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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陆远踩下刹车,野兔当即微微前仰,雪地曳出两条履带印,正午阳光映过后视镜上的薄冰,折射地极为耀眼。

野兔“呜呜”地冒着尾气,陆远烦躁地拧大了雨刷功率,但湿冷雪花一黏到风挡上便融化开来,然后顷刻间结冰,即便雨刷下一直在喷出除雪剂也只能勉强保证陆远视野不被挡住。

但仅仅如此是绝对不够的,趁着午间暴风雪停歇时分,陆远放飞出去的无人机回馈来前方地形图像,陆远又要穿越一片广度不小的树林。届时陆远必须要保持全向视野,时刻警惕在碾倒树木不勾连住侧边,多拉倒几棵树是没什么,但动辄一人合抱粗的松树砸过来,野兔吃得消,但野兔的悬挂却未必吃得消。

陆远只得爬出车外,把反重力模块装配到引擎盖上,霎时令雪花飞不得靠近半步。这时候也不是心疼发动机寿命的时候了,要是下一场暴风雪跟上次那样持续了两天一夜,陆远就别想在隆冬前赶到丙路线中端的山脉西侧豁口处了。到时候雪会更大!

陆远自然是不清楚地球此刻的历法计算,但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室外温度仍在下降,野兔在今晨测量到的温度还要比离开夕云号后的第一天冷地多,风雪也在增大,用屁股想也晓得这冬天才哪到哪。越早赶到山脉西侧豁口就越安全,即使迎风坡条件不允许进一步前进,也好找个适宜山崖什么的来扎营,撑到春季再去斯沃博德内伊发射场。

尽管陆远紧赶慢赶,抵近到林子时天色又黯淡了下来,虽才正午一点左右,但骤然刮起的暴雪却已驱走了日头。

陆远双手一拍方向盘,心说该死,上次穿越树林时就是因为光线太暗,一时不舍得浪费燃料,没开全向照明,搞得直线开得歪歪扭扭,撞歪了不少树木,搞得那些极富坚韧性的枝叶缠到主动轮中,差点崩断了履带。

但陆远更不能就地停车等候暴风雪过去,时间尚是其次,就算有反重力模块护持,一夜间吹开的雪堆在野兔旁,垒得跟棺材样塌下来活埋了他。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埋在两米厚的雪下面,就得花更多燃料去开启野兔的车身反重力,那可是一晚就能废掉三分之一根氢棒。

遇事不决,先抽根烟。

陆远摸出还剩小半包的火烧云,掂量掂量,拨了根最皱巴巴的烟出来,搁鼻子下深深嗅了口,犹豫半天终究是没点上,叹口气放回烟盒,小心翼翼地放到内兜。还么到庆祝那会儿,随随便便抽了以后就馋着吧!

涡轮开始空转起来,陆远需要涡轮保持住短距爆发冲刺,以便碾到挡路树木。陆远控制着野兔,尽量不蹭树。陆远甚至提起车前撞角翻转到车顶,避免剐蹭。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下扎住根的树固然干不过撞角,但掀起的根茎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黝黑林子间,只有野兔车前灯照出的两道光线分外刺目,一股阴冷气息没来由地窜过陆远心底,害得他哆嗦了一下,他微微侧头看向车窗,硬化玻璃钢外几步内便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履带缓缓行进时的“吱嘎吱嘎”声,陆远还仿佛听到某种窸窣响动。

这种地方养育出来的生命?该是何等的冷酷?或是凶残?

深入林中堪堪六七百米,针叶林便密集到野兔避无可避,陆远倒车片刻,放回铲角,一直空转着的涡轮猛然加速!野兔当即以破障姿态暴起冲刺,瞬间铲开了挡路林木,这些生长了几十年的红松像火柴棍般齐齐折断。

既然提速,就没有停下慢吞吞的道理,陆远索性马力开到最足,一鼓作气!

铲角旋过一个角度,逆着削断树干,倒下来的松树“喀嚓喀嚓”地砸向野兔最坚实的正面,然后被反重力模块分开到两边,这样碾过的枝叶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就像是收割机开进了玉米地里,野兔在成片成片地清理开林中小路,屁股后面坠了满地夹着霜雪的灰绿枝叶,但依然惊不起一只鸟儿,或许它们早已逃冬迁徙到了南方,也或许这儿根本就不是鸟儿的故乡。

树林越来越密,反重力模块也逐渐拦不住非要朝车窗挤来倒下的树木,开弓没有回头箭,陆远不可能停下,只要停下,一倒车必定会卷进枝条,陆远此刻只能踩死油门,抱着能奈何住老子的念头冲向终点。

“呜~~~”野兔迅猛地擦过一株虬结盘绕的松树,陆远立马左打方向盘,试图穿过下一个林间空隙,穿插过去的一瞬间,野兔当即铲倒了棵几乎有车辆这么宽的树,震得野兔猛然速度一跌。

这还没完,撞倒这棵巨树后接连不断迎面而来的松树叫陆远目不暇接,跌下速度后野兔再也难以加速回巅峰,强烈的震颤让陆远前后仰来仰去,仅是这么点功夫,没待陆远回过神来,野兔骤然顶到了块岩石,铲角爆出一团火花,得亏陆远心下一凛,急踩刹车猛打方向,铲角顷刻间刺入岩石又向左滑去,野兔整个地横着转向。

野兔去势不减,低速状态下凭借自重都压断了几棵树,“咯吱咯吱”地朝下坡驶去,陆远心说坏了,拼命地去掰突然重若千钧的方向盘,他完全不敢再加速了,他也没法加速了,一旦前面再来一颗稍粗些的树,野兔铲歪了便是侧翻结局,更糟一点,万一前面是个悬崖呢?!

陆远竭尽全力地纠正住方向,同时一拉紧急制动,野兔“嗡”地一下卡死履带。

抬起的后履带落了下去,陆远跟着喘了口气,他紧盯着面前被车灯照亮了下半截的松树。铲角尖刺扎进去了几分,那些被刺破了的树皮瘤子在汩汩流出黑红黑红的液体,经车灯一照,陆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什么瘤子,而是某种依附在树皮外的卵胎。

破裂开的卵胎像是在流血,几个长条黑影缓缓蠕动着爬出来,沿着树皮沟壑钻进了其他尚是完好的卵胎内。很快,之前陆远刚入林子时听到的隐约窸窣声响了起来。而那些没成功侵入的长条生物则迅速冻毙,却渐渐地变成赤红色,恍如燃烧了一般。

饶是陆远身经百战,看到此景也是毛骨悚然,战争好歹是和人打,陆远宁愿单挑一个洪魔机甲也不想被扔到这个鬼地方。

挂上倒挡,野兔开始倒车,才拔出铲角,履带就卡住了,起初陆远以为是硌到了什么,想挂二挡强行碾过,熟料动力开得越大,履带越是不动,再倒退估计要把履带绞断,陆远只得先放弃倒车,面色严峻地轻加油门,履带节节动了几寸便又一边卡住,履带差速弄的铲角再度刺入松树里。

野兔的系统监控表明有异物卷进了履带板中,陆远是真的不想亲自涉足到这片鬼影憧憧的烂地方,陆远有心用无人机代劳,但树枝交错下,无人机根本保持不了足够高度,陆远默默抽了支烟,说了声草,返身套上外骨骼提起步枪,赴死般打开车门。

陆远扒过车门外的伸缩锹,尝试着往散发着某种甜腻气味的土壤插去,浅浅地没了半个锹面,陆远拨动着翻开土,全是结块了的黑土,像是凋零了的松针落下后,被辐射雪反复盖住,加上寄附于树干的那种卵胎,天晓得最终混合成了什么。

陆远一步踏下,“咕唧”一声踩到底,辐射值当即攀高,陆远拔出脚却费了点劲,他紧贴着野兔,端着枪指着渗了点光进来然后湮灭掉的树林深处。

陆远抛出一枚悬浮探测球,临时充当警戒,他挎着枪目光严峻地看着右履带,他不愿见到的事终究成真了。大量的根茎、藤蔓和削断掉的嫩枝在碾过履带时混合在一起,本该直接甩在车后面,但绞断流出的汁液似乎极有黏性,把一些最细碎的小枝条挤进了负重轮空隙里,久而久之令履带沾染上更多阻拦物。这倒也不是太麻烦,出树林后一把火烧掉就是了,但问题在于刚才的急停拐弯打乱了节奏,一口气勾连住了太多杂物。

陆远心有戚戚地瞄了眼这棵寄生满了卵胎的松树,如果不是他运气好顶住了,可能下一秒,履带就会承受不住高速运动,然后“啪”地一下断裂开。

野兔耐火性极好,这种杂碎缠住履带的破事浇桶油点燃就是了,陆远往淋壶灌了些汽油,在喷洒之前,陆远决定采集点汁液样本回去分析分析成分,能给野兔造成麻烦的植物当然值得研究一下。

陆远两指拢了拢,探到上履带与车身间的缝隙中,看上去那些碎枝烂叶都是被一种焦黑色的粘液结合住。

触到后,陆远顿时感觉像摸到了鼻涕,忍住作呕缩回手,但拉出了无数细丝,陆远反手去扯,却搞得另一只手也脱不开了,无论怎么清理,这些细丝就是死缠着不放。

陆远心头火起,大怒道逼急了大不了把自己也点了,区区几百度还烧不垮老子。

火气上来了,陆远真给自己手上喷上汽油,喷着喷着,头盔的探测球画面忽然漆黑,陆远立刻架起步枪,审视着唯有漏风声、窸窣声的灰暗树林。

“滴滴滴~”约十几秒后,探测球画面变动着,黑红交替,光影蠕动,陆远飞速思考着,他想到了一个词,想到这个词的瞬间,陆远瞬间下意识握紧了枪柄。

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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