草草用完晚餐,便前往客厅。
进到客厅,稍加清洗的李石与尹崇珂正在厅内大快朵颐。
“尹兄,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李延庆微笑着步入客厅。
尹崇珂正嚼着一条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道:“到你这府上一趟,又是伪装又是翻墙的,当真周折。”
李延庆搬开一条圆凳坐下:“特殊时期,必须谨慎行事。”
将口中肉块略加咀嚼囫囵吞下,尹崇珂抛开手中光溜溜的鸡骨头,痛饮半碗美酒:“所以,那所谓的郑家到底有多厉害?”
“再厉害,也不过是小地方的富户罢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府上五六十号家丁。”李延庆给自己倒了碗淡酒:“咱们最主要的目标,还是那伙叛民,上次没能成功,这次定要将他们一举剿灭,郑家只是附带的一块小蜜饯。”
尹崇珂端起酒碗,与李延庆碰了一碗“那事成之后的功绩,该如何分?”
“还是按照上次的约定,功绩全归尹兄,我一分不取。”李延庆并不在乎这点功绩,他也无需靠此功绩升官。
“哈哈,好,痛快!喝!”说罢,尹崇珂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李延庆也端起酒碗,仰头喝下。
放下酒碗,李延庆问道:“对了,这次尹兄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尹崇珂继续消灭着桌上菜肴:“依你之计,带了两百人过来,是我麾下最精锐的,这你大可放心。”
“目前安置在何处?”
“滁州城里多得是空房,找了几处偏僻空屋安置,应当不会被郑家觉察到。”
“兵器呢?”
“长矛刀剑,弓弩甲胄,一应俱全,都藏在运送秸秆的车里。”
“尹兄办事当真妥当。”
尹崇珂哼了哼鼻子:“那是自然。”
“来,喝酒。”李延庆又给两人满上。
推杯换盏间,这次合作剿灭叛民就此定下。
尹崇珂在李府上暂且住下,静待后日出兵。
第二日,李延庆起了个大早,提着红鞘唐刀来到院中,练习挥砍三百次。
待到汗流浃背,李延庆冲了个凉,收拾一番,打马去往州衙,向马崇祚通报了尹崇珂领兵入城等事宜。
接着李延庆马不停蹄地去了州府库,找到司户参军陶爽,安排尹崇珂麾下二百“民夫”明日运粮。
“陶参军,明日轮到我押运粮米,民夫不用你安排,我自有人手。”
陶爽虽然略感奇怪,但还是唯命是从:“既如此,全凭推官安排。”
“那好,我尚有公务在身,不多叨扰。”李延庆的推官衙门里,还积压着不少待处理的公文。
“推官稍慢,下官听闻州衙近日筹集到不少稻米,不知这些稻米何日到位,下官也好安排粮仓存储。”陶爽连忙叫住李延庆。
最近州府库内的存粮急剧减少,本来滁州就要负责清流关以及滁州守军的粮草,如今又多了张永德的一万多人马,本就不多的存粮即将见底。
府库再得不到补充,陶爽这个司户参军就将无粮可管,也怪不得他会如此焦急。
此事其实也不归李延庆管,但他还是抚慰道:“你是说贩鬻官爵的那批稻米么?还请稍等几日,那些买官的家族也需要时日筹措粮米。”
陶爽心下稍安:“有推官此言,下官也就放心了。”
将运粮事宜安排妥当后,李延庆返回推官衙门,静心批阅公文,尽量不去想明日的风雨。
然而风雨自至。
这日中午,前日北上的乌衣卫带回情报。
郑翰派出的家丁,果然进入了来安县北面的群山之中,随后该乌衣卫就观察到,群山间不断有行为鬼祟的男子南下。
待到放衙,李延庆返回家中,召集众护卫,吩咐众人备好甲胄、磨锐兵器,静待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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