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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阵阵,六角凉亭下,李延庆正与妻子对弈。
李延庆对围棋只是略知一二。
安清念虽然从小就接触围棋,但学业繁忙,长大后又忙于家中公务,对围棋仅停留在了解规则的阶段。
两个臭棋篓子凑在一起,一时间倒也杀得势均力敌。
棋盘的左下角,安清念将李延庆的一条大龙逼到了绝境,再有三棋便能围杀。
李延庆死死盯着棋盘,额角冒出一串热汗。
安清念嘴角含笑,从容不迫地拿起一颗蜜饯,轻轻放入唇中。
李延庆思索了已有一刻钟,仍然未能找到破局之法。
望着丈夫一脸便秘的模样,安清念心中暗笑:哼,让你昨夜那般欺负我,今日我非要在棋盘上叫你好看
正当李延庆一筹莫展之际,亭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在李延庆夫妻两的注视下,吴氏的贴身侍女夕颜快步走入亭中:“三郎君,大娘子要奴婢将此信交给你。”
吴氏是李延庆大哥的妻子,她的父亲吴廷祚在朝中任枢密副使。
每次朝会结束后,吴廷祚都会派人送信到李府来。
李延庆从夕颜手中接过信,拆开一看,信上记载的正是今日朝会的内容。
夕颜将信送达,缓步退出了凉亭。
“先看信,棋一会再下。”
李延庆得此良机,将手中黑棋丢回棋篓,当即就要从棋局中脱身。
安清念知轻重,也不追究,问道:“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延庆粗略扫了一遍信,面色逐渐凝重:“陛下恐怕又要用兵了。”
“又要用兵?淮南战事不是才刚结束?”安清念很是惊讶,去拿蜜饯的手也收了回来。
这事换谁都会吃惊。
淮南战事才刚刚结束一个多月,周朝各地的仓禀空空如也,秋收都还在地里,谁给郭荣的勇气再动兵戈?
“看起来,是要对蜀国用兵。”李延庆看着信,眉头微皱,陷入了思索。
“蜀国羸弱,三四万精兵便能横扫,郭荣盯上它倒也正常,今年的秋税足够供养四万大军伐蜀。”
安清念这话很是笃定,仿佛蜀国就是一颗能够轻易揉捏的软柿子。
安家的山南东道与后蜀接壤,安家的密探遍布蜀国。
作为安家密探部门曾经的掌舵人,安清念自然对蜀国的真实国力了若指掌。
安清念再度拿起一颗蜜饯:“可就算蜀国易于攻取,郭荣未免也太过心急了。”
李延庆收起思绪:“郭荣在泗州城下摔了一跤,可能令他病情加重了。”
安清念一点就透,当即问道:“郎君的意思是,郭荣自知时日无多,想要尽早一统天下?”
闲暇时,夫妻两经常会探讨朝中动向。
郭荣身体虚弱,对于他将来有可能的举动,夫妻两都有过深入分析。
安清念早就断定郭荣接下来会选择伐蜀,而非北伐契丹。
“嗯。”李延庆点了点头:“又或许是震天雷给了郭荣信心,此物要是妥善使用,作用不会比几万大军差。”
李延庆将信全部看罢,递给安清念:“还有一事,郭荣欲设立转运使一职,负责前线的粮秣调配,新设立的西南面水路转运使一职,归了郭荣的幕府旧臣高防,此人之前是蔡州知州。”
“这差遣听起来就位高权重。”安清念伸手接过信,重点看了有关转运使的后半段。
读罢,安清念戏谑道:“这转运使一职归了高防,那帮文官岂不是气得七窍生烟?”
作为武将的女儿,安清念对朝中的文官天生没多少好感。
“郭荣是把高防当宰执培养,若是伐蜀能成,高防就能入政事堂了。”李延庆洞悉了郭荣的布局。
安清念将信放回桌上:“政事堂就三个位置,郎君以为谁会出局?”
李延庆笑了笑:“八成是魏仁浦,政事堂就他非进士出身,若是再多个非进士出身的高防,这满朝文官怕是要造反了。”
去年魏仁浦入政事堂一事搞得满城风雨,就连国子监里的学生都不甘寂寞,集体向朝中上书请求撤销魏仁浦的宰执一职。
后来郭荣亲自出面替魏仁浦站台,还当朝痛骂了一批文官,这才让魏仁浦勉强坐上了次相之位。
只不过魏仁浦随后就被范质架空,郭荣的权衡之策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清念轻轻颔首,分析道:“范质也有可能吧?他最近可是拉拢了一大帮高官,所图非小,郭荣让魏仁浦入政事堂本就是为了制衡他,如今制衡失败,拿掉范质方为上策。”
由于收服了冯吉麾下的花间社,李延庆对于朝中文官集团的动向了若指掌。
花间社的成员中有不少朝中高官的子嗣,冯吉收集到情报后转手就会交给李延庆。
不过这情报也不是免费的,李延庆每月都要借贷给冯吉一千多贯,无偿的。
李延庆右手食指轻点桌面:“范质拉拢文官,无非是要为新刑统保驾护航,并非结党营私,郭荣应该不会动他,三相王溥最是低调,不过他在文官中富有声望,又年纪轻轻,高防入政事堂,只可能是顶替魏仁浦。”
新刑统一事,是袁立安插在张湜府上的侍女打探来的。
三年多来,李延庆一直致力于构筑一张遍布周朝的情报网,如今这张情报网初见成效。
上至朝中秘闻,下至各州物价波动,李延庆皆能打探到。
安清念感慨道:“说起来,这魏仁浦也够可怜的,先是丢了枢密使,现在连政事堂也快待不下去了,再这般下去,他就只能如李谷那般,在家养病了。”
前任次相李谷去年感染风寒无法上朝,他的职位接着便归了魏仁浦。
如今李谷的病早就好了,但政事堂却没了他的位置,他身为前宰执又不能屈尊纡贵,便只能接着在家养病。
“魏仁浦工于心计,与赵匡胤等那一派关系匪浅,必有后招。”提及魏仁浦,李延庆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
赵匡胤与魏仁浦在未来的某一日必将成为李家的大敌,李延庆丝毫没有放松对两人的调查。
可赵府与魏府仿佛铜墙铁壁,无论是乌衣台还是袁立的牙侩铺皆无法渗透。
李延庆苦心孤诣策反的尹崇珂也已与赵家决裂。
如今魏仁浦相位受到威胁,他醉心权势,必不会束手就擒。
若我是魏仁浦,会如何破局?李延庆盯着棋局,苦苦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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