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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第贪婪地翻弄着三块碎片,她当然能够感觉到碎片之上的力量,但她还有着另一种感觉,那就是它们还不仅于此。
“一个很小的收获,”她说,但奥斯塔尔已经可以放下紧绷的肩膀了,“母亲”的赞赏从来就是极为吝啬的,正如她的名字那样,她的欲求永无止境,红龙的胃口简直可以与无底深渊相媲美,“但庆幸一下吧,奥斯塔尔,我的仆人,”格瑞第一语双关地说,奥斯塔尔的本命在龙语中就是红龙之仆的意思:“它给了我一点有趣的启发,因为这个,你可以获得我的宽恕。”
奥斯塔尔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喜悦与激动的笑容,哪怕他的面孔正和地毯亲密接触,但他知道格瑞第是能够知道的。
“那么,”格瑞第说:“你应该知道你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当然。”奥斯塔尔说:“是的,‘母亲’,我知道我该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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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表情,密林之王想,上次还是凯瑞本刚到他膝盖的时候,就像每个幼儿(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那样,他好奇于自己是怎么来的——而除了少数时候,可以说是相当可靠的密林之王抱着他走到生命之泉旁边,指着一丛蘑菇说这儿原本还有一粒格外大的蘑菇,因为Ada特别喜欢它的关系,所以它得以被裹在最柔软的毯子里带回家,密林之王每天都会给它吟唱诗歌,抚摸它和道晚安,然后有一天蘑菇就变成了小银树——当然,凯瑞本没有丝毫怀疑地相信了这个说法,他异常坚持并以孩童的奇特思维认为剩下的这些蘑菇也是Ada的孩子,是他最亲密的手足,他每天都会来看它们,就像Ada说的那样给它们跳舞、歌唱和道晚安,还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小毯子覆盖在那些又白又圆的蘑菇上面。
所以说,当凯瑞本又一天兴冲冲地来看蘑菇,却发现他未来的弟弟妹妹已经被某个离开密林有好几年,因而对这个可爱到让人不愿意去揭穿的谎言一无所知的精灵统统放在锅子里煮了的时候,小凯瑞本所遭受的打击有多么的厉害——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但如果可以,凯瑞本也一定希望他所看到,听到和寻找到的也和蘑菇一样是个荒谬可笑的谎言。
牟路斯认为,克瑞玛尔很有可能是一个巫妖的弟子,承袭了其邪恶的衣钵与思想,或许比维斯的记忆正是被那个巫妖吸吮后反哺给这个黑发的年轻人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到灰岭,来到凯瑞本身边,但七十七群岛和银冠密林从来就是既定的死敌,无论如何,他所做的事情,至少是最终,都不会凯瑞本以及密林有利——他揣测克瑞玛尔或许会成为一个内应,一个奸细,又或者是一个刺客。赎罪巫妖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有些人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牟路斯也是其中的一个,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凯瑞本。
凯瑞本在飞翼船上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反复回忆了有关于克瑞玛尔的一切,虽然这个行为不可避免地让他不得不忍受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尖锐疼痛……克瑞玛尔的经历与身世并不能说是毫无瑕疵,名为中立,实则混乱邪恶的尖颚港是他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而他的引介人是一个盗贼工会分部的头首领……这原本应该引起他人与凯瑞本的怀疑的,但没有。想到这里的时候凯瑞本就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相信,不管怎么说,在无形的记录里,无论他如何搜索,克瑞玛尔的身上也从未浮现过哪怕一丝半点属于黑暗与邪恶的气息,更正确地说,他的立场甚至不在诸多凡人信守的中立位置而无限地倾向于善良,虽然有些时候有些过于尖刻,不过这或许是大部分施法者的通病,更多时候他的眼神会让凯瑞本想起他在翡翠林岛有幸看见与触摸到的独角兽幼崽,有些天真,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与生俱来,出自于自然而非刻意的仁善和宽容。
很难有人不喜欢这个孩子,除了那些如德雷克之类的邪恶之徒。小雀号的考伯特船长和他的船员是最先接受克瑞玛尔的,之后是阿尔瓦法师,自己,碧岬堤堡的流民,白塔的居民,灰岭的精灵们,还有雷霆堡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难道这些都是精巧到让这些饱经风霜的人们也无法辨识出来的伪装吗?凯瑞本无法相信,但就如牟路斯大声指责的,正因为他们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对一些明显的就像是摆在他们鼻尖下面的疑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它早就存在了,一旦抛弃了那层温情的面纱,露出的就是理智近似于嘲讽的冰冷面孔。
凯瑞本曾经像关爱着那丛蘑菇那样关爱着这个年幼的半精灵,直到事情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牟路斯不知道的,他知道,作为密林之王的继承人,万维林可以说是他的诸多住处之一。
克瑞玛尔是个巫妖,一个赎罪巫妖。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他进入灰岭的那一天。”或许还要更早,密林之王明智地将这句话放回到心里去,他记得蘑菇事件后他为此付出的昂贵代价——一年不能碰触无论哪种酒类(苹果酒也不行!),一年不能离开密林,延长小凯专用时间段,一罐子亲手采集加工的椴树糖等等等等……而这次似乎还要严重,作为一个王可不该第一时间无理由的俯首缴械,即便面对着的是自己的孩子。
“您放任一个赎罪巫妖……”
“正因为他是一个赎罪巫妖。”密林之王温和地说:“他无法做出任何对我的子民与领地不利的事情。”
“您至少可以……可以告诉我。”
“然后呢?”英格威站起来,走到侧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蜜酒,也给凯瑞本倒了一杯,在凯瑞本接过它的时候,金黄的液底部摇曳着一朵蓝紫色的火焰小花,特属于密林之王的小小把戏,用来温暖饮料和让小凯瑞本高兴,但现在凯瑞本只能勉强一笑。
“你会驱逐克瑞玛尔吗?”密林之王说:“或是杀死他?”
凯瑞本颤动了一下双唇,他的眼睛中出现了迷茫的神色,他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怎么做?杀死克瑞玛尔又或是驱逐他——不管是那种方式,克瑞玛尔都会就此消失在他冗长的生命里,凯瑞本想要告诉自己这无关紧要,每个游历在外的精灵都遭遇过背叛与出卖,凯瑞本也不例外,他的箭矢也同样贯穿过那些堕落之人的胸膛,但他没办法这样对待克瑞玛尔,也许他们还未相识的时候可以,甚至在碧岬堤堡的时候也可以,但之后他们共同面对了多少危险与伤害?他们曾经互为盾甲,互为倚靠,他是凯瑞本的朋友、族人和血亲。
“或许你可以放弃,”密林之王说:“不要再去想念他,将他从你的记忆中删除,精灵的生命是漫长的,漫长到你可以把它作为一柄武器来使用,没有什么能比时间更犀利,比时间更无情,也许一百年,或是三百年,等你再次回想起他的时候,你只能在记忆中找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做到。”
“因为你并不想去做。”密林之王一针见血地说:“你还是不能放弃他。”
“但他并不需要我啊。”凯瑞本难过而诚实地说——在他后退的时候,克瑞玛尔只是站在原地,月光是那样的明亮,让凯瑞本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黑发的施法者有着一双如同深渊的眼睛,黑色的虹膜就像小镜子那样倒映出凯瑞本的身影,他就是站在那儿,没有解释也没有挽留——他是否知道那时候的凯瑞本甚至愿意听上一段喋喋不休的谎话呢?
“他或许不需要你,”密林之王理所当然地说:“但你需要他啊。”
是的,凯瑞本有着很多朋友,只是相比起精灵,他们的寿命过于短暂,在遇到伯德温之前,有近一百多年凯瑞本身边除了强大的人类法师阿尔瓦之外空无一人,不是没人愿意接近这个孤寂而又俊雅的游侠,但精灵的眼睛与感知从来就是最敏锐的,不是说他不能容忍一丝污垢或是罪恶,但那些轻浮莽撞的家伙根本无法在他如同坚石般的心上留下一丝痕迹。
事实上,就连伯德温,他们的友情也是在多次于兽人的并肩作战中建立起来的,在最先的时候,伯德温觉得精灵就像王都的贵族那样令人难以接近,而精灵也觉得这个人类男性有点过于粗鲁无知,尤其是他对女性的态度激起了很多精灵的不满。
但就算是算上之前的朋友,克瑞玛尔在凯瑞本的天平上也是最重的那枚砝码,当凯瑞本想要放弃的时候,才发现这又痛苦又艰难——他的理智与情感争执不休,打得对方满头是包,但谁也没能得胜。
“那就别在这儿坐着,”密林之王平静地说:“去找他。”
凯瑞本惊愕地看向他的父亲,像是他突然被一个变形怪取代了。
密林之王英格威并不是一个宽容的王者,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密林和他的子民,他可能要比一个人类的国王更暴戾与狂暴。为什么银冠密林能够在人类国家的环抱中得到一片不容打搅的宁静?可不是因为那些统治者的心性足够温和和善——七十七群岛的不死者于这位精灵之王而言,可能比臭烘烘的兽人更可憎,毕竟兽人只会吞噬精灵的躯体,巫妖们却会吞噬他们的灵魂,以及他们极其地热衷于研究精灵的特异之处。别忘记巫妖之所以愿意成为一具骨头架子,初衷就是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继续他们的实验和学习,但作为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宠儿,这些尖耳朵的家伙们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获得不死者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好处不说,还能继续保有他们的美丽与完整(并不是每个巫妖都能在转化之初爱上自己的骨头架子的),相信我,他们对精灵绝对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
相对的,精灵们也不会对一个巫妖有什么怜悯之情,一个法师或是术士要转化为巫妖就意味着有数以百计乃至千计的生命消亡在他们的手中,遑论为了那些珍贵的施法材料他们犯下的诸多罪行,更别提巫妖是以灵魂为食的,但就这点就足够不可饶恕了。
密林之王的长剑下从不缺少巫妖的亡魂,也许对英格威来说,这种净化方式才是最为彻底与正确的,对于赎罪巫妖——如果凯瑞本没记错,密林之王对此从来就是不置一词,是的,他丝毫不关心这个,难道一个赎罪巫妖就不是巫妖了吗?若是因为他愿意赎罪就表示他之前的罪恶可以得到宽恕,那么所有的罪犯是不是也可以跪下恳求一番就能得到赦免呢?那么还要军队、守卫和监狱做什么——这个位面里总有一些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但密林之王说,“去找他。”
凯瑞本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父亲微微弯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别被温情迷惑,”他低声说:‘但也别被憎恨控制,相信你的眼睛,也要相信你的心,你是我的孩子,凯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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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色未央的时候,精灵的飞翼船就再一次扬起秘银双翼,飞向空中。
凯瑞本希望能够看到克瑞玛尔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坐在篝火边,又或是施法造出一个小屋,但他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没能找到克瑞玛尔,那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几蓬无意被踩倒,正在努力支起身体的细草能够说明他们之前确实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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