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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月号,周五,凌晨五点整,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如往日一般准时起床,排着队开始了洗漱。

三楼的房间里,早有准备的佑美却已经提前用棉花球塞住了耳朵——哪怕这并不能阻挡多少噪音,但总算是个小小的心理安慰,让她可以继续睡下去。

这天的上午,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依旧忙着练功排戏,卫燃则驾车带着茉莉出门先是去订了一桌西式冷餐,接着又赶到了沃尔克的洋行。

“沃尔克先生”

卫燃用德语热情的和对方打了声招呼顺便散了一支烟,同时嘴上埋怨道,“昨天的茶话会您怎么没去?”

“昨天我太忙了”沃尔克苦着脸答道,“昨天一整天我都在忙着处理一批到港的货物。”

“您昨天没去可是害我在牌桌上输了不少钱”

卫燃一脸肉疼的说道,“尤二姐从我手里赢了足足二十多块大洋,唉!”

“我早就说过不要和那些太太们打麻将,你不可能从她们的手里赢钱的。”沃尔克深有同感的说道。

“我确实该听听你的建议的”

卫燃一脸懊悔的摊摊手,“说正事吧,我表姐让我来你这里买几瓶好酒留着晚上舞会的时候喝,怎么样,到时候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沃尔克想都不想的答道,“我辛苦工作一周,可就指望周五晚上的舞会放松放松呢。”

“既然这样,咱们晚上多喝几杯。”

卫燃挥了挥夹着烟的手,从兜里摸出一封大洋递给了对方,“我们等下还要去一趟金船跳舞场,所以快点带我们去选一些酒吧。对了,傍晚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早点去把酒帮我们送过去?”

“当然可以”

沃尔克痛快的应了一声,招呼着卫燃和茉莉跟着他走进了存放洋酒的仓库。

很是认真的选了足足三木头箱洋酒托付沃尔克傍晚一起送去书寓,卫燃和茉莉客气的告辞,驾车直奔位于日租界的七重天。

“我还是想不明白”茉莉突兀的说道,“想不明白沃尔克为什么出卖唐大哥。”

“会有人让他解释清楚的”卫燃哼了一声,同时稍稍提高了车速。

去金船舞场请艺妓的事情不劳卫燃费心,他索性也就没有跟着茉莉上去,随手招来一位卖烟的小贩,完成了每日买烟的任务。

等他们二人开车返回书寓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睡饱了的佑美也和美香不分先后的起床,此时正在三楼的客厅里看着外面的露台喝茶呢。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美香的刻意安排,临近午餐之前,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也找上了门,语气恭敬的表示,他想替尤二姐借美香小姐的车子用用。

这要求美香自然不会拒绝,痛快的让卫燃将钥匙给了对方,任由这个中年人驾驶着那辆鬼子轿车离开了院子。

这天下午,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齐心协力对楼上楼下乃至院子里都进行了一番例行的大扫除。

下午五点半,在简单的吃过晚餐之后,这些小姑娘小伙子们里面,年龄大一些的纷纷换上了旗袍或者中山装,那些年龄小一些,则换上了袄裙或者袍子,早早的站在了小院门口等着迎客。

下午六点刚过,茉莉提前订的西式冷餐也摆上了二楼的餐桌,紧跟着,沃尔克也驾驶着一辆轿车停在了小院门口。

“沃尔克,把车开进来吧。”

卫燃迎上来远远的招呼道,“直接倒进车库,这样我也能省两步路。”

“你可真会偷懒”

沃尔克无奈的摇摇头,驾驶着车子进入院子,倒退着开进了因为车子被临时借走而空出来的车库。

“你们那辆车子呢?”沃尔克推开车门好奇的问道。

“中午饭前被尤二姐派人借走了”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沃尔克驾驶的这辆轿车的后备箱,招呼着跟在身后的几个小伙子,将里面那三箱洋酒搬出来,直接送上了二楼。

“你先找地方坐”

卫燃像是根本没把沃尔克当外人一样,招呼着他在二楼的客厅坐下,他自己则忙着选了几瓶酒,提前倒在了玻璃醒酒器里。

沃尔克似乎也习惯了如此,自顾自的从桌子上捏起一块中式糕点三两口吃了,随后便坐在了二楼宴会厅的钢琴前用德语问道,“维克多,你想听什么曲子?”

“花之圆舞曲怎么样?”卫燃忙里偷闲的反问道。

“我试试”沃尔克说着也将手搭在了琴键上开始了演奏。

应该让你演奏肖邦的葬礼进行曲的,可惜,你不配

卫燃在这无比熟悉的钢琴曲中喃喃自语般的低声嘀咕一句,他那双低垂的眸子里的杀意,也几乎要溢出来滴落在那猩红的酒液之中。

不等这一首曲子谈完,陆陆续续的也有一个个年轻的小伙子又或是穿着洋装的姑娘或是只身或是结伴走了进来,热情和同样穿着洋装,带着佑美在一楼等待的美香打了声招呼。

只不过,这些年轻人对美香的称呼,却是恭敬中带着一丝丝亲切的“美香老师”。

几乎前后脚,那些富太太们也赶了过来。或许是出于某些默契,这些富太太们带着舞伴的并不算多。

尤其那个让卫燃印象深刻的幽怨少妇,她都不等舞会开始,便自顾自的倒了两杯酒,和一位长得颇为周正的年轻小伙子在落地窗前攀谈了起来。而且看她那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这个潜在的舞伴非常的满意。

等到六点半左右,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随着姗姗来迟的染谷夫妇最后一波到场,舞会也正式开始。

先陪着美香跳过第一支舞,等到负责弹钢琴的秋实开始演奏第二支曲子的时候,卫燃也立刻腆着脸凑到了佑美面前,人模狗样的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在看到卫燃那张脸的同时,佑美下意识的便想到了二楼暗房柜子顶上箱子里装着的那些大宝贝,同时也难免觉得卫燃伸过来的那只手似乎都不是那么干净。

稍作犹豫,她还是强忍着恶心,将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搭在卫燃的手上。

与此同时,卫燃也稍稍用力攥住了对方受伤的那只小手,同时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对方的细腰,甚至有意无意的往屁股的方向垂了垂。

“请你自重”佑美冷着脸,忍着指尖的疼痛用日语提醒道。

“早知道我该好好学一学鬼子话的,这都听不懂这小娘们儿说的个啥。”

卫燃嘟嘟囔囔的嘀咕了一句,接着却揽着佑美贴着自己更近了一些,同时也随着曲子开始了跳舞。

昏暗的灯光下,佑美翻了个白眼儿,耐着性子和卫燃跳完了一支舞之后,却是干脆的拉开了和卫燃的距离,甚至故意坐在了陶灿华的身旁。

见状,卫燃也故意摆出一副阴沉的表情,随后这才端着一杯酒,找上了刚刚和美香跳完一支舞的沃尔克。

“看来那位漂亮的姑娘对你并不感兴趣?”沃尔克和卫燃轻轻碰了杯子,抿了一口红酒,用德语揶揄道。

“你猜她是谁?”卫燃问完之后,一口干掉了半杯酒。

“谁?”沃尔克饶有兴致的问道。

“田先生的女儿”

“田先生?”沃尔克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道,“植田先生?”

“不然还能有谁?”

卫燃无奈的肯定了对方的猜测,接着又朝着正在给大家表演日式舞蹈的那名艺妓扬了扬下巴,“看见那个正在跳舞的了吧?那是我表姐特意从金船跳舞场找的一位来自冬京的艺妓,说是担心佑美小姐寂寞,请她来陪着佑美聊天的,我听茉莉说,那个艺妓才刚刚16岁。”

“你对那个艺妓也有兴趣?”沃尔克灌了一大口红酒笑着问道。

“我?”

卫燃笑了笑,“我对那个艺妓可没兴趣,倒是那位佑美小姐,啧啧啧,可惜了,看得到吃不着。”

闻言,沃尔克笑了笑,“我听说你才招惹了关家大小姐,这么快就又看上新的了?”

“没有的事儿,别听外面瞎传。”卫燃矢口否认道,同时给对方倒满了酒,“喝酒喝酒。”

“真没有?”沃尔克笑眯眯的问道,“说不定我能找关先生帮你求求情呢。”

闻言,卫燃的脸上不由的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意动之色,可紧接着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摇摇头再次否认道,“我和关家大小姐清清白白,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传出去的闲话。”

“喝一杯”

沃尔克主动和卫燃碰了碰杯子,见卫燃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精光,他也像是确认了什么猜测似的,心安理得的同样一饮而尽。

很快,第三支曲子开始,卫燃也立刻放下了酒杯,邀请了一位似乎是跟着美香学跳舞的漂亮女学生进入了舞池。

她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沃尔克在心底暗暗嘀咕了一句,随后也邀请了一位富家太太进入了舞池。

自第三支舞之后,卫燃端着酒杯再次找上了正在和那位艺妓闲聊的佑美。只可惜,对方才看到他过来,便立刻走向了陶灿华的方向。见状,卫燃的脸上也露出了阴沉之色。

“维克多”

沃尔克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用德语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表姐托我提醒你,不要继续给她丢脸了。如果喝多了就下楼休息休息,等下舞会结束,你还要开车把那位艺妓送回金船跳舞场呢。”

“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卫燃拍了拍脑门儿,用杯子和沃尔克碰了碰,满不在乎的说道,“到时候随便给她找一辆黄包车好了,一个寂女而已。”

“这可不是绅士所为”沃尔克笑着提醒道。

“沃尔克先生肯定是个绅士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将拎着酒杯的手搭在了沃尔克的肩膀上,挤眉弄眼的低声问道,“要不然你帮我把那位艺妓送回去?说不定路上你们还能发生点什么呢?”

“维克多,你可真会使唤朋友。”沃尔克笑着和卫燃碰了碰杯子,“你该怎么感谢我?”

“感谢你?”

卫燃哼了一声,收回搭在对方肩膀上的胳膊灌了大口酒嘲讽道,“朋友,是你该感谢我才对。”

“说的也是”

沃尔克说完,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护送女士回家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不过你确实要认真考虑一下你表姐的警告。”

“我会离佑美小姐远一点的”卫燃无奈的做出了承诺。

“我以为你会和安迪在一起的”沃尔克漫不经心的开启了新的话题。

“她早就嫁人了,据说都已经有孩子了。”卫燃给对方散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颗,随后拎起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朝着对方使了个眼色。

沃尔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同样点燃了一颗香烟,跟着卫燃下楼,坐在了燃着炭火的壁炉边上。

“我听说我表姐说,她嫁给了一位富商。”

卫燃一边给对方的杯子倒满了酒一边故作遗憾的说道,“自从37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说起这个,沃尔克,你的石医生如今情况怎么样?我记得她们当时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些年我都再没见过她了。”

“她自从39年的那场洪水之后不久就去了滨城”

沃尔克和卫燃碰了碰杯子,喷云吐雾的解释道,“她的未婚夫战死了,今年秋天的时候,她也失踪了,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找她。”

“这件事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卫燃诧异的挑了挑眉毛。

“你能帮上什么吗?”沃尔克直白的问道。

“额”卫燃咧咧嘴,跟着灌了一口酒。

沃尔克叹了口气,“我问你安迪的事情,其实也是想问问,石医生是否去了安迪那里或者是否和她联系过。”

“等明天的时候,我会请表姐帮忙给安迪去一封信询问一下的。”卫燃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给对方倒满了酒,同时也换了个话题调侃道,“还能不能喝?等下你还要送那位艺妓回家呢,可别耽误了你们的好事。”

“只是一杯酒而已”沃尔克说着,已经端起杯子凑到了嘴边,逞强似的将那大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既然这样就再来一杯”卫燃说话间重新给对方续了一些,“多喝一杯,烦心的事情就少一杯。”

不等沃尔克说话,卫燃放下酒瓶子之后,同样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最后一杯了”

沃尔克等着卫燃给自己也重新倒上酒,这才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随后喝的一干二净。

“下一支舞要开始了”

沃尔克放下杯子问道,“你要上去吗?”

“我嗝——”卫燃打了个酒嗝,呲牙咧嘴的摆摆手“我暂时就不上去了,玩的开心点。”

“我去请佑美小姐跳一支舞。”沃尔克故意说了一句,随后在卫燃竖起的中指祝福下笑着走上了二楼。

刻意等了一支舞的时间,卫燃这才起身上楼,端着酒杯漫无目的的闲逛闲聊着,时不时的,也和那些富家太太们跳上一支舞,又或者和那些过来参加舞会的漂亮姑娘聊上几句。

一场舞会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负责演奏钢琴的秋实也终于弹奏起了代表结束的曲子,卫燃也再一次和美香一起,跳起了最后一支舞。

与此同时,已经拉上了窗帘的书寓一楼,茉莉也独自扛着唐大哥冰凉潮湿的尸体走进了漆黑的车库,将其藏进了沃尔克那辆车子的后备箱里,并且盖上了一张染成了深蓝色的毯子,最终关上了后备箱的盖子。

随着最后一支舞曲结束,那些参加舞会的宾客们也陆陆续续的下楼离开。而美香在从醉醺醺的卫燃那里得知送那位艺妓回去的任务竟然被他安排给了沃尔克之后,也一脸无奈的对沃尔克和那位年轻的艺妓表达了歉意。

“没关系的”

身上同样弥漫着淡淡酒气的沃尔克摆摆手,随后又感激的拍了拍卫燃的肩膀,这才风度翩翩的邀请那位艺妓随着他一起下楼,钻进了他的车子里。

目送着沃尔克驾车走远,美香转而忙着送别其他的宾客,而卫燃则走向了正在和几位日裔侨民聊着什么的佑美。

只可惜,都没等他搭上话,佑美便已经鞠躬告别了那几位日裔青年,转身上了楼。

很快,随着宾客散尽,充当服务生的春华戏班子成员也开始在秋实和茉莉的指挥下忙着打扫一楼二楼的卫生,卫燃也找上了正在二楼餐厅里忙活的陶灿华。

俩人对视了一眼,卫燃抄起一个装有糕点的碟子便拍在了陶灿华的身上。

“咔嚓!”随着那盘子砸落在地板上摔成了八瓣。

“嘭!”

卫燃不轻不重的一拳砸在了陶灿华的脸上,接着他也被陶灿华一脚踹了趔趄,紧跟着俩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很快,那些原本正在忙活的戏班子成员便围上来开始劝架,等到楼下的美香拎着裙摆快步跑上楼的时候,听到动静的佑美也从三楼走了下来。

“他们怎么了?”佑美朝站在暗房门口踮着脚看热闹的秋实问道。

秋实看了眼佑美,期期艾艾的用并不流利的日语解释道,“表少爷觉得灿华在舞会上抢了他的风头,表少爷他本来想和.和你”

“哼!”

佑美在心底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是一脸彷徨之色,但很快,她便“勇敢”的跑过去,挡在了已经被拉开的陶灿华身前,张开双臂用日语气愤的大声说道,“你不能欺负他”。

不等其余人说些什么,美香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听完了茉莉的解释,冷着脸走过来说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表姐,我.”

“啪!”

卫燃话都没说完,美香便不留情面的给他脸上重重的扇了一耳光,接着又走到陶灿华的面前,轻轻拉开佑美之后,同样重重的扇了一耳光,“其他人回房休息,你们两个负责打扫一楼和二楼的卫生,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打扫到我满意为止!”

闻言,陶灿华二话不说,转身拿起了笤帚和簸箕便开始了忙活。

“表少爷不打算动手吗?”美香冷着脸问道。

“扫就扫”

卫燃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从一个小伙子手里拽过来笤帚便开始了忙活。

“散了,都回去休息。”茉莉招呼着其余人立刻回房间,与此同时,美香也喊住了佑美。

“过来坐在我旁边”美香虽然声音温柔,但语气却不容拒绝,“和我一起看着,直到他们收拾干净为止。”

“好”

佑美顺从的微微躬身,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美香的身旁,隐藏着内心的快意,旁观着负责打扫卫生的二人。

与此同时,微醺的沃尔克也驾驶着他的车子,慢悠悠的赶往了日租界,只可惜,坐在后排车厢的那位年轻的艺妓似乎并不懂汉语和德语,自然也就彻底断送了两人晚上一起看月亮的可能。

虽然略显遗憾,但是在将那位艺妓送到中原公司楼下之后,他还是送出了一张自己的名片,而那位年轻的艺妓,也双手接过了名片并且鞠了一躬。

“先生,买烟吗?”一个头上戴着一顶新棉帽,手上戴着一双崭新的针织手套的小伙子凑上来问道。

被打破了憧憬的沃尔克晃了晃神,随后丢出几个银毫子买了一包烟,这才钻进了车厢,驾驶着车子开往了他的洋行所在的方向,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车子前后,各有一辆自行车在若即若离的“护送着。”

不久之后,沃尔克驾车离开了日租界,沿着寒风瑟瑟的马路进入了法租界。

然而,当他的车子经过一条必经之路的时候,正前方却刚好有一辆骡子车在艰难的调头,只不过,那匹骡子明显有些不服管教,以至于这辆畜力车也挡住了本就不宽的马路。

见状,沃尔克也稍稍放低了车速,降下车窗点燃了一颗香烟耐心的等待着。在他来华这些年,这样的路况他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然而,都不等他把第一口烟吸进肺里,一个穿着中山装,头上戴着一顶列宁帽的人影却趴在了车窗边,“沃尔克先生?”

“你是.”沃尔克愣了愣,紧跟着便注意到了对方手中那份报纸里藏着的手枪。

“往里面坐一坐,用你的车子搭我一程怎么样?”

车窗外的陈狗鱼说话间已经将手伸进车窗自顾自的打开了车门,与此同时,这辆车的另一边,也有个人拉开了后排车厢的车门坐了进去,用一支手枪从后面顶住了沃尔克的脑袋。

稍作犹豫,沃尔克挪动着屁股小心的移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而他身后那个人,也立刻用一根自行车的刹车线从后面轻轻勒住了他的脖子。

看了眼坐在后排的许克勤,陈狗鱼弯腰钻进了驾驶室,关上了车门之后,又不紧不慢的摇上了车窗。

几乎同一时间,那辆骡子车也终于艰难的完成了调头,让出了足以让这辆汽车通过的空间。

轻轻踩下油门的同时松开离合,陈狗鱼驾驶着这辆车子跑起来,并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

“你们是谁”沃尔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回答他的,却是脖颈处稍稍收紧的刹车线。

略显漫长的沉默中,这辆车子最终开到了海河的边缘,接着便沿着海河一路往西北方向开了出去,并最终开到了津门老城区的边缘。

相比租界,这里的晚上也昏暗了许多,酒已经醒了大半的沃尔克也只能隐隐约约的通过后视镜看到,似乎有人打开了这辆车子的后备箱,并且从里面抬走了什么,接着又关上了后备箱的盖子。

很快,这辆车子却继续往郊外的方向开,最终停在了一座早已荒废了不知多久的破庙附近。

直到这个时候,陈狗鱼这才问道,“为什么要出卖唐绝尘?”

闻言,沃尔克心头一惊,接着便矢口否认道,“不是我,我没有出卖他,不关我.唔!”

随着脖颈处的钢丝收紧,沃尔克也开始了挣扎,这辆车子,也缓缓停在了路边。

漫长的两分钟之后,钢丝缓缓放松,双眼已经充血的沃尔克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为什么出卖唐绝尘?”陈狗鱼再次问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感受到脖颈处的钢丝似乎又要收紧,沃尔克却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杀了我吧,我很抱歉出卖唐绝尘。但我没有选择,为了我的家人,我只能出卖我的朋友。”

“你把他出卖给谁了?”

陈狗鱼继续问道,“当然,我们可以去问问你的家人,我相信并不是很难找到他们,尤其你的妹妹。”

闻言,沃尔克立刻睁开了眼睛,犹豫片刻之后却再次闭上了眼睛,“植田先生,我把唐绝尘从我这里购买无线电零件的消息卖给了植田先生。”

“只有这些?”陈狗鱼冷着脸问道。

“只有这些,我发誓,我只说出了这一件事。”

沃尔克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唐绝尘还活着吗?”

“你知道植田的真实身份吗?”陈狗鱼无视了对方的提问继续问道。

沃尔克摇了摇头,“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你从植田那里得到什么?”陈狗鱼问出了新的问题。

扭头看了眼年轻的陈狗鱼,沃尔克惨淡的笑了笑,“我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并不重要,如果你们想杀了我,现在就动手吧。”

“1937年的时候,达格玛女士曾经救过我的命。”陈狗鱼熄灭了车子低声说道。

后排车厢的许克勤跟着说道,“也是在那一年,我的弟弟害了破伤风,我听说,也是达格玛医生送来的毒药才让我弟弟走的没有那么痛苦。”

“于私,我们很感激达格玛医生的帮助,也永远忘不了她的恩情。”

陈狗鱼看着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的沃尔克继续说道,“于公,我们没办法原谅你出卖唐大哥这件事,更不可能放过你,那样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美香小姐和她的表弟卫燃吗?”

沃尔克笑了笑,自顾自的拿起了仪表台上的香烟盒,点燃了一颗香烟叼在了嘴里,“年轻人,动手吧。”

“噗!”

伴随着一声闷响,后排的许克勤已经用一把羊角锤狠狠的敲在了沃尔克的后脑勺上。

紧跟着,两人相继推门下车,将沃尔克的尸体抬进了提前挖好的坑里,随后合力推倒了一堵荒废许久的土墙,彻底埋住了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叙情书寓的二楼,脸上各自残存着一个掌印的卫燃和陶灿华,却仍在美香和佑美的监督之下,用手里的抹布卖力地擦拭着书寓二楼已经非常干净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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