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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赵两家的联姻仿佛一颗小石子投入水面,只激起了些许微弱的波澜。
别看早朝的时候群臣都要恭恭敬敬地拜见帷幕后的符皇后。
可他们都很清楚,就连符彦卿都被“软禁”在魏州不得动弹,足可见这位符皇后纯粹就是个摆设,符赵两家的结姻自然也就无甚影响。
每当朝会,群臣们面朝的是帷幕,眼睛看的却都是最前头的首相范质。
在先帝郭荣宾天后,以范相公为首的三名宰执兼枢相,才是这大周朝真正的掌舵者。
又是一次朝会日。
六岁的娃娃皇帝郭宗训高坐帝位,他身侧是帷幕后影影绰绰的皇后符氏。
今日朝会只有一项重要议题,那就是先帝郭荣的葬礼。
乱世时期军事压力巨大,中原五朝都不约而同地将绝大部分财政预算花在了军队上。
再加之五代皇帝多出身微末,起于穷苦,故而在登基之后他们大多都崇尚简朴。
郭威郭荣这父子两自然也不例外。
这父子二人的嫔妃都只有个位数,执政期间皇宫几乎没有增加过宫女内侍,一应用度也是越简单越好。
按照郭荣的死前立下的遗嘱,他坚持薄葬,陪葬品不含任何金银,仅仅只是些常穿的衣物以及一张最新的周朝疆域图。
可即便是薄葬,身为帝王,该讲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按照此时惯例,皇帝下葬须设“大礼五使”主持葬礼。
分别为山陵使、礼仪使、卤簿使、仪仗使以及桥道顿递使,其职责看差遣名便可知一二。
其中负责山陵使统筹全局,通常由宰相担任。
而负责疏通道路、修筑陵墓的桥道顿递使则常由陵墓所在地方长官兼任。
其余三个差遣也多由朝中重臣充任。
三相王溥望着身前正娓娓而谈的范质,不免有些担忧。
这大礼五使的名单由范质提出,大体也得到了另外两位宰执的认可。
但对于其中一个名额,王溥稍有意见。
王溥不由回想了昨日在政事堂中的争执。
“范相公,让窦仪任礼仪使,是否稍有不妥?”
“这有何不妥,窦仪本官为礼部侍郎,于礼法上钻研颇深,出任礼仪使正可谓人尽其用。”
“可窦仪在洛阳”
“这事过去已有两载,能有什么影响?王相公,这人选明日就要递交上去,此时再改已来不及了,再说也毫无更改之必要。”
面对范质的强势,以及不置可否的魏仁浦,王溥最终只能艰难点头。
可他心中仍有担忧。
范质执意要起复赋闲在家的窦仪,这毫无疑问会向外界传达一个危险的信号那就是朝堂并不在意武将勋贵们的看法,甚至还要继续削武将勋贵的权。
显德三年时,窦仪在洛阳整倒了鱼肉百姓的韩伦,迫使朝廷将韩伦发配去沙门岛从军,韩令坤也受父亲牵连,至今驻守在河北,远离了开封这个政治中心。
韩伦案直接推动了大周刑统的出台,武将勋贵的特权因此受到了法律的限制。
出于对窦仪的保护,也为了平息武将勋贵的愤怒,郭荣剥夺了窦仪的差遣,勒令他在家反思。
这一反思就反思了近两年。
这两年间窦仪一直窝在开封的家里,几乎不出家门,也甚少会见朝臣,仿佛这世间就没他这个人存在。
遭殃的不止是窦仪一人,他四个为官的弟弟也深受牵连,两年内本官原地踏步不说,还都被“发配”去了闲散衙门。
曾经名满天下的“窦氏五龙”也因此黯然无色。
天下人忘记了窦仪,范质却没有忘记。
在郭荣宾天后,范质便想趁着帝王葬礼的机会起复窦仪。
先给窦仪安排一个礼仪使的临时差遣,待到葬礼顺利结束后就能趁势将窦仪转正。
王溥虽以吃瓜群众自居,可这事他却不能袖手旁观。
幼帝继位,周朝形势如此之紧张,怎能再去撩拨那帮紧绷着弦的武将勋贵?
可他却无力阻止。
政事堂内范质一言九鼎,魏仁浦一向秉持沉默,单凭他王溥一人之力怎能阻挡范质?
王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范质递上名单,听着范质当着群臣的面宣读大礼五使的人选。
当听到范质朗声宣布“当以窦仪为礼仪使”后,一众与会武将仿佛向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般,表情分外精彩。
鬼故事本身并不吓人,但在朝会上讲鬼故事就很吓人了。
更何况讲鬼故事的还是当朝首相、托孤重臣范质,这就更吓人了。
有些武将甚至开始怀疑这真是范质的意思?他能有这个胆子?莫不成是郭荣给他下的遗嘱?这就是郭荣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在朝会上也无人敢于当场反对。
说到底,窦仪并没有做错什么。
惩治鱼肉百姓的恶霸有错吗?放逐罪人也有错吗?
无论是从道义出发还是从律法出发都没有错。
错在这个时代不是个正常的时代罢了。
范质与郭荣有一点非常像,那就是固执。
他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者。
这或许就是郭荣选择范质为托孤重臣的缘由。
自步入官场以来,范质就立下了人生的目标,那就是将这个颠倒的时代拨乱反正。
编纂刑统是为了如此,起复窦仪同样也是为了如此。
范质坚决要起复窦仪,理由太简单,朝堂上得过且过的虫豸实在太多,范质需要窦仪这样的硬骨头站在自己身侧。
他也不是没想过此举可能带来的影响,但他自信能够弹压下去。
待到范质宣读完人选,帷幕后的符太后轻轻颔首“准。”
“范质欺人太甚!先帝宾天这才多久,他就这般无法无天了!”
韩通阴沉着脸摘下头顶的乌纱帽,甩手就砸在了墙上。
今日朝会,韩通自然也参加了,他憋着一肚子气,可在侍卫亲军衙门里他根本无处发泄。
等到散衙回家,他再也忍不住,将满腔怒火撒在了可怜的乌纱帽上。
摔了帽子韩通仍未解气,他怒目圆瞪,两脚就踹烂了一把昂贵的靠椅。
这“韩瞠眼”的绰号果真是没有起错。
韩家长子韩珪弯腰拾起乌纱帽,轻轻拍打着灰尘“阿爹何必动怒,这对我韩家来说何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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