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萨满世界 第二十九章 会笑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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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鬼为怨气所结，生性嗜杀，鬼憎神厌，所以本就十分罕见。

但是吉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修行者百年都未必能遇到一个，自己半年不到的时间，竟然见到了俩。

而且全是敌对位置。

道士陆俭的强大，吉祥深有体会。能以木系的化生术，无惧五行生克，生生压制十叔的火法，顺带重创白钧儒。两大金丹联手，都无法挽回败局。

而这个不知名的拦路厉鬼，以吉祥的感觉，应该比陆俭弱很多，但是既然能驱动漫山遍野的骷髅军团，看成色也必然是金丹期——对于吉祥来讲，这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但是吉祥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坚定地向那青影走去。

他并不担心青影不声不响地骤下杀手。

鬼无魄，无法自生念力滋养神魂，所以必须仰仗外来的念力，也就是所谓的神力或信仰之力来进行修行，维持并壮大神魂。

厉鬼虽然天生嗜杀，但是本能会驱使他必然会采取一些酷烈手段，逼目标露出惊惧或怒怨的情绪，吸取念力后，才会痛下杀手。

所以吉祥自认为会有开口的机会，而只要能开口，自己就有九成把握顺利过关——有一位将军讲过，一场仗只要有六成把握，就值得一战，何况有九成之多！

那青影厉鬼也被吉祥的举动搞愣了。这种见了自己既不见畏惧，也不见怨恨的开智生灵，他还是第一次见。罕见的露出情绪：“你不怕死？”

“怕。但你不能杀我。”

“哈哈，对本王来讲，只有打不过，没有杀不得！”

“我你能打过，也能杀，但是我身上寄生着一粒种子，我死他也死——大王不能网开一面吗？”

“一粒种子……亚乾？”方圆数百里之内，不知道亚乾这尊古神的都不配为鬼。所以那厉鬼立刻反应过来，这小子说得客气，实际上是在用亚乾威胁自己。

吉祥点头称是。

不错，亚乾就是吉祥敢于横穿黑松林的倚仗。

粗布虽贱，但是一旦裹上了太子，谁敢随便撕破它？吉祥认为这正是自己的写照。

没想到那厉鬼突然失控地怪笑起来，半晌收声，怨毒地道：“凭什么每个人都阻止本王去救我的孩子，别人的孩子，本王却要网开一面？”

吉祥愣了。

他一直觉得亚乾既然给自己指了这条路，这条路就没有走不通的道理，却没想到，亚乾似乎对这头厉鬼，并没有想象中的影响力！

吉祥直视那厉鬼怨毒的眼神，知道自己终难幸免。

“你还不怕么？”

吉祥突然觉得这厉鬼很执着，他不是不怕，但念力修行让他对情绪控制自如，笑道：“你既然不怕亚乾报复，我自然要为自己失算付出代价，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

“谁说我不怕？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会把你做成篓人——你知道什么是篓人吗？就是把手脚剁掉，装在鱼篓里——然后挂在林子里——只要你有一口气在，亚乾的种子不死，他就不会报复我。”

这又是意外，吉祥没想到这个凶巴巴的家伙，居然会直接认怂，还想出这么个残忍的主意。脑筋一转，想起厉鬼之前的话，嘲讽道：“瞧瞧你的胆子……所以不是别人阻止你救你的孩子，而是你自己害怕，自己跑掉了是吧？”

“不是！”那厉鬼顿时大怒。

“分明是！”吉祥冷静地道，“只顾自己逃跑不要女儿的男人，嘿！”

“我说不是——”厉鬼发出凄厉的嚎叫，林中应声狂风四起，无数白骨凭空生出，咯勒勒撞击着，围着那青影层层胡乱堆叠，眨眼就组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巨大怪物，仰天一声长啸，接着一步跨过数丈的距离，白骨巨臂横扫。

吉祥完全来不及反应——就算来得及反应，也躲不过范围如此大的一击，顿时被打得翻滚飞出，皮袍也被撕得四分五裂，直撞在一棵古树上，当即一口血喷在地上！

但是吉祥却笑了，他知道那怪物虽然看着凶猛，但实际上高举轻放，吃力地抬手指着那白骨怪物道：“被说中了痛处吧？想杀了我？可你又不敢！”

怪物疾扑过来，巨臂疯狂地捶着树干，狂叫道：“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我是跑的时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皮兜里掉出去……我都回去找了……”

“可惜没找到啊！啧啧！”吉祥戏谑接口道。

“啊！”白骨怪发出一声厉嚎，浑身骨节咔咔作响，两条巨臂举起抱拢，就要把吉祥砸成肉泥。

吉祥闭目惨笑，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哪怕拼尽了全力，也还是救不回富诗韵，对不起牛眼汉子，更没有改变古安的命运的机会。

然而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奇怪的睁眼一看，见那白骨怪物头颅上两团幽幽的火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胸前，动也不动，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术。

吉祥低头一看，原来是梵音婆婆留给自己去白石修行的那件信物——一条皮绳穿的狼牙项链——因为激烈的动作跳了出来，在微光中闪着与怪物截然不同的温润光芒。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条项链？”不知什么时候，白骨怪物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复又变回正常的青色的人影，指着项链问吉祥。

但是声音中却有一种急切而压抑的颤抖。

吉祥很奇怪，如实道：“是天壁部梵音萨满留给我的信物。”

“他又从哪里得到的？”

“我没有问过萨满……”

青影抬起手，狼牙项链缓缓浮到他眼前，只听他似乎有些哽咽地道：“这是我女儿帕娅的东西。你以后能帮我问一问那位萨满，是从哪里得到这个项链的吗？”

此时青影厉鬼，完全是一幅乞求的口气，那还有一点凶厉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吉祥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以后这里，任你来去。”厉鬼讨好地道。

“你不怕我离开了就不再回来吗？”吉祥奇怪地问道。

没想到那青影厉鬼一下子委在地上，生生把自己的视线放得比受伤倚在树上的吉祥还低，抬着头皱着脸道：“所以我求求你了！神说，神选之子会拯救我的！”

吉祥被吓了一跳。

本来刚才他都已经闭目等死，“神选之子”四个字更被他唾弃了一万遍，没想到这时突然从前一刻还要把自己做成“篓人”的厉鬼口中又蹦了出来——这是除梵音萨满外，第二个认定自己“神选之子”身份的修行者。

吉祥觉得好像有人在玩自己。

但青影却以行动证明了他的认真。

只见他也不等吉祥说话，起身便发出了一道无声的长啸，很快一只骷髅兽跑了过来，叼来了一件干净厚实的皮袍，送给吉祥换上。

然后吉祥就像看见了蚂蚁搬家一样，不时有骷髅兽叼来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是自己在战斗中不得已丢弃的，行囊、雪板、滑雪杖、帽子、手套、弓……射空的箭囊甚至还把箭给补满了，还有一只傻绰绰地叼来了猎狗吃剩的骨头……

在这期间，青影絮絮叨叨不停地把女儿信息说给吉祥听，期望打动吉祥，给他带回消息。

据青影所言，他只记得自己的女儿叫帕娅，猎民语月亮的意思。

几岁大时女儿得了恶疾，他背着女儿出来求医，路上却意外地遭到了猎民、妖兽甚至萨满的追杀，其中一次逃命时跑得太急，到了安全地带才赫然发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兜里掉落了！

等他不顾危险，急吼吼沿路找回去时，却连个头发丝都没找到，痛苦伤心之下，横刀自尽。由于死时怒怨冲天，直接就化成了厉鬼，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以上就是他仅存的记忆。

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思念自己的女儿，所以就劫杀一切遇到的妖兽和猎民，拷问女儿的下落。

直到惹出了一位古神，以通天法力将他擒住，禁锢在了这片黑松林内，并且给他神谕，说终有一天，“神选之子”会带着他女儿的信物来拯救他——那时就是他的解脱之时。

至于他女儿的下落，这么多年，杀戮无数，但是一丝音讯也无。

吉祥颈上的这根项链，不但表明了吉祥“神选之子”的身份，也是唯一的线索。

项链是他亲手给女儿制作的护身符，直到女儿掉落前，一直贴身携带。

吉祥问，你就不怕我这个神选之子是假的？送我这个护身符的，却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

青影答道，神谕没有指示，你就不是假的。这个护身符没沾染过血光，而且一看就是佩戴了很久，所以他相信女儿当时没有死。所以送吉祥护符的萨满，一定知道些什么。

退一步讲，就算是那萨满与杀自己女儿的凶手有关，毕竟也能提供给自己女儿的消息，总比这么多年他什么都不知道要强上百倍！

一瞬间，吉祥就被青影的这句话打动了。

但是梵音萨满已经过世，自己能上哪里去问？吉祥不想骗这位可怜的父亲，硬着头皮如实告诉了青影。

青影第一次笑了——没想到厉鬼居然会笑！他说不打紧，你这么说更说明你就是“神选之子”，你一定会信守承诺。

至于那位萨满，虽然过世，但是她修行那么高，一两年内只要风葬之地还有她的尸骨，神魂就不会散。所以他可以传吉祥一种秘法，能和魂灵直接对话，一切都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