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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蓝城门外。
“才是入夜时分,那商人听见客栈围墙外有声音,便吩咐保镖下去查看,又寻思自己一人待在屋里也不安全,便也跟了上去。
两个保镖一前一后夹着胡子商人,打前阵的彪形大汉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握着刀,小心翼翼地向围墙旁寻着
可忽然灯灭了,商人连唤了几声都没人应答难不成传说是真的在苍蓝城每至傍晚,便有黑影掠杀富商大贾、贪官污吏。
自己经商时确实做过些亏心事,但都过去多年了,不曾想传说的事会落在自己头上若不是为了赶路,怎会在这鬼地方落脚
商人慌了,连忙拽身后保镖的衣袖,却触到了冰冷的剑刃
商人猛然回头,传说中的黑影就立于身后,鲜红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保镖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唰!”地一声,他未来得及呼救,咽喉就被锋利的剑刃贯穿”
说罢,说书人一拍醒木,听众们才意犹未尽地从传说故事中走出,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可是,先生,传说故事是不是真的?”王亦蓁上前半步问。
“你若信,便是真,若不信”说书人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看着问问题的青衣男子,有几个同行的人,和一辆拉货的马车。
“前面就是苍蓝城了,若不信,就看好货物和性命吧,去留随便。”
王亦蓁笑了笑,将两贯钱放到说书人桌上,挥袖道别。
“谢了,老先生,这钱就算保我们平安了。”
望着青衣男子渐渐走到苍蓝城的牌匾下,说书人呷了口热茶,已是日落时分,来往的人影渐少,兴许没人愿再听他这个老头子讲一段了。
“说者言事感慨万千,听者只闻过眼云烟罢。”
王亦蓁向身后瞥,原本的说书摊子消失不见,只剩醒木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前面,便是苍蓝城了,江畔之上,隐约月色悬在渐晚的夏空,几只噤蝉在晚风中有气无力地嘶鸣,仅仅七步宽的城门,戍守着数十个神情凝重而焦急的士卒,手执明晃晃的戈戟,厉声催促着行人的步伐。
进城的人们从未见过这等仗势,间或有听闻风声的人低头耳语,相互递个眼神,老老实实地把大大小小口袋里的东西翻腾一遍,让士卒们过目后又收拾好行囊,缩着肩步入城内。,他抬首向西望,残余的晚霞映入眼帘,明明距离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士卒的神情却如此焦躁不安。
王亦蓁在城门驻足许久,细细端详,无奈的摇了摇头。那焦急下,藏匿着蓄积已久的期盼,并不是盼望行路的黎民能早些安顿,而是私欲的绽放。
他又回头看了看同行的人,多少露出疲倦之态,也许,他还想再观察这饶有兴趣的景象,却被其中一个执矛士卒不耐烦的呵斥打断。
“喂!你小子,赖在这里干嘛,要进去快点,别耽误功夫。”
王亦蓁向同伴招呼了一声,他们才慢慢站起,一行人并无过多言语,缓缓并入进城的行列,忽而,他的目光落在身前的姑娘上,熟悉的背影勾起他的回忆,他右手执着的折扇微微开合。手臂本能的抬起,却未触到姑娘红色的衣袂。
双睑轻颤,王亦蓁的脸上不自然的抖动了一刹,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思绪仿佛被卷入苍穹之外的深邃中。
“嘿!你小子是存心来找茬的吧,今天城里忙得很,给我老实点,赶紧进去。”士卒冰冷的话语撕裂了深邃的思绪。
王亦蓁缓过神,眼前已看不见那姑娘的身影。心中略过些许怅然,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五指却没有自然而然地合拢,瞥了一眼后,他轻抒一口气,又恢复了先前饶有兴致的神色。
“小心点,下次可别被逮到了。”王亦蓁浅笑着说。
他分明看见,那士卒瞪他的眼珠几乎要掉落在地,他摊开手,摆出嘲弄地神情,轻抖衣襟,将城门的仆尘留作守城士卒的馈赠。
无意间瞥见城门上端,不知某代书法大家留下的行楷真迹,”苍蓝城“三个字横亘在上。在微风的萧瑟中莫名寂然。
在士卒们“苦口婆心”的督促下,街上的人影在夜幕中殆尽,城门闭,喧嚣渐息。城门的士卒带着几匣临时征收的“劳苦税”,心满意足地消失在各个街巷中。
近三年来,苍蓝城一直执行着严格的宵禁制度,此时却有一处在夜色中灯火通明,那是谒州太守赵安的临时宅邸,三层的阁楼里交杂着各色人物的声音,今日正是太守赵安的不惑之寿,能在如此早的年纪坐到这把交椅,赵安很是看重这次宴会,因而管家自三日前便函请了谒州各径有头有脸的“名士”。
楼下车马杂陈,木梯的吱呀声不断,跑堂的奴仆四下张罗着,管家看着这仗势。寻思着没人敢不给太守面子,心中便有了些底气。
“大人,人应是齐了,可是这事先准备好的椅子莫名少了两只。”一个匆忙跑上楼的从仆喘着粗气说。
“这种事还用禀报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大惊小怪,快给客人备上。
“是“那从仆喏喏着匆忙退下。
管家只念着心中得意,他殚精竭虑筹办了这场寿宴,倘若赵安高了兴,赏他个几镒黄金,那下半辈子是衣食无忧了,不经意间,他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那笑尽是狡黠。
几位“名士“已依次入席,各方”大家“相见,免不了寒暄一番。
一个眼神如鹫鹰般犀利的人说“老兄是渠县的郭县令吧,久仰久仰,鄙人前些日听闻令郎有恙,不知调养如何?”
“承蒙您关心,据医师诊断,犬子大抵是有些心疾,并无大碍。另一位下巴极方正的人吟笑着回答。
虽说不动酒菜,来回几句敬语,话便多了起来。期间某县的主簿察觉到身侧有位女子出席,当然,她极有可能是某位权贵的夫人,在太守的席上,出席者没有用性别区分。
只是这位女子略显奇怪,不曾与任何人言语,某县的主簿不敢扭头去看,只是略瞟几眼,记得是一身黑色的衣,发间别了一个银色的簪子。
众人等了许久,几个侍女簇拥着赵安坐到正席,筵席上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满座宾客不约而同地离席正立,向正席投射敬畏的目光。深深作揖,异口同声地说
“祝太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安看了看,脸上的横肉又堆了几层,连忙摆手说
“列位,还请快坐,坐坐坐。”
众宾归席时,管家仿佛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按理说配剑刀具都应放在了门口,大概是幻听了吧。管家这么想着,又沉浸在自己衣食无忧的春秋大梦中去了。
“列位。”赵安站起身,环顾四周,举着酒樽。
“列位远道而来,为鄙人祝寿,鄙人…恐不胜此厚礼啊,这一盏,与诸位共饮,为大家,洗尽途中风尘,再言作乐来!
有新来的不懂事的童仆在二楼的隔间小声嘟囔“这太守前些日子不开仓接济百姓,眼睁睁地饿死那么多百姓,咋今天这么客气。
“小声点…”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仆在小童仆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显然,席上的“名士”是不会在意这些“小节”的,因为他们正在行“大礼”。
众宾举樽示敬后,皆举起酒杯,欲一饮而尽,仰首一刹,屋外狂风大作,席卷筵席,七十二盏仿汉长信宫灯皆被风吹灭,席间“名士“各种叹咏接踵而至,檀木地板不住地吱呀作响。
骤然,夏风又变得平和了。可阁楼内却是人心惶惶,那位乱瞟的主簿想趁机揩油,上下左右地摸索着,忽然感到手心一丝温热,以为是摸到了什么好地方,用力抓了抓,却发觉是液体。
“谁的酒洒了“那位主簿有些失望地问,无人应答,他好奇地尝了一下,竟有一股咸腥味。
楼下的仆人们赶忙把备用的灯拿出点燃,随着小童仆“哇“的一声大叫,慌乱的众宾将目光汇聚于正席。只见,灯下席前,赵安扑倒在镶着玛瑙的宴桌上,他的头颅消失不见,只有淙淙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两把倒地的椅子,一群凌乱的“名士“楣在屋檐向下端详,看得一清二楚,她撩起黑色的面纱,转过身,倚在琉璃瓦片上,注视着手中这颗肥胖的头颅,上面还堆满了笑容,她下手极快,赵安身首两异时未发出一点声音。
楣掏出那把剑,沾染了血迹的剑刃渐渐变成红褐色,楣心满意足地舔舐上面未干的血污,剑侧映着楣冷峻的脸庞,化成影子般漆黑的轮廓。
“我终于报仇了呢,琉韵。“
“那个影子般的轮廓晃了晃,没有作声。
“还远远没有结束呢,对吧。”楣说着望向城门之外的荒凉,阁楼中仍是一片混乱,楣没有心思再观赏这出免费的闹剧了,她看看已变成红褐色(没有血迹)的剑,从房檐上一跃而下,匿入夜色中。
似乎在夏风拂面时,听见屋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声,莫名有些大,怕是给这位“仁慈”的太守送行吧。
城门处空无一人,楣轻快地翻越城墙,跑向城郊,她依稀感觉进城时有目光汇在她身后,会是谁呢?那些守城的士卒,看起来也很疲惫的样子,会不会也有楣的眼中渐渐映射出皎洁的月色
“不要瞎想了,楣。”楣的内心听到了琉韵的声音,“你要明白这些人对你来说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事,你还记得吗?”
“当当然,我怎么会忘记!”映射的月色匿入黑暗。“复仇,为他们报仇。这是唯一要做的事。”
琉韵仿佛钻入楣的身体,在她的耳畔轻轻呢喃“记得就好。”
不知不觉,楣踏入了苍蓝城郊的荒坟堆中,这里曾是苍蓝城百姓公用的坟地,却在三年前有了鬼怪的传闻,频有上坟扫墓的人出行后再未还家,久而久之,恣意生长的灌木掩抑着无人问津的野坟,只有一处格外平整,楣静静地走到合葬的坟前,她不畏惧所谓的鬼怪,因为她很清楚,那鬼怪的真面目。
楣将赵安未凉的头颅用布包裹好,抛到坟前,她抿着唇,缓缓跪下。随之而下的还有滚落的晶莹。
“爹!娘!楣儿来迟了,楣儿不孝就用这赵安的头颅算作孩儿为您们送程的薄利吧大仇已报但是楣儿知道这只是开始楣儿一定一定会实现爹的夙愿“
半晌静默,楣缓缓起身,扑净膝上的尘土。
“说完了?”琉韵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
“这么久没来,反而话少了呢。”
“有你的指引,脚下的道路愈发清晰。”
“就像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承诺的那样呢。”琉韵从后面搂住楣,“不过那好像是个雨天。”
“嗯,秋雨滂沱。”
楣望向苍蓝城,那三层阁楼仍亮着烛火,明晃晃的烛焰在楣眼中晃动。那天的事,相似的地点,似乎又一幕幕跃然火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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