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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院内厅堂上孔家老大人孔邱与其夫人在上堂坐着太师椅,两边首座的梨花木椅上,一边坐着陆未生,一边坐着少林的报恩大师。
上座都是德高望重、威名赫赫的前辈高手,下边坐的又是年少的江湖侠客,新郎穿着喜服,新娘裹着红装,外头的下人烧起了鞭炮,噼里啪啦作响。
“一拜天地!跪!拜。”
孔度翩翩君子,面白如玉,苏晴戴着金冠花钗,还套着钎着金丝的红头巾。
第一拜,求天地鉴之,保佑两人夫妻同心,子嗣绵长。
小乞丐和师姐陆轻雪、师兄莫离羽站成一排,小乞丐的眼中闪着光,两只小手插在一起抱成拳,恍惚间,她看到齐伯伯就在她身边,和蔼的看着她,还伸出一只手来捏捏她的小脸。
“阿公……”
夫妻跪而拜扣首,有两名童子上前,手里捧着呈盘,上面各有一只盛满白烧的酒杯。
第一杯酒撒在地上,总有几滴落到衣裳上头,湿了一块。
“二拜高堂!跪!拜。”
第二拜,按规矩孔度和苏晴二人得向上座的爹娘跪地叩首。
孔邱与老夫人都是面上挂着笑,老太太伸出手来扶了扶,两人又从童子的盘上接下酒杯递过来,一杯烧酒下肚,便是第三拜。
两人隔着一层红纱,女人羞涩,男人满眼柔情。
“夫妻对拜!拜!”
两人头对着头叩拜,众人看着这对情人,周围的天上姹紫嫣红响着炮竹,一些孔家的小辈们拥挤在自家大人底下看个仔细。
主持的老先生看着新人做完了礼,送上最后一句祝词“礼成!新郎官和新娘子入洞房喽!”
“好哦!”
“走着,去闹洞房!”
“新娘子可是般配的很,看着身姿真不错!”
“行了,怎么看也都是孔家的媳妇,别看了。”
“看看也不成?”
“不成。”
……
嘈杂声里,江湖上的那些汉子嚷嚷起来,众人高兴,不少人捧起杯子满饮着祝福这对新人。
“诶呀!你这小孩儿怎么能喝酒呢?不许喝。”陆轻雪气道,一手夺下了小乞丐手里的酒碗。
小乞丐不解的指着旁边的人说“可是他们也喝啊。”
边上的汉子感觉到后头被人指了指,不满的回头看过来,只是一个孩子,嘴里嘟囔一句不予理会。
陆轻雪说“他们是大人,你是小孩儿,大人能喝,小孩不能喝,这样懂了吧?”
小乞丐哦应了一声,自顾自跑开了,一边的酒桌上还摆放着好菜,肥鸡烤鸭猪肚灵鱼,比酒好吃。
“李兄,吃酒!”柏邵阳举碗说道。
李禾给自己酒杯倒上一些,也平举着说道“柏兄弟,请。”
两人相谈甚欢,举杯就喝,孔府之中浸没欢声笑语里。
“既然十六年长未见了,总要多在我府上待些时日,也好叫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孔邱说着给陆未生的酒碗满上。
陆未生摇摇头道“不了,青云山上下来已有数月,如今江山不稳,兵戈又起,我这小徒儿没修习过武功就算我在身边寸步不离也不安心,还是等回了青云山再说吧。”
孔邱张张嘴,还是摇着头说道“辽兵凶悍,边关烽火不断,这些年过去了,莫非陆兄还没想清楚吗?大宋果真不保,这青云山当真能置身事外?”
“青云直上,不问天下事。先人立下的规矩,传了千百年,不可到陆某这废了。这么多年来,多少朝多少代,一直没变,难道你要我陆未生先破了此戒。”陆未生的声音不大,小阁楼里就两人,他这样反问,孔邱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只能用其他话语扯开话题。
“那你下山后可有听闻江湖上的一些事,譬如那杭州巨贾方略显一家七十三口灭门一事。”孔邱说。
陆未生回头看看他说道“确实听说了方兄弟一家人的遭遇,一路上,不止是北方的锦商还是江南的寻常人家,都在谣传,说是宫里头某些人做了此事,本来我下山便要去了结这事情,可是现在,我只能待回了青云山安顿好徒弟后再说了,但是方兄弟的仇,我陆某定然是要算个清楚的。”
“果然如此,你与那方显略相识。”
陆未生看向阁楼外,缓缓点头道“这还是我小时候第一回下山便有的交情了,说回来,方家与我渊源颇深。”
“待回了青云山,不问江湖事,定会亲自了结。”他叹息说。
第二日,江湖上的人早已散去,潮平城依着大山,雾气腾腾,有不少的商人早起,驱使着马队早早出城忙碌生意。
小乞丐睡着,抱在陆未生怀中,女娃脸上有些凉,莹白皮肤下带些红丝,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看得陆未生离不开眼。
陆轻雪与莫离羽也早早醒来,早上颇有些冷,背着长剑,莫离羽紧了紧怀里的包裹,用来挡风,紧紧跟着师父后边走。
出了城没有一里地,陆未生就看见,孔邱领着两个孔府上的童子已经在等待了。
待近了,陆未生向前多走两步说道“孔秀才,待到往后,江湖再会。”
相比于陆未生的毫不客气,孔邱就显得规矩许多,挂着淡笑说道“青云山虽然不远了,可还是要些时日,老友再会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了,孔邱没什么好送与陆兄弟的,这些钱两,路上可以用的上。”
两个小童子上前,手上各自捧着一个大方盘子,一个方盘上用二十枚银元宝压着几摞十贯交子,另一个方盘上则是二十枚金元宝,也压着几摞五贯的交子,此外还有几十贯铜钱,摆的整整齐齐。
陆未生脸上难看的说道“好你个孔秀才,这么点钱打发我?真当我还是十六年前那么好说话,这些钱放在平头百姓眼里算是了不起,商贾眼里也有不少,可你孔邱臭小子,还想蒙我?”
孔邱窃笑说“青云山上你又不常常下山,老是待那深山里,用得着花银子?还不如与我多办些书屋,多请几位博士?”
陆未生摇摇头,懒得与他计较,身后的两个弟子瞧得奇怪,看着自家师父从怀里掏出一本卷子丢到孔邱的怀里。
“羽儿,把这些都收起来,咱们走。”
莫离羽答应一声,打开自己的包袱,把盘子上的这些银钱倒进了包袱,布条口袋紧得扎实,他用力甩到背后,看上去也没多重只是包袱大了一大半。
孔邱乐得面上挂着笑,卷轴打开瞧上一眼,笑意更浓了,远远地目送着那师徒四人,渐渐的就走远了。
脚步不快不慢,半日就已经走出了潮平城地界,天色昏黄,午后也没什么太阳透过天上的浓雾,遥遥能瞧见几只斑鸠鸟落下来又升上去,还有乌鸦来回盘飞,悬在半空中不散。
陆轻雪牵着小女娃走在师父后面,后头跟着师弟莫离羽,官道上坑坑洼洼,这几日连连下雨,积了水,四人走了五日才见着一处村庄,村庄没有炊烟,被浓雾包围在里头,斜斜的椅在一座百丈高大山坡的半山腰上,一条山道通向那里。
“师父,是一块界碑。”陆轻雪说道。
与其说是一块地界的界碑,倒不如说是一块孤坟的墓碑更为相近,界碑上盖了土,上头还插了三支香。
“上面刻着两个字,看不大清了。”莫离羽上前用手抓去碑上的爬山虎,有两个大字破破烂烂,实在无法辨认这上面的字迹写的究竟是什么字了。
陆未生看着周围,除了山岭里传来鸟叫声和不间断的虫鸣外,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响了。
小女娃抓着陆师姐的手,看着周围的瘴气,树林里面的昏暗,不由得身子缩到师姐的身后。
陆未生只觉得身前身后的瘴气莫名的阴冷,看了前方不远处的村庄影子说道“那村子离得不远,天色不早了,就在那里歇一晚。”说着先走一把,随身的佩剑也从背上取下来,拿在手中。
村落破败不堪,像是许久没人居住,一些老旧的坍塌了一半,屋顶没得瓦片,烂木头支着,十分不牢靠。
也难怪没有人烟,看着也有不少时日没人来这里了,陆轻雪周围还有些虫蝇,被她随意打落。
“师父,这些屋子能住人吗?”陆轻雪问道。
莫离羽也是气恼,这山中的蚊子草蝇真是够毒的,只要叮上一口,就能鼓起一块大包,他只感觉浑身都痒得很,想极了青云山上温泉泡澡。
莫离羽叫道“师父,这山上的虫子真毒,瞧这给我咬的,包上连着包。”
陆未生皱眉说道“江湖上的好汉常说一句话,掉了脑袋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不过是让虫子叮咬了几口,言语个没完,没有半点大丈夫的气概。”
说着陆未生看到那躲在陆轻雪身后的小女娃,甚是奇怪,两个徒弟被蚊虫咬的难耐,就她这个小女娃闷声不响。
小小的人儿怕得很,那些瘴气里阴森古怪,小娃娃人小,小时候听多了妖魔传说,心里没有底子,嗡嗡叫的蚊子绕着她耳朵飞,可是不咬她,一些古怪的气包裹着细嫩的皮肤,凡是靠近的虫子尽数落下。
那气流化形,陆未生看得清楚,丝丝缕缕,虽不如习武之人那样控制得好,可这确确实实是股子不寻常的真气。
锋锐的毫不讲理,细微又十分迅捷,真气自行将周围的虫子一一打落。
不亏是天绝脉,陆未生吃惊的很,江湖上早有传闻,三天脉的修炼远超常人,这小女娃可从未修行过武功,也没内功修为,可那丝丝缕缕的真气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真是天才,想那于剑,若是听闻世上又多出了一位天绝脉,不知道心里会作何感想。
破败的院落连入门的房檐都塌下了一半,里面潮湿还长出了一些白花花的菇草,陆轻雪用剑依着下巴睡得正香,鼻尖打出的呼噜气吹到小女娃脸上。
陆未生依靠着门外,一柄赤色的长剑就握在他手上,赤剑周围裹着厚厚的血气,猩红一片,十分的怪异。
地上烧着一处火堆,莫离羽与师父一起,睡的正沉。
这个村落周围不见人影,除了虫鸣声外,就是呼呼吹进来的风声。一道瘦小的人影从村口闪过,陆未生闭着的眸子睁开,朝那处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有,那里除了一些杂草碎砖烂瓦,却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人?”
无人回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一些草动风吹,又没有人的踪迹。
轻功飞过树梢,脚尖点了两下,又高飞了一段。
“何方宵小之辈,出来。”陆未生眼睛眯起,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瘴气中飞出,在空中来了个空翻,稳稳落地。
“不愧是前辈高人,青云山凌天门,久仰久仰。”黑衣人披散着长发,身材高挑,是个女人的声音。
陆未生道“你是什么人?”
“晚辈天书阁左清风,曾在潮平城孔府见过陆门主。”黑衣人将头发撩到两边,只有上半脸,剩下的半张脸上挂了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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