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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这两份谢罪折子,黄琼又拿起郑州知府和汝州知州的两份八百里加急看了起来。在这两份加急上都是上奏,两地各有一位官员死于非命的事情。而且在奏折上禀明,经过仵作检验,两人虽说死于意外,但都非他杀。
郑州知府上报,其府衙治地管城县县丞在饮酒过度之后,不小心打翻了卧室烛台引起大火。自己因为酒醉过度,不仅未能逃出被烧死,还连累家人被一同烧死。此事,其一个幸存的家人,以及周边帮着救火的邻居可以证明。
该县丞不仅在这次自己引发的火灾之中合家遭难,还连累周边十余户人家也被波及。虽无人员死亡,可这些人家家中财物被烧的精光。至于汝州那位巡检司巡检,死的则更为蹊跷。晚饭之后散步,被一只野狗给活活咬死。
看着两地官员,在奏折上写的两人蹊跷死法,黄琼也只能摇头叹息。一个相当于副县长的人,一场酒醉就稀里糊涂送了家人的性命。一个算是州治所所在派出所的人,居然被一条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野狗给咬死,这明眼人一看都知道绝非正常死亡。
此二人,明摆着就是被人给灭口了。这事出现,除非端王与景王,真的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找出真凶,否则二人杀人灭口的罪过可就真的做实了。至于死于意外,那纯粹是上坟烧报纸,在哪儿糊弄鬼呢。
而对于这两个有权上密折的人,真实身份都不算高。一个是可以从举人选拔的八品官员,一个甚至是连举人都不用的,不入流九品官,黄琼倒是没有感觉到意外。做这些事情的人,都是南北镇抚司选拔出来的。
这些人,虽说暗地里面权利极大,但是公开的身份都不可能太高。无他,职务越高越容易引人注意。反倒是这些微末小官,哪怕是十年不调动,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而且出于制衡手段,皇帝也不可能给他们太高的明面身份。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人品级虽说不高,但位置都很关键。巡检司虽说只是一个九品官员,可其负责掌管辖区内的治安,甚至还担负一些收税、督役之责,手中也有十几号的步弓手和马弓手这样的武装。
自己辖区地面上的里正,这一类的人也归他们管辖。触角可以说伸到最下面,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想要瞒过他们的眼睛是很难的。至于那位管城县的县丞,虽说没有巡检司那位耳目那么灵敏,可郑州府治所连同端王府就在管城县内。
而且县丞虽说不掌握实权,可一县捕盗事宜却都归他所掌管。也就是说,管城县内的地头蛇,都在他的治理之下。可以说整个郑州府城之内,大大小小官员的动向,以及端王府有什么异动,一样瞒不过他的耳目。
更何况,虽说大齐官场有句俗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路所;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县城管区在府治、路治、京城的县官,相对那些百里侯的其他县令,这个官当的比较郁闷。无他,一般的县令品级虽说不高,可在自己的管区就是一个草头王。
可治所在府治、路治的县令,就比较悲催了。虽说接触上级的机会比较多,可问题是就在上级的眼皮子底下,这个活也是最难干的。在上司眼皮子底下工作,干好了,不见得在上司面前闹一个好。干不好,倒霉是一定的了,搞不好还会成为上司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至于京城附郭的县一级官员,这官就更难当了。京城是什么所在?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历朝历代,哪怕是一个偏安一方的割据政权,京城也都是王公遍地走,一二品大员满街都是。有人在,自然各种斗争就少不了。
更何况,这么多高级官员,涉及到党争、政见不同,纷争更是少不了。今天亲王的管家与公主的奴才打架,明天兵部尚书的儿子,醉酒了打了某开国侯的后人。后天某位大学士府,那位小姐与被某位侍郎府中的公子私奔。
种种事件,可谓是不一而足。中书省、六部的那些大老爷,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事情的,甚至有些官员将子女之间的争斗,当成了自己与政敌之间的争斗。虽然这些公子哥之间的内斗,还远说不上你死我活。但私下里面在家中长辈变相鼓励,甚至是暗中纵容之下,也是大大小小的纷争不断。
这些所谓的鸡毛蒜皮小事,那些大学士、尚书、公侯们不屑于处理,或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亲自出面处理,那么倒霉的自然是下面的具体办事官员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一个一品大学士,与一个七品县令、八品县丞之间的差距更大。
那些附郭县的知县、县城、县尉,在别的县可以耀武扬威。可在京城的中书省、尚书省诸位大员眼中的,同样鸡毛蒜皮一样。那件事情处理不好,搞不好就得罪一大片,甚至直接让你的仕途到此为止。
所谓的处理好,也不过是帮着一派打一派。正所谓趋跄倥偬,供亿纷纭、疲于奔命。京城附郭如此,那些集中了大大小小的所谓安抚使、按察使、节度使一类高官路治,其实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些官员,尽管这官当得憋屈一些,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些越是在高级衙门集中之地最下面的官员,因为涉及到这些难以处理的事情,他们的耳目和眼睛就越是耳聪目明。尤其是治所还有亲王封地的情况之下,这些人实际上暗中的权利是很大的。
但按照常规说,这两个人虽说都在重要位置上,可他们的品级太低。在没有查明他们真实身份的情况之下,就算端王与景王想要收买官员,也绝对不会轮到他们的头上。没有听说过大齐那个宗室,会怕一个小小的县丞与巡检司的。
应该说,老爷子安插的这两个点,在位置上选择还是相当明智与正确的。即耳聪目明,又绝对不引人注目。可关键的问题是,他们的身份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要知道,南北镇抚司安插在各地的眼线,身份都是绝密的?
虽说这件事情不一定真的是二王做的,但有一点黄琼却可以断定,这二人的身份二王明显是知道的,而且他们也收过二王的钱物。至少那个幕后操纵人,为了让二王放心,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斤斤计较。
虽然没有与老爷子明说,但黄琼明白此事的关键,不在于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而是在他们两个人本应该保密的身份,是被谁泄露出去的。自己这位皇帝老子,在朝中有自己的密探体系,并给了一些官员风闻奏事的权利,这在朝中都不是秘密。
尤其是太宗皇帝一手组建的,先是为了追杀所谓的前唐余孽,后又为了秘密监视各地那些投诚的前唐官员,以及宗室诸王并江湖人士的南北镇抚司,虽说一直蒙着神秘面纱,但在朝中早就是一个已经公开的秘密了。
只是这些密探的身份,除了他们的顶头上司之外,便是主持南北镇抚司的人,都不见得真的清楚。除非这个幕后主使者之一,本身就是南北镇抚司的人,而且是在关键位置的人,否则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黄琼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他知道,如果南北镇抚司,这种原本只能由老爷子一手掌控的秘密衙门,都真的被自己某位兄弟渗透了进去,那么这个人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知道的?不仅诸王官宦的府邸,就连这皇宫大内又有什么秘密可保?
看到黄琼的脸色骤变,坐在他对面的皇帝,却是微微一愣。虽说自与自己这个九儿子见面以来,父子两人的接触机会实际上并不多。但黄琼给皇帝的印象,除了滑头之外,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印象就是稳重。
不仅面对太子的时候,虽说一向表面示弱,但实际上却是始终把自己放在进退自如的为之上。便是面对自己这个君父,虽不能说沉稳有余,但也向来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便是自己大发雷霆,应对的时候向来都是举重若轻。
现在自己这个儿子,居然极其罕见的面色变的如此沉重,倒是引起了皇帝的好奇。只是黄琼还没有等他张嘴问出来,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古语有云,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父皇,儿子以为,眼下的当务之急之急,不单单是查明白二王在封地所在所为,是否真如奏折上所述。更为关键的是,要查明白这两个人的身份究竟是怎么被二王发现的。有些时候,内部出现问题带来的危害性,要远远大于外部的危害性。”
“从这两份奏折上的内容来看,这两个人的身份明显很特殊。但无论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二王做的,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无疑,这二人的身份至少在端王和景王那里,并不是父皇您想象的那么秘密。”
“儿子想,父皇您既然能够给这么两个人一个风闻奏事的权利,那么二人的身份无论是端王,还是景王都是不应该清楚的。甚至包括整个事件的,极有可能存在的另外一个幕后之人,都应该是不清楚的。”
“就算二王要收买封地官员为己用,但一个八品的县丞,一个九品的巡检司,除非有什么特殊身份,否则这种满天下多的是的不入流小官,绝对不会在二王的收买名单之上。也就是说,二王很明显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才会花代价拉拢。”
“那么二王究竟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身份,这才是此案之中最关键的问题,也是最致命的问题,不查清楚甚至会成为我大齐朝最致命的威胁。因为这些人出现了问题,也就意味着朝廷的某一个体系整个都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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