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去无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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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九穿着大红嫁衣来到城楼上的时候，西宁王跟西宁王后已经等在哪里了，而此时城楼下除了莫宁殊带领的迎亲队伍，更是挤满了西宁国的国民。

“九儿，快过来。”

西宁王后看到容九来了，连忙招呼她去自己身边。

西宁王跟西宁王后今日穿的很是隆重，只是脸上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一夜之间老了不少。

“父王，母后。”容九上前见了礼。

“九儿啊，此去旅途遥远，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到了那边，要乖，不要像在西宁这般胡闹，哪里可没有父王跟你母后护着你啊。”西宁王抚摸着容九精致的小脸，语气中满是不舍。

“父王，你放心，九儿不会给我们这西宁丢脸的。”

“嗯，父王知道，我们九儿最争气了。”西宁王欣慰地点了点头。

“九儿啊，到了那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写信告诉母后，母后一定帮你做主。”王母忍着泪道。

出了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就算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能靠娘家人做主，这点容九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从王后嘴角说出来，容九还是有几分感动的，毕竟不管如何，她总是有人惦记的。

又交代了几句，三人不免有些伤感地抱在一起。

“大王，时候不早了，公主该出发了。”莫宁殊在城楼下喊道。

“好了，九儿啊，你去吧，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父王已经给提前给幽洲的国君捎了书信，你还小，此番去幽洲，便在那玩上半年，等你明年及笄了，再成婚，你放心，你大哥二哥都会跟着去的，等到你成亲了，他们再回来。”西宁王拉着容九的手。依依不舍地说道。

“九儿啊，你在幽洲若是遇到难处，就去找皇太妃，皇太妃怎么说也算是你姑姑，她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王后抹了抹眼角的泪，一向在外人眼里是个不漏声色的女强人的她，此刻却只是一个目送女儿远离故土的母亲。

容九没有回头，她怕再看一眼她就真的舍不得走了，能来到这里她很幸运，可是她也知道，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人生总会有有离别。

莫宁殊看着容九穿着大红嫁衣走来，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以前那样活泼稚嫩，反而多了一丝感伤与成熟，让人移不开眼。

容九径直从他傍边走过，轻轻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丝复杂的感情。

莫宁殊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静静地看着容九与他擦肩而过，心里有丝说不出的难过。

或许他们之间原本就是陌生人吧，就像容勒跟他说的那样，保持距离，对两个人都好。

“启程！”

莫宁殊叹了口气，翻身上了马，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前行去。

“恭送五公主，祝五公主琴瑟和睦，安乐此生！”

礼乐声响起，西宁国的国民纷纷跪下，恭送着他们敬爱的五公主离开故土，不少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泪痕。

容九坐在马车内，终于克制不住哭出声来。

这一去，再无别期。

雄伟壮观的西宁国渐渐隐去，跨过辽阔的草原，便再也看不见。

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渐渐消逝的红霞预示着夜晚的降临。

简单的晚饭过后，容九实在是无聊得很，这里没有手机电视什么的的可以打发时间，在西宁国的时候无聊还能看些歌舞，听书，哪像现在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张床都没有，她好歹也是个和亲的公主，却要露宿荒郊野外，连找乐子都没的找。

“小妹，你暂且先委屈一晚上，这附近没有人家，驿站也不曾有，所以只能在这野外露宿一晚上了。”容勒坐到容九身旁，安慰道。

“委屈啥呀，我就是太无聊了。”容九好笑地看着容勒，她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不就是在野外睡一晚上么，有啥可委屈的。

虽是如此，容勒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容九的乐观与成熟，让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复，说实话，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幼稚些，无理取闹什么的都好。

“大哥？你发什么愣呢？喊你半天了。”容九拍了拍容勒的肩膀喊道。

“啊？哦，没什么，没什么。”容勒尴尬地笑了笑，“你刚才说什么呢？”

“大哥，你跟我说说我以前的事呗，反正现在也是无聊。”

“以前的事？阿慕没跟你说么？”

“说是说了，但我想听我跟你们的，我以前，是不是跟现在很不一样啊？”

容九问道，她能从他们看她的眼神中察觉到，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似乎都让他们很不习惯，其实她还是挺想了解容九的过去的，毕竟以后她就是她了。

“恩，你以前胆子很小，又很倔。”

一说到容九以前的事，容勒的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抹温柔的笑，“我记得有一年狩猎，你嚷嚷着非要一起参加，父王无奈，便答应了，可谁知你那马儿被野兽惊了，发了疯似的载着你一直跑，我们都吓坏了”

夜晚，寂静而让人胆颤。

容九卷缩着小小的身影躲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枝干，偶尔几阵夜猫子的嘀咕声，都惊得她瑟瑟发抖。

她的那匹小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被野兽吃了没有，容九越想越害怕，最后只能靠数着数让自己转移注意。

“一，二，三，四两百四十七，两百四十八”容九默念道，她记得她父王曾经说过，如有有一天，她找不到家了，就默念着数数，等她数到一千了，她父王就会来接她回去。

夜，越来越深，就连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这下容九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心里越来越害怕，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她已经忘了自己数到哪里了。

失去了光亮，预示着心里最后的那份坚强也失去了，可她就是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直到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她也没有察觉。

九儿才不是爱哭鬼呢。

容九心里想道，她又想起哥哥们总是这么笑话她，她胆子才没有很小呢，她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哭出来。

这么想着，她又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知道她的父王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于是，她便带着这份期望，又重新开始数起来。

“一，二，三八百零一，八百零二”随着越来越接近一千，容九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终于，在数到九百七十二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

“九儿九儿”

是大哥他们！

容九开心地笑了起来，父王果然没有骗她。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近，容九加大了嗓门喊道，“我在这里啊！”

容九窝在西宁王温暖的怀抱里，眼角有些湿润，她吸了吸鼻子，说道，“对不起父王，让你们担心了。”顿了顿，她有骄傲地抬起头来，“不过我一次也没哭哦，所以九儿才不是爱哭鬼！”

稚嫩而又倔强的声音，让众人不禁笑起来，“好好好，以后再也不说九儿是爱哭鬼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这么古灵精怪更好些，这样大哥以后就不用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容勒感叹道。

容九向着容勒看去，他的眼睛仿佛有些暗淡了下来。

容九知道，他这番话只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突然间换了个人，换做是谁，都不会习惯吧，更何况她并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容九有些心虚地看着脚下，若是有一天，他们知道她并不是他们的妹妹，他们还会不会对她那么好呢。

“怎么了小妹？你别想太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也永远是我们的妹妹。我们会一直保护你的。”容勒看着容九垂头丧气的样子，以为她因为想不起往事而伤心，便将她揽入自己怀里，低声安慰道。

可这突如其来的暧昧的举动，却让容九乱了心绪，毕竟眼前人并不是她的亲哥哥，这些举动，让她有些不适应，小脸刷地红了一片。

为了不让容勒发现，她将头埋进容勒怀里，温暖的体温让她一时眷恋，却也让她有些心虚，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抢了别人最重要的东西。

“大哥，你放心，不管我到哪里，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我也永远是你的妹妹。”容九说道。又好像是在替这个身体的主人承诺。

夜，渐渐深去。

容九躺在马车里的软塌上，透过浅蓝色的车帘缝隙，她能清楚地看到围在篝火旁的几人，火红色的光亮照在他们轮廓分明的脸上，让她觉得很温暖，却又很遥远。

他们对她越好，她心里的愧疚便越深，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坏人，一面欺骗着别人的感情，一面又肆无忌惮地接受着别人的宠溺，可是她又舍不得这种温暖，舍不得，这些哥哥们。

是不是每个孤独久了的人，遇到一点温暖过后，就再也习惯不了独孤了呢。

容九心想着，她现在一点也不怀念现代的生活了，毕竟，那里没有任何她不舍的东西，反而是这里，让她有种回家的感觉，让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