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城烟云 第三十二章 黑手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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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俭再次查探了一番莫乌胤哲的丹府，特别关照了府壁上的神印，然而审视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不得以收回神念，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就奇怪，你修的成神道，为什么还要给你请什么《五瘟神人间行走护身宝箓》？那神坛、神印和法箓肯定都有问题！最后入驻你神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五瘟神分身，是腾古里的分身还差不多！只可惜这方面我的道行不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就有些棘手了!”

“腾古里神既然是你的领神，你应该还能沟通到他吧？”陆俭又问道。

“可以。”莫乌胤哲答道。他做额赫的法器一直在身上，但他现在沟通腾古里神却不再需要举行请神仪式，执其神偶默念腾古里神的名字即可。

然而莫乌胤哲忙活了半天，腾古里神却没有出现。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

“你现在还能接引到神力吗？”陆俭道。

“出关大概一个月，接引的神力就已经开始减少，青色怨力却一直在增加，两相抵消，现在已经快到入不敷出的境地，我新结的丹也正在被消磨。”莫乌胤哲道，接着自嘲“照这样下去，我可能是第一个被怨力咒死的神。”

“如果不想死，就得接着杀人，而且要越杀越多才行！这就是五瘟夺神旗的可怕之处，简直就是为了毁灭生灵而来。”陆俭叹道，突然想起一事“你现在结的丹怎么会是暗金色？黄色神力哪里来的？”

莫乌胤哲想起小鹿妖，不禁笑了，向山神石指了一指“从此处山神那里夺来的。此石已通灵，但尚未开智识，里面寄居了一只小鹿妖，修为低微，但很有趣，你看看便知。”

“什么很有趣？抢人东西的大强盗！看你朋友就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小鹿妖一直眯着躲祸，听莫乌胤哲又提到了它，忍不住愤愤不平起来，全然忘了之前的痛，竟然把陆俭一起拐进来吐嘈。

神念中传来的声音奶声奶气，陆俭大异，捋胳膊挽袖子走到山神石前，嘴里道“上一个笑话我相貌的人已经被我炖了，不知你这只味道怎样？”手刚刚抚上石头，又哇哇大叫起来“太好看了！太可爱了！就这只，我就要这只了！”

“我才不给你！你这个丑八怪！”小鹿妖一听，又怕又急，跑了出来，冲到莫乌胤哲那里就是一顿撒娇卖萌“我不给他，我不给他！他太磕碜了，我给你好不好？”

“你给我我也要不了。”莫乌胤哲倒是很喜欢这个天真可爱的小鹿妖，连解释带吓唬道“他才是御灵师，只有他才能带走你，不但能保护你不受伤害，还让你吃香喝辣！如果你还是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但再碰到修道士，可未必像我们这样好说话。我看你来此石也是不久吧？想一想，那些在你之前寄居于此的小妖，为什么没有了？是修成神仙升天了吗？”

“我之前这里哪有什么妖怪，一直都是我啊。”小鹿妖一脸懵懂，好在它抓住了一个重点:“你是说，我如果继续住在这里，就会有像你这样的坏人，把我抓住杀死吃掉？”莫乌胤哲一脸无奈地点点头。这下小家伙吓得不行，四只小蹄子来回不安地倒腾，最后扑闪着大眼睛，一脸苦相地说“离开这里也不是不行……可他也太磕碜了~再说和他走，我以后还能吃到蕨菜吗？”

“老子带你吃遍天下的各式蕨菜！我让你睡蕨菜堆里！”陆俭的心早都被这小家伙萌化了，见它天真好骗，大喜过望，觉得添此助力，自己泡妞的境界有望圆满大成，岂止道侣可期，左拥右抱也不是不可能！又见那小鹿尚未开府，收取倒也简单，当下便要运转御灵印，打算立刻结了契。

“你确定要让它占你的第一御灵印？”莫乌胤哲见状吓了一跳。要知道，御灵修者的第一御灵印非常重要，关系到以后修道道路的选择与登山难易，而这小鹿妖连开府境都不是，除了可爱，对陆俭的修道不会有任何帮助，是以有此一问。

“当然，它可是我最重要的御灵!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就这个我最中意！”陆俭理所当然的答。

那小鹿妖原本还有些犹豫，听了莫陆二人的对话，大概是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竟然立刻乖乖地走到陆俭面前，闭上眼伸出可爱的小脑袋，任由陆俭发动印力，将其化为一道彩光收走。

陆俭内视了一番，欣喜若狂，只见他右手一翻，心念微动，一只拇指大小的小鹿便凝了出来，在其掌心大发脾气“我要休息！休息！！我正在长身体，这样打扰我我会变丑的！”见陆俭笑嘻嘻的不为所动，小鹿妖恼怒的发动小蹄子沿着手臂直奔上来，一跃而起，一头撞在陆俭的下巴上。陆俭见小家伙落下后又刨着蹄子打算再来一次，便不再逗它，掐诀把小鹿妖收回了御灵印。

结果小家伙又抗议了，在御灵印中一顿踢踏。这小家伙很鬼精，已经感觉到陆俭是真心宠它，立刻恃宠生娇，蹬鼻子上脸，提出新的要求“里面太憋屈了，不能你想让我出来我就出来，而是得让我想出来出来就能出来！我在大石块里都能看见听到外面的情况，你不能给我剥夺了！”

陆俭一听，小问题，我御灵印长开不就结了，但有危险时我得关上印，小鹿妖也同意，当下连哄带骗，把小鹿妖安抚妥当，顿觉神完气足，不虚此行。

莫乌胤哲在一旁看得直摇头，长期开印极不利于御灵印的养印与升印，眼见陆俭这第一御灵印奔着废印就去了，本来想劝阻一番，见陆俭是真心高兴，想了想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陪着乐呵。

陆俭玩够了，道“我怀疑你的神印里有印中之印，腾古里利用曾是你的领神的身份，在你的神印里埋下了另一个类似神印的东西，利用你对他的感激与虔诚，把你收取的玄色神力偷偷转成了黄色神力收走。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我猜的应该不离十。”

莫乌胤哲苦笑“你猜得再准那又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计划？”

“只要神印在，你的怨煞就无法驱除，所以本来我的计划是磨掉你的神印，虽然会导致神魂受损，但保命没问题，修为也不会损失太多，最多只是影响你将来的成就。但如果你的神印里有印中之印，我这个计划就难以施行了，因为磨灭神印时会发生什么，以及磨灭神印后的后果，无法预料。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腾古里神——这家伙妥妥是一只黄雀，坏事你做，好处他收！”

“可是看目前的情况，想联系上他似乎很难！”莫乌胤哲一直在尝试沟通腾古里神，仍然没有回应。

“其实也不难，但有点冒险。你也是领了《太上五雷宝箓》的，咒术你应该也懂一些吧？”陆俭道。

“天咒不懂，但追灵咒会一些。”

“完全够用了！”陆俭自信满满。

“咒谁？咒腾古里神吗？可是我追不到他啊！”莫乌胤哲疑惑。

“咒你自己！确切说，是咒你自己的神印！”陆俭道“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做的，但肯定是通过你的神印做到的。神印既然可以接引走你的神力，所以咒力也一样可以通过神印传给他。但这毕竟是猜测，所以有点冒险，而且就算你能咒到他，你应该也会承受到一定咒力。”

莫乌胤哲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行，当下二人简单布置了一个简单法坛，撮雪为香，莫乌胤哲便手掐印诀，脚踏禹步，准备先对自己的神印施放一个不是很重的跌倒咒，看看效果。

二人正在一阵忙活，冷不丁发现巨石旁立了一个黑色身影，齐齐吓了一跳！定睛看处，两道神光熠熠的眼睛，和一团迷雾遮盖的脸，正是莫乌胤哲口中的腾古里神！

腾古里见二人看过来，却是呵呵一笑，道“不愧是玄机门百年难遇的天才，这么快就找到了关窍，佩服！佩服！！”

也不待二人有回应，便续道“只是二位现在的做法，是不是有失地道呢？”

陆俭瞠目结舌，这个腾古里不让看脸，难道就是因为脸皮太有特点？忍不住道“坏事我大哥做，好处你全拿，叫你你还躲着装聋，到底谁的做法失了地道？”

“我是什么？神灵。你听过神灵有白白帮助别人的吗？我帮他收取报酬，这是神之准则。而且我也和他说过，我帮他，是因为我损失了信众，信仰神力出现亏空，需要补足，这就是我要的报酬。何况，我有能力拿走他全部的神力，但是我没有这样做，留下的让他足够保命还远远富余。而他，没有我的帮助，根本就报仇无望，对不对？”

莫乌言真哑口无言。

“可你为什么不和他言明如何收取报酬？”陆俭反击。

“这虽然是一场交易，但我收取黄色神力的前提是，他必须要对我心存感激，如果把事言明，那我们就是各取所需，他还会感激我吗，我还怎么收取神力？所以，感激是我收取报酬的前提，我就算没有言明，也没有欺他。”腾古里淡淡一笑。

说得好有道理！太有逻辑了，二人全部哑了。

半晌，陆俭道“我大哥在这件事上，毕竟是挡下了所有祸患。你不应该只拿好处，看着他遭灾殃吧？”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问过他为了报仇可以付出什么，他说是一切，包括命。对不对？”腾古里转向莫乌胤哲。

莫乌胤哲只好苦涩地点了点头。

“而我承诺帮他做的，都做到了。我取走的，也是我应得的。至此交易已经完成。至于愿不愿意帮他解除灾殃，那就是另外一笔交易了。”腾古里哂道。

陆俭心中气苦，明明被他算计了，却好像还欠了他个大神情。

“你们竟然还要咒我！这不是交易，也不是寻仇，而是裸地渎神！”腾古里声色俱厉。

陆俭眼珠一转，听出了点味道，突然笑了，一个长揖到地，道“是我们两个小辈不懂事，行事鲁莽，冒犯到了大神，这里恳请腾古里大神大量，原谅我们这次的一时糊涂。”

腾古里见事情完全按自己的预期演变，当下一摆手“算了，就算卖你们小辈一个面子，毕竟你们的咒也没有发出。”

“那就谢过大神了。我们兄弟也就不耽误您时间了，现在我就带我师兄回师门复命，由师门定惩处吧！”说罢，陆俭向莫乌胤哲打了个眼色，便开始收拾行囊做欲南归状。

腾古里目瞪口呆，还有这骚操作？心里暗骂这小瘪三贼精贼精，看来没有一些实质性的好处，是搞不定这两个小家伙的。

显然，带着自己神印的莫乌胤哲，腾古里是决不能让他落到别人、特别是自己仇家的手上的，甚至他都不敢给时间，让陆俭有机会参透其中奥秘，否则就这小王八蛋，不得折腾得自己欲仙欲死！

而陆俭这么讲，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腾古里盘算了一下，便有了计较，忙道“二位且慢，我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本也打算顺手帮助你们一下，算是结个善缘。”

还没等陆俭莫乌胤哲有什么反应，小鹿妖却撒着欢跑了出来，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气得脸都扭曲了，冲着腾古里叫“你这黑大个怎么这么不要脸？我可是都听到了，你只不过告诉了人家一句去玄什么门拜师，就假装帮人家封神，偷偷开了个后门，加起来付出的都没有拉泡屎费劲，好处嘛，却悄眯眯的拿得比天大！神是不白白帮助人，但神的交易也不应该这么坑人吧？还好意思说，顺手帮助你们一下结个善缘……明明是怕别人利用你的神印，对付你好不好？呸，不要脸！臭不要脸！！”

小鹿妖有了撑腰的，只顾摇头晃脑地发泄自己的愤怒，把个黑衣腾古里好悬骂化了，指着小鹿妖结结巴巴地问陆俭“你竟收了这里的山神当你的御灵？”得到了陆俭的肯定后，腾古里惊讶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一个傻子，慢慢一挑大拇指“三千年来，我就服你！”

小鹿妖一听更不愿意了“还敢笑话我本领低？你本事很大吗？”待要继续发飙，突然意识到这个黑大个儿本事好像却实很厉害，立刻怂了，一边色厉内荏地哼哼两声，一边小步后退，然后滋溜一声逃回了御灵印。

腾古里道“想不到这个年代，还有年轻人对灰魔煞的事情这么了解。不错，我是算计了莫乌胤哲，但退一步讲，我若是不算计他，他人生的境况将远不如现在，莫乌胤哲你承认这一点不？”

莫乌胤哲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腾古里又转向了陆俭“而且，陆俭你最不应该怨我算计他。没有我算计他，他就去不了唐地，也就没有人会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更没人带你去修道，那你的命运只有一个，就是变成一片狗尾巴草，而且现在都让野火烧光十几回了。”

这一点也容不得陆俭否认。

“所以不论怎么算，我们之间都不应该有怨。”腾古里接着道“我之所以算计莫乌胤哲，也有我的苦衷，也是因为这个苦衷，我虽然可以帮助莫乌胤哲磨掉神印——我也不否认这主要是为我自己，但怨煞我是决计不会沾的。不论怨煞还是灰魔煞，陆俭你看到的，都是书上的记载，它们的真实面貌，要远比你看到的复杂得多得多。对于你们二人来讲，这是九死一生之局，我言尽于此，莫临死时怪我言之不预。”

这话说得很不虚伪，坦坦荡荡的真小人。陆俭与莫乌胤哲并无异议。虽然小鹿妖骂得很痛快，但在二人心底里，是认同腾古里的解释。他即便拿的大头，也确实不算坑莫乌胤哲，最多只能算是各有所取的利用，这一点如果二人还看不通透，无法心平气和，那也就无所谓什么道心纯粹了，也不会被称为天才，更不会年纪轻轻就修到这等境界。

由于即将磨灭神印、剥离和“五色玄阴布瘟幡”的勾连，再以龙杖来布设迷阵显然不合适，莫乌胤哲撤阵后，就由陆俭在重新布置了阵法,遮护住这一片天地。陆俭到这里时已经天色将晚，接着二人几乎是彻夜长谈，此时天光又已作蜂蜜色，即将放亮。腾古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但陆俭和莫乌胤哲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先要祭一祭五脏庙再谈下一步如何。

开府期后，如果修外念，有信众念力供养，不吃饭也不误修行。但陆俭是天真府，不修外念，向以吃喝为乐。莫乌胤哲连场斗法，神力不继，现在又要磨灭神印，弃神转修，对吃也有需要。

好在漫山遍野都是死去的动物，虽然是遭了瘟疫横死，但于二人无碍，当下拖来一只黑熊——本来打算拖来一只鹿，奈何有鹿抗议不得不作罢。陆俭却不让莫乌胤哲以火符术烤炙，因为那口味“如同吃屎”，必须是以炭火炙烤方是佳味。于是他亲自动手，发动五行术法，瞬间就把熊剥皮开膛，再控雪为水，凌空把熊清洗干净，最后竟然还不知从哪掏出大包的各式调料，把熊肉仔细擦涂，最后视若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到篝火上熏烤。

期间腾古里只是自顾自地倚在巨石上闭目养神。

莫乌胤哲却看着目力所及的生灵地狱出了会神，便重新操龙杖布设五瘟幡，驱动火术，将遍地染病而死的动物焚烧干净。晨光下，陆俭看着莫乌胤哲微白的脸色，总觉得他像是在向这个世界告别，不由得一阵揪心。

二人吃熊肉时，腾古里也凑了过来，开始谈他的计划。腾古里无疑是修神学的大学者，听他解释了神印的由来，陆俭和莫乌胤哲也觉得先前的计划太天真。

陆俭拜入玄机门天真府，纯修先天念力，虽然对修后天念力的神都府闲书也看了不少，但了解毕竟并不全面，况且玄机门属道门一脉，其修神体系属于升仙道，与“五瘟夺神旗”所属的成神道还是大相径庭的，至于那些天才的猜测，看起来合情合理，与实际还是有不小的出入。

成神道是最早的修神法门，只要斩三尸明道心，人人可修。又分为真身供奉与神印供奉两种。真身供奉最简单，象此地的山神小鹿妖便是，真身就寄居在巨石中，直接接受猎民的祭祀供养。但这样道场只能有一个，信众少，效率低。

于是就又有了神印供奉，要到开府期方可以此修行。这时神修称为神主，神主于丹府内自凝神印，然后即可广收信众。信众所拜的神偶、神图上皆有神印的烙印，是为开光。这样信众的信仰力就可通过神偶内的神印，直接被接引到神主的丹府内，由神主炼化使用。

但并不是所有念力皆可炼化，玄黄神力因由信众的惧喜而生，与神主亲和，所以可炼化为自己的神力运用。红色神力源于喜念，白色神力源于忧念，只能在信众自身打转，无法供神主修他念所用。而青色神力源于怒怨，是对神主的负面念力，也即咒力，根本就无法炼化，接引来后就会减损掉神主的神力修为，破坏他的气运，甚至影响到渡劫。

有修道者曾想过通过神印来选择不同的神力，但根本做不到。此路不通，又有人想炼制法宝来筛选，但也都失败了。

说到这里时，陆俭插了一句，其实第二个有成功的，只不过条件比较苛刻，就是需要一个罕见的炉鼎，比如我大哥这样的，对吧？

说得腾古里差点把肺咳出来——当然他是魂体，有没有肺也未可知。

腾古里咳完，就讲到了怨煞。怒怨之力合了神魂碎片就会形成怨煞，怨煞锁定神印，这个陆俭说的没错。

所以按陆俭的计划，是我收走我的神印，然后你们再一起磨掉莫乌胤哲的神印，这样怨煞就会失去目标，即可逼出体外。

只能说这个想法太天真了，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那人命就太不值钱了，现在的人类也就不会这么多，天下魔修也不会这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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