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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吐蕃王朝虽然四分五裂,但兵制却一直沿用下来。每个割据政权的兵力分为四如,每个分如的最高统帅为万户府(万夫长),军队编制一百人为一个单位,设百夫长。百夫长以上又设千夫长,而万夫长则相当于大小领主,也是地方行政官员。
城西大营当晚值守的万户府,名叫索朗平措,是当地不可多得的猛将,且为人直爽,刚正不阿,在军队中威望很高。
觉如等人直奔索朗平措的大帐而去,还没到大帐门口,远远就听到帐内有人高声说话,语音中充满愤怒:“昨日折损三百余骑,为何现在才报?桑杰多吉做错了什么?为何临阵被斩?”
觉如等人心想,桑杰多吉大概就是昨日阵前为阿史那威箭法叫好而被李立遵斩于马下的千夫长,怪不得今晚的巡夜口令是“桑杰多吉”,原来是索朗平措为了纪念手下而设。
就听一名军士道:“大人息怒,当时圣僧与那箭奴对决,射出的羽箭被空中拦截,对方箭法精准,军中很多人喝彩,桑杰多吉将军也叫了几声好,大概是离着圣僧最近,这才被……被……”
索朗平措怒道:“两军对垒,最忌阵前斩将。似此凶残手段,久而久之谁还敢为他卖命。传我命令,从我的月俸里扣出白银五百两,黄金五十两,抚恤桑杰多吉家人。”
“启禀大人,昨日回营后,圣僧已经派人将桑杰多吉将军的家人下狱,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这时已暗中行刑了。”
大帐内“砰”地一声,想是索朗平措义愤难平,摔碎了什么东西,接着大喝道:“混账!混账!”
“大人息怒,这种事之前常有发生,大人控制一下情绪,切莫传到圣僧的耳朵里……”
“滚!都给我滚出去……”
觉如等人远远站着,见大帐门帘掀起,几个军士垂头丧气走了出来,互相小声嘀咕着什么,渐渐走远。
阿史那威凑近觉如小声道:“妖僧凶残无度,军中早已对他不满,咱们要不要冒险试一试这位索朗平措将军?”
觉如道:“索朗平措爱兵如子,一向服众。城西大营两万五千军马皆可调动,只是不知道城东大营那边怎样?”
阿史那威道:“城东大营的万户府是洛桑明珠,离这里尚远。虽然整个宗哥城的兵力部署全在二人手中,但如果索朗将军愿意出手相助,咱们便成功了一半。”
觉如沉思片刻,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大帐,深吸一口气:“走吧。”
伍拾玖一路狂奔回到客栈,进了房间将没移子衿轻轻放在床上,见她正惊恐地看着自己,赶忙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这里没有女孩子穿的衣服,你先将就一下,穿我的吧。”
他将自己的换洗衣服挑出一身放在床头,转身出了房间,轻轻带上房门。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没移子衿缓缓打开房门,目光仍带着些许疑惑。衣服虽然宽大,穿在她身上却难掩玲珑有致的身材,有那么一瞬间,伍拾玖一再怀疑,这少女就是纳兰春妮。
客栈的桌子上有笔墨纸砚供房客使用,没移子衿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她已无法说话,接着缓步走到桌前,提笔写道:“你是谁?何故救我?”
字迹娟秀,亦浓亦纤。
这个问题让伍拾玖不知怎么回答。
说你和我初恋情人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路见不平一声吼?
思索半晌,只觉得实在难以开口,没移子衿见他踯躅难定,提笔写道:“恩公不说就不问,请受没移子衿一拜。”
放下笔,就要跪拜下去。伍拾玖赶忙上前扶住,两个人四目相对,没移子衿不禁脸上一红,轻轻挣脱了伍拾玖的手,又在纸上写道:“大恩大德,他日必报,临行前另有一事相求。”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伍拾玖,示意他能否摘下面罩。
“哦,可以……对了,我叫伍拾玖。”
伍拾玖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只见面颊瘦削,目若朗星,剑眉入鬓,神情中三分温润三分自信又有三分腼腆,身形健硕,浑身散发着男子气概。
没移子衿目不转睛瞧了一会儿,再次走到桌前提笔写道:“记得恩公样子,就此别过。”
接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没移子衿停住脚步,摇了摇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问你还有其他的亲人或朋友吗?”
此话一出,没移子衿瞬间露出警惕的眼神。
“你别误会,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其他亲人朋友,这时出去很危险,万一再被那个老和尚抓到怎么办?”
没移子衿默默站了一会儿,红了眼眶,回到桌旁提笔写道:“生死随缘。”
写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伍拾玖想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见她孤身一人下了客栈楼梯,走入夜色之中,几次想追上去,却又心中游移不定。暗道:伍拾玖啊伍拾玖,你怎么见到有人长得像纳兰春妮,就这么心神不宁?双夕夕呢?你不是要去救她么?
想到双夕夕,心中一动,不知她在不在这座城中,此时此刻已经睡了?还是像他一样醒着想起了彼此?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间客房内有人说话:“阿多,我知你和夕夕这段时间为了帮我,受了不少委屈。”
伍拾玖此时内力精深,耳聪目明,虽然对方隔着好几个房间,说话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说话的人,正是宇文九骨。一听他说起双夕夕,当即凝神倾听。
就听一个女子道:“九哥,我和夕夕不愿去那种场合,我不说,难道你便不知道么?”
伍拾玖辨认出说话的是十里夫人,按理说宇文九骨贵为宾客,应该在宫中居住,却为何出现在这家客栈?正想着,就听宇文九骨道:“我知道你当年为了抓那个通灵使者,不惜得罪阴无阳那老鬼,今日之事,确实让你们为难了。”
伍拾玖记起,当年在杀牛岭下,的确有人暗算阴无阳,最终双夕夕劫下自己,才有了后来种种奇遇。想不到暗算阴无阳的,竟然便是十里夫人,看来今天十里夫人和双夕夕没有出现在宫殿宴席上,便是为了回避阴无阳这个对头。
“阿多,当时我也是受人指使,抓住通灵使者,穿越灵门,说不定还会掌握西夏的龙脉,完成大业。谁知后来事情峰回路转,确实也出乎我们的预料,只是当年辛苦你了。”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从不曾听你说起?”
“阿多,背后帮我的,是这个世上最高深莫测的前辈高人,我们一切的行动,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好好好,你不说便不说,我也不爱听那些事!这些年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忍。”
宇文九骨默然不语,隔了好一会儿,十里夫人才幽幽叹道:“十六岁那年,我便死心塌地爱上你,为了你,不惜与家人决裂。直到你离开时,我才发觉怀了夕夕。你这一走,音讯全无,为了掩人耳目,躲避流言蜚语,那些年我浪迹天涯,独自过活。后来江湖盛传,说有个宇文九骨,一条囚牛棍横扫武林,名列十灵先生,我便猜想那人是你。我若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永远想不起还有我这个人?”
伍拾玖心想,十里夫人和宇文九骨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孽缘。怪不得十里夫人曾扬言杀尽天下负心男人,看来她遭人抛却的那段时间,定是心生恨意。夕夕耳濡目染,多少也受到她的影响。
沉默片刻,宇文九骨忽然道:“阿多,既然夕夕是你我的孩子,却为何姓双?”
“我便知道,你早晚有此一问。我问你,你原名叫什么?”
“你知道的,我本名宇文双清。算卦先生说我命缺贵骨,这才改了宇文九骨这个名字。”
“你便一心想着你的身份、你的大业,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娘俩。我生夕夕时难产,你又不在身边。一个女人家独自浪迹江湖,带着一个孩子如何过活?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便说这孩子是我捡来的。双是取自你的本名,夕夕二字是将我名字里的‘多’拆开而来。”
说到这里,伍拾玖终于明白,原来双夕夕便是宇文夕。宇文九骨原名宇文双清,十里夫人本名海棠多,双夕夕这个名字,是从他二人的名中各取一个字而来。十里夫人十多年带着孩子四处飘零,属实不易。这么一想,心中对她的厌恶之感稍减,倒多了几分同情。
宇文九骨道:“这些年来,确实苦了你们娘俩,今后待我复国称雄,定要你们跟我一起享不尽的锦衣玉食,人间富贵。”
“九哥,有件事我一直埋在心底不曾问你,今日问起,你可不要生气。”
“你问便是,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在你的心中,到底是你的王图霸业重要,还是我们母女重要?咱们好不容易重聚,余生厮守,隐居山水,又或是一起闯荡江湖,无牵无挂不好么?”
“阿多,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男人在外修身立命,正是要做一番事业。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不然年轻时偷的懒,他日终会补过。我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难道有错么?”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愿再为你的大业做些不甘不愿的事。咱们血洗观音龙象寺,杀了万四法师,此事在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世人的看法都可以不顾。现下你为了结交那吐蕃蛮子,又要将亲生女儿许配给他,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女儿的感受?我这一生已然不幸,我不想女儿也跟着我做无谓的牺牲。”
宇文九骨不悦道:“婚约都已定下,岂有随意修改的道理。待我成就霸业,你若想女儿,我将她接回你身边就是了。”
十里夫人道:“这孩子心中明明已装着那个通灵使者,你不同意也就罢了,却逼着她发毒誓,终生不与那人说话。你做父亲的,才与女儿相认,就逼着她做违心之事,对她未免太过苛刻。”
“别说了,此事我意已决。”
十里夫人见他生气,不再说话,两个人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伍拾玖一颗心砰砰直跳,原来夕夕心中有我,她不与我说话,是被宇文九骨逼着发了毒誓?心里对宇文九骨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又想,哪个王霸雄图的历史人物背后,不是血流成河、白骨累累?这宇文九骨自以为带了点王权贵族的血统,便铁了心想复辟“许国”,恨不能身边每一个人都为其所用,对权力的渴望早已蒙蔽了起码的良心,双夕夕有这样一个父亲,当真不幸。
他正想着,忽见远处隐隐传来火光,似乎还有人马沸腾的声音,一道哨箭升入夜空,砰然爆响,声音传出很远。
他暗叫不好:我光顾着听他们说话,忘了觉如和阿史那威。他们半夜去军营游说,势单力孤,可也危险得很。当下飞身出了房门跃入街道,打了个呼哨,大黑心领神会,从马厩中挣脱出来,伍拾玖飞身上马,直奔火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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