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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国庆节最后一天,老单提出想和洛洛结婚。比起当年和俊辰的水到渠成,老单的求婚更随意。“我们要不结婚吧!在子木上小学前,总得给她个一个家吧!”他驾驶着助动车,洛洛坐在身后,双手紧紧拽着后座的置物架。她可能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同样时坐在座驾后面,她从来不像以前坐在家羽车上那样紧紧抱着前面那个人。

“好。”几秒钟的空白后,洛洛回答前方的老单,声音几乎被呼呼的风声吞没。

这一次结婚,洛洛想着这次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无论她在不在乎钱财那些身外物,该给自己的保障一定要留住。所以在老单提出即将买的新房房产证上要写上他父亲的名字时,她提出了坚决的反对。

“你什么意思?还没结婚就想着离婚,要防我是吗?和他一样是吗?”洛洛板着脸质问老单。

“我哪有那个意思!我哎呀,这是我家老头的意思!”老单尴尬得抓耳挠腮。

“那你就去跟你父亲说,你不同意!或者说,我不同意!”洛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把婚姻和钞票挂钩,也会为了钱财直截了当提出要求,这曾是她觉得最不耻的事,而现在她就成了这样的人。“如果你父亲不同意,那我们无需结婚!我都无所谓!一切随你!”她甚至开始威胁老单。

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只是老单不知道洛洛其实并不只是威胁,她真的是无所谓有没有和他的婚姻,她只在意子木有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很快老单高兴地把和父母商量的结果告诉了洛洛,他们同意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洛洛正想打开网站寻找合适的房源时,老单就掏出一本薄薄的绿色小本,原来他已经在一周前火速买好了一套二居室,她当初天真地以为这是给她的惊喜,却在日后慢慢明白,这其实是个计谋,是个对付她的计谋。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要加名字,他就先买好房,成为婚前财产。也许,在算计的世界里,女人永远没有男人的精明的和前瞻。

去房产局加名字的那天,老单带着洛洛吃了一顿晚餐,算是庆祝他们有了自己的家。饭毕,她像往常一样坐上他的助动车后座。老单没有直接发动车辆,扭过头问了洛洛一句“今天不着急送你回家,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有时间吗?”她点点头,现在除了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她几乎已经没有和其他朋友的约会,还能有什么借口拒绝呢?

坐在他后座的她,心里却莫名有种忐忑,她感觉老单刚才的问话有着某种深意,隐约觉得会是让自己不安的要求。果然不错,女人的第六感令人不得不佩服,老单将助动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洛洛心里开始咚咚地打起了鼓,她的手心开始出汗,眼神开始躲闪,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不敢面对那个意思。

“洛洛,你愿意吗?”老单没有点破说明,只是在酒店门口明亮的灯光里问她。见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任何反应,老单以为那是女孩子的羞涩,于是接着说“你看,我们都要结婚了,我们应该可以吧?”他的语气带着试探又似非常肯定。

是啊!她只是个有婚史也有生育史的女人,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好害臊的?何况那是个她女儿追着喊爸爸的人,今天又献出了一半的房子,她有多矜贵,这样付出都不能给人家一次呢?洛洛找不到拒绝老单的理由,就像演员面对买了门票入场的观众,即使再没激情,也得硬着头皮把戏演完。

她不想抬头看他的脸,怕看了就会不由自主拒绝,于是只能低着头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那你进去办理入住手续吧,办完了你先上去,打电话告诉我几号房间,我自己上来。”她一向是如此不愿意让旁人认为是他们是一对,何况,让人家看到她和他开房。所以她不要和他一起出现在那个亮堂堂的大厅里,也不要坐在沙发上等他,更不要和他成双入对走进宾馆的电梯。见洛洛点头答应了,激动不已的老单哪里还会想到这些,他只当洛洛是怕别人看见不好意思,迫不及待地小跑着进了酒店大厅。

洛洛很快收到了老单的短信,很简短,只有几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的房号。她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赴死的心情走进了大堂。

给洛洛开门时,老单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她尴尬得不知该往哪儿看,只好快步走向沙发,打开电视装腔作势。他咧着嘴跟她说他先洗把澡,那猥琐的表情几乎令她作呕,可是她却只能故作镇定地点头。老单可能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冲了一遍,便跑了出来,只穿了一条内裤。他龇牙咧嘴地发出“丝丝”怕冷的声音,光光的脑袋,圆圆的肚子,细细的腿,他的样子竟然让她想到了青蛙这种动物。看他一下子钻进被子,洛洛赶紧一溜烟地钻进浴室,说了声“我也洗一下”,她此时唯一的本能策略就只有拖延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浴室的淋浴头下冲了多久,在水蒸气的微醺下,她甚至开始思考还有没有机会逃脱,一直到老单在外面喊她“洛洛,你好了吗?你没事吧?”她才知道,拖无可拖。咬着牙从浴室走出去,还特地把自己又穿戴了整齐。

可是,该发生的一切,还是得发生。直到最后一刻,她不可控制地捂嘴哭了出来。

“哎呀!你怎么哭了?我弄疼你了?”老单发现洛洛的眼泪,慌了神。

洛洛没有回答,也无言以对。她在哭什么?她在哭她英年早逝的美好青春,她在哭她已被出卖的干净纯洁,她在哭她做的道德沦丧的交易,她在哭她再也回不了头的人生路。

何洛洛28岁的那个小雪节气,是她难以忘怀的一天。那天是她和老单扯证的日子,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那天的天气,阴冷阴冷的,乌云低低压着天空,像是要憋着下一场雪。南方的冬天,那种冻到骨子里的寒气,从地面上钻进人们的鞋底,直叫人跺着脚搓着手还是不胜寒。

洛洛站在车站,等老单的助动车,接她一起去民政局。身边的人个个缩着脖子,揣着手,看见打着暖气的空调车开来就跟见了救世主似的眉开眼笑。而洛洛却似一桩毫无知觉的木头站在那儿。

十几分钟前,她还在家里,迟迟不肯出门。母亲问她不是今天要去办结婚证吗,怎么还不出门。她不说话。母亲又问她是不是不想去了,如果这么不情愿,后悔还是来得及的。她还是不说话。但看着子木学着电视里的美羊羊的样子蹦蹦哒哒时,她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吧!”

车站上,无数辆车从她面前经过。每一辆她都想不顾一切跳上去。不仅仅是因为车门打开时,那里面温暖的空气对人本能的吸引,更是因为无论哪辆车都能带她离开原地,逃离那个将由老单接走她的地方。她就那样犹豫着,迟疑着,踌躇着,终于,老单来了。她没机会犹豫了,该去哪儿,就去吧!

如果说从认识老单到现在,洛洛一直存着想逃跑的念头,那么直到她看着民政局那个敲章的铁家伙在他俩结婚证的照片上盖上戳的时候,才彻底认命。“没关系,没爱情没关系,我可以努力,让时间帮我熬出亲情,也是一样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她继续着自我催眠,这一年多来,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

扯完证的那晚,洛洛陪着老单回了他父母家吃饭,也算是给两位老人一个交待。晚饭后,老单又带着洛洛去了上次去过的那家酒店。这次来这里,包里还揣着两个小红本,他显得更理直气壮了,而洛洛也抱着麻木的心情,就当完成一个必须达成的任务。

“洛洛,我想跟你坦白三件事情,你先答应你不能生气。”老单完事后,吞吞吐吐地说。

“你说。”洛洛只想快快结束和他的相处,催促着。

“第一件事,我其实是个高度近视眼,有一千多度,但是我怕你嫌弃我,也怕你不喜欢我戴眼镜,所以就一直戴着隐形眼镜,没让你发现。我们就要生活在一起了,我想我不能再不说了。”他说完后紧张地看着洛洛,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心想着其实无论老单戴不戴眼镜,她都一样没办法喜欢,又有什么区别。

“没事。”她轻松地说。

“第二件事,我骗了你说我自己有本科学历,其实我连成人专科还没毕业。我知道你这人对工作和学习要求高,自己又是学士学位,我怕你看不起我。不过你放心哦!我很快就会专科毕业的,然后我肯定继续进修学历!”他紧接着说出了第二件。

洛洛还是笑了笑,“也没关系。”她说。

见洛洛这样大度,老单放松多了。“第三件呢?”洛洛有些好奇。

“第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其实我也可以不说,可是我怕你以后知道了更生气,所以还是今天一起说给你听吧!”老单咽了口口水,“我在三年前,差点犯了刑事案进去。”

洛洛想触了电似的从床上跳起来,她跪坐在离老单远一些的地方,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他,连为什么三个字都惊得问不出口。

“你别怕!”老单见状,紧张了,赶紧解释,“后来私了了。”

“到底是什么事?”洛洛压下快跳出来的心脏,故作淡定地追问。

“是因为我把一个老头的腿踩断了。后来鉴定他是九级伤残”老单每说一个字都盯着洛洛的脸。

“你为什么会踩他的腿?”洛洛禁不住抱紧了枕头,刨根问底。

老单见话已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和盘托出。原来那时他喝了酒,开着助动车和一个逆行的骑自行车的老头相撞,老头倒地,不肯起来,叫着受伤了,要老单赔偿他三十块钱。据老单分析,他觉得老头只是碰个小瓷,否则也不会只要这么点钱。但是自己当时喝了酒,头脑不清醒,一定要跟他掰这个道理。说着说着,两人争了起来,老单就失去理智上前猛踩老头的腿,然后就是那样的结局。

事后路人立刻报了案,老单描述自己在警局的样子,就和罪犯一样,正面、侧面的照片都被拍了下来。他们的案子被定性为故意伤害的刑事案,老单眼见着只能蹲监狱了。“幸好老头的子女贪财,后来托人找关系和他们私了,花了十万块钱把这件事情摆平了。”老单用一种轻松解脱的语气结束了他的第三次坦白。

洛洛震惊了,九级伤残啊!那得是粉碎性骨折吧!那么在老单踩他的时候老头会发出多么痛苦的惨叫啊!他都全然不顾吗?还是继续吗?最后造成不可逆的伤残吗?这该有多么残忍才能做到这样呢?难怪他会莫名其妙在同事聚会上掀桌子!难怪他会顺手就给了小辉一巴掌!难怪他是这样可怕的暴力男!原来,他根本就是个罪犯!

“你这个骗子!”洛洛的情绪瞬间失控了,她把手里的枕头用力砸向老单,却别对方轻易接住。“你这是骗婚!你有刑事案底,你居然不告诉我!你在今天扯了证才说,你这不是骗是什么?”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喊着。

“我不是故意的,洛洛!我怕失去你,我不敢说!”老单苦着脸的样子让洛洛厌恶极了。

“你不敢说?你今天就敢说了是吗?因为今天我已经没办法反悔了是吧?当初你打小辉他们我就看出你是个暴力份子,我看在子木的份上咬牙过去了!今天你却告诉我远不止那样!你猜,如果你在扯证前告诉我,我会不会嫁给你?我要不是因为子木喜欢你,我怎么会嫁给你呢?如果让我知道,我早就离开你了!我七年前不爱你,七年后,七十年后,给我七百年我都不会爱你!我不爱你!我讨厌你!我恨你!”洛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空洞又凄厉地回响着。

她不顾一切地狠狠抹去眼泪,套上外套拼了命地逃出了那家酒店。老单被她的吼叫惊呆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洛洛离开房间,撞上房门。他的眼睛从伤心,到失望,变痛苦,最后愤怒。

失去理智的洛洛跑出酒店,一路狂奔,迷失方向。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一通畅快淋漓的发泄,暗暗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子木确诊后的第101天。

七月的第一天,暑假的开始。却是洛洛最近忙碌的一天——搬家。

这是洛洛带着子木在离开老单后的第四次搬家。好在每次有父母帮忙,所有生活用品都已经运送到了新租的家,洛洛只需进行规整清洁。

子木显得很活泼很激动,看见新家,欢天喜地。积极地帮助母亲打扫,一会儿帮妈妈拖地,一会帮妈妈整理,洛洛欣慰地看着女儿忙碌却快乐的小脸。

整整两天后,新家终于有了个模样。洛洛满意地看着整洁的屋子,抹着额角的汗笑了。微信里跳出俊辰的消息“这两天女儿还好吗?”这一个来月,俊辰和她保持着友好频繁地联络,交流着直播间内外女儿的状况,共同进行分析商量。在那一个月,洛洛终于又找到了一些俊辰以前的影子,他如此担心女儿,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想来毕竟是血浓于水吧!她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该找个机会让他们父女相见。

子木早已在六年前母亲和老单离婚时就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她对自己的父亲的似乎只有憎恨,没有怀念。她说她只记得一点父亲的轮廓,那还是俊辰唯一一次探视留给她的浅浅印象。自从女儿进入初中,自己和老单分开,洛洛就一五一十地将以前的事情告诉了子木。她没有伟大到替俊辰美言,也没有卑鄙地添油加醋,只是将事实陈述给了子木。

“其实我觉得你爸爸不是坏人,他只是没主见,他本身很善良,可是被奶奶左右了。他挺爱你的,你半岁前一直是他照顾你,比妈妈耐心得多。”洛洛对子木这样解释过,她已慢慢放下对俊辰的恨,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去评论他,她希望女儿心里也能舒坦点。

可是,十七年的成长,无论大事小情,俊辰都没有出现过在她的生活中一次,这是事实,洛洛的解释在现实面前显得很苍白,子木耿耿于怀他当年得弃之不顾,反驳她说“没主见才是最坏的!我要是见了他,什么话也不想跟他说,就找他要我的抚养费!”

洛洛知道女儿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也知道她虽然把抚养费三个字念在嘴里,其实并不是在意那点钱,只是把那每个月少得可怜的250块钱看成了判断她父亲心里有没有她的依据。洛洛只能抚着女儿的头,不言不语。她不愿意为了这点连子木半节课的补课费都不够付的250元钱去联系俊辰,她当年义无反顾带着子木离开上饶,就发誓要自己一个人养大她,权当她生来没有父亲。

事实上,她做到了,她不缺俊辰这点钱,也放不下自己的尊严。但是女儿的放不下,让她隐隐感觉在子木的心底里,这次生病还有一个根上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父爱的缺失,俊辰的缺席。她开始后悔当年他们俩之间打得不可开交的三场官司,如果没有闹成那样的结局,也许他们偶尔还能有联系,也许子木不会一直没爸爸。如果这每个月的250元钱能够减少子木内心受的伤害,能够帮助她恢复得更快,她也愿意放下骄傲,去和俊辰好生相求。何况俊辰如今又恢复了他的通情达理,也表示出了自己对女儿的牵挂惦念,应该是可以商量的吧!

洛洛想着,拨打了俊辰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俊辰听完了洛洛的诉求后,二话没说地回复说“女儿的抚养费,我都存好了的。虽然不多,但是我一直都准备好的。”洛洛听了,莫名感动,虽然她知道这是俊辰作为父亲应该做的,却还是心存感激。

“如果你怕我用了女儿的钱,我可以给你写一个承诺书,这笔钱将来用作她读书或创业,都可以。”洛洛由衷地说。

“不用不用!这钱就该给你的!你一个人带大女儿,很不容易。我知道你在她身上花的钱不知有多少,应该你拿着的!”俊辰的这番话深深感动了洛洛,她在电话这头哽咽得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有可能,你来上海一趟吧,你亲自给女儿,让她知道你心里有她,也许病就好了。就算她现在心里对你有意见,你也理解一下,可毕竟你们是父女,我相信你拿出真心,她一定会接受你的。”洛洛真诚地说。

“好,我晚上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俊辰肯定的语气回答。

终于看到俊辰又回到从前那个父亲的样子,洛洛欣慰地笑了。

夜幕降临后,洛洛一连收到俊辰好几条语音,她毫不怀疑是他给她白天的请求一个肯定的回复,可是越听却越不对头——俊辰从自己厂子的不景气说起,谈到他父亲第二次复发的肠癌,再聊到他现在抚养儿子的艰难,甚至向洛洛承认他目前是在让现任妻子承担更多的家庭开销,也叹息着自己是个无能的男人。总之,从头到尾的主题便是,他囊中羞涩。

洛洛起初心生疑惑,她想他是不是为了逃避责任在找借口。可是转念一想,谁不想让前任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样子?谁又愿意在前任面前承认自己生活的拮据?何况是俊辰这么要面子的人!让他在洛洛的面前坦白这些,对他而言,可能不是迫不得已,都说不出口。洛洛竟心生出一分心疼,她也没想到,她离开后他的生活,竟然变得如此捉襟见肘。那毕竟是子木的爸爸!

“好的,我明白了,没关系。如果你一下子没有那么多钱,先给一部分也行。我算了一下,250元一个月的话,即使算满十八年也才五万多块。子木小的时候你给过我四千多了,剩下的你能给多少都行,多少都是给女儿的心意。”洛洛体谅地说。

俊辰没有回复。

第二天一早,洛洛收到俊辰的微信,内容却令她大跌眼镜。

俊辰在微信中写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啊!跟我算得还是这么清楚!要知道现在孩子是在你手里弄病了的,我没有找你算账,帮你出主意,你还有脸跟我要钱?你搞搞清楚!”俊辰态度的180度大转变令洛洛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仿佛又看见那年在法庭上黑白颠倒,信口雌黄的无赖,她如此体谅他,宽容他,却换来他这样的回复!真是死性不改!可是,等等!他昨天电话里不是这么说的,洛洛仔细回忆着,他那时的语言和语气,和今天微信里的他再次判若两人!她瞬间明白了,这一晚俊辰又经历了谁的游说。

此刻,她对那区区五万元的抚养费已经毫无念想,对这个男人的人性也已经没有指望,但是道理一定要说清楚。

“巫俊辰,首先你要搞清楚,抚养费是你的义务。我不是不可以走法律途径找你要,我甚至还可以按照生活水平追加,我们若在上法庭,我必然会再胜诉!其次,你没有任何立场来指摘我,孩子长这么大,你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告你遗弃罪也无不可!可是,上面两条路我都不想走了,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你身上!女儿现在生这样的病,和我们一直的争斗是有关的。她是我们俩的组合,她身体的两部分在长年互相抵抗打仗,冥冥中她是被割裂的,我们继续闹只会让她更糟糕。所以你记住,不走法律程序不是我斗不过你,而是为了女儿!最后,我只想问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选择性地听妈妈的话?十六年前你遭遇妻离子散,到底是因为谁,你好好想想!”洛洛收起微信,打算不再跟俊辰多话。这个只要谈到钱就会翻脸的男人令她不齿,即使这是给他女儿的钱,也一样如同割肉。

她把手机关机,站在窗口深呼吸。整整一个月,洛洛差点都要改变对俊辰的印象了,她甚至都想告诉洛洛,爸爸即将来看她的好消息了。可是今天他的态度再一次打垮了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对他的一丝信任,恐怕他连出路费来上海坎女儿都不舍得吧!她嘴角轻蔑地一笑,嘲笑自己这一个月来的天真。可是,无论他如何不堪,子木身上也流着他的血,他始终是她父亲。她若执着于恨他,对女儿并无益处。放下仇怨,许是唯一的路。

洛洛叹了口气,要不是他这么吝啬,她当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甘心在老单身边受苦。和俊辰相比,老单对子木的慷慨,更像亲生父亲,虽然那些都需要洛洛付出代价

洛洛那夜从酒店的逃脱,在老单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她大声呐喊着只是因为女儿才嫁给他的声音,常常在他耳边回荡。她根本不爱他,只是爱他给她的安稳,爱他给子木的父爱!老单想到这些,就垂头丧气,愤愤不平。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因此不爱洛洛了,她是他曾经惦念了六年多的女子,若不是出现了这样的转机,他这辈子也不会拥有她。谁让自己隐瞒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这么久呢?老单只能像个赎罪的人,加倍对洛洛和子木好。

洛洛也自知无法回头了,即使说出再多狠话,还是得硬着头皮跟老单过下去。“其实他也可以选择不告诉你啊!现在跟你坦白说明本质还是老实的。”虹姐这样劝她。她点点头,把虹姐的话反复咀嚼,多好的解释,她差点都信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阳春三月,老单高兴地告诉洛洛新房装修好了,开着助动车带她去验收。粉色的墙,白色的顶,特地挑了洛洛最喜欢的颜色。“还满意吗?”老单的问题和当年俊辰一样,当然,没有落地窗户和白色躺椅。

“就这样吧!”洛洛平静地说。

洛洛就这样开始了和老单的婚姻生活,他们没有婚礼,只是叫了些亲朋好友吃了一顿饭,然后去旅游了一趟,算是结婚了。当老单问洛洛想去哪儿时,她几乎不假思索说香港。

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她似乎能感受到书涵的呼吸。当他们旅行团的大巴车行驶在路上时,她瞥见有道路指示牌上写着“浅水湾”三个字。那是书涵的家吧!

也许他已经不住那里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浅水湾就代表了书涵。她知道,她不该在和自己丈夫度蜜月时,心里还想着自己的初恋,挑了他的家乡来旅游。可是,书涵才是让她最终成为老单妻子的原因不是吗?她的人生道路,在寻觅书涵影子的执念下,越走越崎岖。

该来的还是会来,老单第一次对洛洛动手是在结婚一年不到的某个周末。

周一到周五,子木由洛洛带着,他们三个人生活。到了周末,子木会去外公外婆,算是让她撒个欢,也是给洛洛喘口气。

那晚老单有饭局,想叫洛洛一起。可是她却因为那一周繁重的工作,有些不适,只想回家睡觉,于是没有同意和他一起出席。洛洛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听到老单开门的声音,她才迷迷糊糊醒来,瞥见窗外夜色已暗。

老单像是喝多了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洛洛床边,嘴里口齿不清地念着“你身体怎么了?今天干嘛不去?”洛洛只好把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又说了一遍,强撑着绵软无力的身体倚在靠垫上。

“你是不是嫌我丢人?所以不要跟我一起吃饭?”老单无理取闹地问,被酒精催得又红又油又亮的脸向她凑近。

“怎么会!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以前我都去啊!今天实在太累了!”洛洛不耐烦地说着,双手推开他。

“你哪儿不舒服了?我给你按摩一下!”老单索性无赖地抱住洛洛,满嘴的酒气直接扑到她脸上,令她反感极了,撇过头去。老单却丝毫没有觉察出洛洛的不悦,反而将手伸进被子里去探寻她的身体。她本能地使了更大的劲儿推开他,口中喊了一声“别碰我!”

老单毫无准备地被她推坐到了地上,他愣了一秒,转而像一头野兽,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洛洛,笨重的身体压得她喘不过气,手却在撕扯她的衣物。他竟然要强迫她!洛洛愤怒极了,却无力反抗,他就像一块大石块,推不开也躲不开。情急之下,她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下嘴过猛,老单疼得一个激灵,一下子跳下了床,怒睁着双眼看着洛洛,那眼神像要吃了她。洛洛开始惊慌。老单突然扯掉洛洛身上的被子,把她像拎一只小鸡似的从床上拽下来,全然不顾她还光着脚穿着单衣。

他捏着她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着她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我老婆,不让我碰让谁碰?你不喜欢我,不想让我碰是吗?你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洛洛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但倔强如她,怎肯服软?“不爱!我说过了!我是为了女儿嫁给你的!”她倔强地一甩头,一字一顿地把这句话喷到老单脸上。

“你!”老单扬起右手,想扇她耳光,却突然改变了动作,把她往后猛一推。洛洛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手撑地,立刻站起来,可是刚抬头,就看到老单的鞋底朝着自己踩下来。她本能地举起手臂抵挡,他的脚重重地落在她的手臂上,她疼得发出尖叫声。这叫声像是刺激了老单的暴力神经,让他失控般发疯地用脚踢她。

他的脚落在她的腿上,背上,腰上除了脸部以外所有的位置。后来洛洛才明白,这是老单家暴的法宝,绝不打她脸,让她在旁人眼里永远是他那个幸福光鲜的娇妻。

洛洛觉得自己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的时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屏住呼吸,老单的咒骂像是画外音,她只听得到老单的脚踢在自己身体上的声音。没有疼痛感,却害怕极了。直到老单停止了踢打,她听到他的声音在高处问她“你以后还敢告诉我不爱我,我就打到你爱我!”洛洛看到他居高临下的可怕的脸,那种自尊被他踩在脚下的卑微和恐惧压倒了她。她不敢再顶嘴,只是怒目对视着他。

“看什么看!不让我碰?我今天就非要你不可了!”老单拽起洛洛,把她重重向床上一推,像扑食猎物的猛兽。这次洛洛不敢再反抗,刚才的那一幕着实吓到了她。当电视剧里才有的可怕情节,真实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她本能地畏惧,本能地服从。她不敢开口喊,不敢伸手推,也不敢大声哭,只能任他粗暴地蹂躏。酒醉后的老单很快就得到了满足,躺在一旁呼呼大睡去。洛洛坐在一边看着这个魔鬼般的男人,她惊恐的眼里竟已流不出一滴眼泪。

那天半夜,洛洛的手臂慢慢肿胀得如木块般僵硬。她不敢叫醒老单,自己悄悄起来,打了电话给茜茜,陪着她半夜去看急诊。当医生问及怎么弄伤的,她迟疑了一下,回答说自己撞的,医生抬起头看了一眼,没有再多问,说是撞击后的肌肉应激性水肿,开了些药就让她们走了。

回到茜茜的车里,她撩起洛洛的衣服,看到她身体上几处大小不一的淤青,茜茜开始咬牙切齿地咒骂老单。

“对女人动手,真不是男人!这玩意儿和出轨一样,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你还要跟他过吗?”茜茜恨恨地说。

“那怎么办?我再离婚吗?”洛洛含着两汪眼泪,迷茫地看向窗外。

“唉!如果再离婚,人家肯定说的有问题的是你,不会是他。还有子木怎么办呢?她把老单当爸爸的。”茜茜叹着气说。

是啊!离一次婚也许会被当作受害者,离两次就不一样了。谁也不会来关心你为什么会离婚,只会觉得你是那个有毛病的人。何况,她和老单才结婚一年。何况,子木以为他是爸爸。

“那我就再看看吧!”洛洛低下头,两行热泪滚落在胸前的衣服上。

“以后他喝了酒,你自己小心点,别惹他,吃亏。”茜茜抚着她的头顶说。

她送洛洛到楼下,告别后,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令人担心的虚弱。

第二天一早,老单是被茜茜的电话吵醒的。他才刚按了接听键,就挨了对方好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听着听着,他脸色就变了。然后一骨碌坐起来,抓着脑袋仔细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也许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懊恼地用手猛拍脑门。几乎立刻,他挂了电话,从床上跳下来,嘴里唤着洛洛的名字,各个房间四处寻找,最后在子木的小房间里,他看到洛洛静静地坐在钢琴前,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洛洛!”老单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蹲在洛洛膝下,“对不起!我喝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求你别怪我!”

洛洛麻木地低下头去看看他,还是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他装可怜的样子完全符合东施效颦这一成语的含义。她不禁移开目光。

老单一下子双膝跪地,抓着洛洛的手,直往自己的脸上拍,嘴里嚷嚷着“你打我!你打我!你别不说话!”洛洛惊吓地抽回手。老单于是举起自己的手,开始掌掴自己,继续嚷嚷“你不打,我替你打!我该死!我该死!”洛洛就像看一个小丑表演般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应该被称之为她丈夫的人,此刻让她觉得如此可笑和不屑。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老单声泪俱下,握住洛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那样子做作又刻意,可能只有他自己觉得真诚。“我主动罚款!我这就去银行,我转罚金给你!我去接子木回来,晚上我们带她去吃大餐!”见洛洛还是不搭理他,他自顾自地整理好了自己,冲出了家门。

没过多久,洛洛收到一条短信,显示她的账户汇入一万元人民币。一顿揍值一万!她看着手机屏幕,苦笑、冷笑、惨笑着,笑到眼泪润湿了眼角。

又过了一会儿,老单带着子木出现在家门口。“妈妈!”孩子看到洛洛,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她赶紧悄悄拭去自己的眼泪。“妈妈,爸爸说一会带我去汤姆熊抓娃娃,还吃肯德基!”子木兴高采烈的蹦跶着。洛洛笑着朝她点点头,子木用拉起母亲,仰着小脸看着她,请求着“妈妈一起去嘛!”

洛洛凝视了这张小脸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好,妈妈去换件衣服。”起身去了卧室。老单紧跟其后,悄声在她耳旁说“这样多好,子木需要爸爸和妈妈啊!”洛洛别过头,表示不想再听。

那晚在子木的欢声笑语中,第一次家暴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老单回家后为了表示诚意,还写了一份保证书。信誓旦旦,言之凿凿,洛洛再次说服自己去相信。这几年里,她最擅长的便是自己劝解自己了。

而在这以后的日子里,那封保证书并不能保证什么,甚至洛洛还接连收到好几封这样的保证书,也收到过几次罚金。老单总是在喝醉酒夜晚失控,再在第二天的清晨忏悔。

她最害怕听到他晚归开门的声音,每当听到钥匙开锁眼的轻微响声,她便凝神屏气,心跳加快。紧接着就是老单换了拖鞋走进房间的声音,他的的脚步声,会在她床前停止。洛洛从来不敢睁开眼睛看那时立在床边的人影,就像恐怖片一到关键情节,她总会捂住眼睛一样。

老单会在她床边站很久,她无从猜测到底他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但她做好一切的准备——或许老单会突然上前紧紧拥抱她,口中念着”洛洛,我爱你“;或许他会叹息着轻轻抚弄她的发丝;或许他会悄无声息,只有浑浊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最糟糕的就是,猛烈的爆发。老单会突然冲上来,从被窝里拽出洛洛,质问她到底爱不爱他,从不愿意说出违心话的洛洛,却也不敢说出“不”字,往往紧咬双唇,一言不发。但这倔强的沉默反而会更加激怒了老单,让他遏制不了内心的失衡,而对洛洛大打出手。拉拽、推搡、踢打,这是洛洛熟悉的三部曲。她尽量不太去喊叫,因为喊了也没用,反而让他越加兽性大发。若是子木在家熟睡,洛洛则更加努力保持安静,尽量避免碰撞家具,不发出声响,不吵醒女儿,不能让孩子看见这样可怕的场面和她完全失去尊严的可悲。好在这样的状况并不是非常频繁,老单像是阶段性发作似的,一两个月一次,大多数时候,洛洛的旧伤基本已经好了,有能力接受新的创伤。

每次动了手,他第二天也总是把跪地求饶、银行打款、写保证书这个流程完整地走一遍,一次不落。在她第三次被他伤害后,她相信了茜茜说的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感到无望,提出和老单离婚。老单一听慌了,但是他太了解洛洛的软肋了,那就是子木。于是他立刻接上子木,让她代替他在洛洛面前撒娇,让子木享受到更多的快乐,然后悄悄地问洛洛“看,你好不容易给她找的爸爸,安的家,难道要亲手拆了吗?”如此这般,洛洛便哑口无言。看着子木天真的笑脸,她只能继续等待下一次的风暴来临。

她和老单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笔交易,只要他让子木幸福,她就甘心做人质。而老单每次交给她的那些罚金,她总会在第二天找茜茜陪她逛街,花得一分不剩。茜茜很不解洛洛这样的消费方式,批评她奢靡,可是洛洛却没告诉她,这些钱,是她用身体和尊严换来的,留在银行卡里多一天,屈辱都更重一点。她就要乱花,把它们挥霍掉,然后就好像她没有经历过那些苟且偷安的情节。

和老单这样的相处模式,洛洛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茜茜和父母。亲近的人,她怕他们担心;普通的人,她怕他们笑话。她只要在人前光鲜亮丽就够了,背地里,谁又不是千疮百孔地度日呢?

一年多后,老单突然问洛洛要不要换一所学校。

“为什么要换?”洛洛不解地问,现在的单位里有虹姐和荣哥,她和其他同事也相处融洽,并无再次调动工作的想法。

“子木九月就要读小学了,你那个学校那么偏远,生源多是外来务工子女,你真的想让子木跟着你去那样的小学读书?”老单的理由让洛洛无法拒绝。

老单的人脉资源非常之广,公检法、医疗、教育,各个系统仿佛都有他的熟人,所以对他而言给自己妻子寻觅一个好单位并不是难事。很快他向洛洛推荐了一所重点小学,让洛洛第二周去见校长。一如既往,经过了面试、试教、会谈,洛洛被顺利录用。

看着漂亮的校舍,想着九月即将带着子木在这里出入,洛洛心里升起了对老单的感激,“他真的是做到了视如己出,我的付出也都值得了!”她天真地想着。殊不知老单之所以把她调到这所学校,根本原因是这里从上至下,都有他的熟人,从此他可以有更多眼线盯着洛洛。她每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一切尽在他掌控。

发现不对头的时候,是那天晚餐时候,老单板着脸问洛洛是不是和学校里某位男老师很聊得来,洛洛一脸懵地看着他,他直接道出了他的学科和姓氏,洛洛赶紧解释是因为共同教一个班级,就一个问题学生多交流了几句。当时她心生疑惑,她白天和那么多人说话,为什么老单独独要提这件事?

第二次老单露出马脚,是他在洛洛进家门时,主动替她提包换鞋,嘴里念着“今天我老婆辛苦了,别生气了。”精疲力竭的洛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接着说“是不是有淘气孩子惹你生气了?听说你在学校都气发火了?”

“你怎么知道?”洛洛越发好奇。

“我那个李校长告诉我的。”老单自知暴露了,只能随便扯了个人。李校长是这所学校的副校长,当初也是她引荐洛洛去应聘的。但是洛洛知道肯定不会是她,一校之长,哪有那么多空余时间来替他监视洛洛!

为此洛洛也悄悄展开了调查,通过自己交好的同事打听了可能和老单相熟的人,光从表面的关系看来,就至少有四五个人,是老单常来往的。这些人分布在不同的办公室,不同的年级组,不同的职务等级,简直是天罗地网,让洛洛躲无可躲。真是费心了!洛洛冷笑着自言自语。无所谓!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歪,爱查不查!

其实和老单的日子也不算太糟,只要他不喝酒,不暴力,不变态,他是个优秀的丈夫和父亲。他会在家做饭给洛洛和子木吃,也会抢着干家务活儿,洛洛和子木提出的物质要求几乎没有拒绝的。每当他在正常的状态下,洛洛都会感觉自己是很幸福的,就和外人眼中的她一样;可是每当老单酒后施暴,看着他呼呼睡去的背影,洛洛就咬牙切齿地甚至有想杀了他的冲动!这样的生活让她绝望,她就像走在无尽黑暗中,前方一点光亮也看不到,如果不自己设法结束,那就还有未来好几十年这样的可怕的光阴等着她去熬。

好在,每次都有最后的一丝理智控制住了她,那就是不能让子木背负着杀人凶手母亲的罪名活一辈子。但是洛洛心里很明白,她做不到一辈子这样忍受。也许在某一天某一刻,在老单的一个巴掌下,她会突然崩溃,她会冲破这牢笼,她会亲手摧毁这个家。甚至在那时,她也顾不上女儿的意愿了。

于是,抱着这样想法的洛洛变得越来越自私起来。她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爱老单了,本来打算培养两人的亲情,现在看来也是奢望。她只能强迫自己,过一天是一天,既然她付出了和灵魂备受折磨的代价,那么在这样可预见有时限的婚姻内,她就要这代价值回票价!

她开始借口各种节日或生日的名义,要求老单给她买首饰买包包,她要为未来的决裂做储备;也开始毫不客气地用他给的钱给子木购买各种课程,她要子木在有“爸爸”的时间里尽可能地享受他提供的学习资源;还开始每年假期让老单带着她们母女出去旅游,从日韩,到新马泰,再到美国欧洲,哪里贵挑哪里,她要在他们的交易结束前让子木最大限度地开眼界看世界!

她裸像买卖似的生活模式,老单并不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为此他也更肆无忌惮。但凡是为洛洛或子木花了钱的那天,他就一定会提出那方面的要求,从而寻求心理平衡。如若洛洛一旦不从,那又是一场狂风暴雨,然后一切再次轮回。

恶性循环下,洛洛和老单维持着这畸形的婚姻。洛洛也曾虚伪地在朋友圈里晒全家福,秀恩爱照,炫老单给她买的包包和礼物,就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越是缺什么,越会晒什么,这是洛洛从那些年通过自己开始看得懂的社交网络潜规则。

以为自己为了女儿,就可忽略一切。以为忽略一切,老单就会是她可以停靠的最终港湾。可惜,她终是错信了自己,错信了他。

34岁的何洛洛,使出全身力气,守着这个看似幸福完满,实则奄奄一息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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