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青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一百五十章:无法忘却的记忆,伽蓝何处,拾年青灯,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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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最后一次在母亲面前提及父亲的那次。
那是在我十二岁的那年一个初秋的周末,我和母亲一起去镇上的公粮所上缴当年的纳税粮。现在后现代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纳税粮,如果你们不知道,不妨去问问你们的父辈,我想他们一定知道。
母亲拉着平板车,上面放着几百斤刚收的稻谷,那几乎是当年总收成了一半!我在后面跟随着,遇到上坡我便在后面帮母亲推车,虽然我只有12岁且瘦骨嶙峋,但苦难中长大的孩子已有了不可小觑的力量!
我和母亲天不亮就出发,二十多里路,硬是走到了中午方才赶到镇上!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公粮所里那个穿着蓝布衣衫的肥胖女人,至于我不会忘记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有着一张让人感觉全世界都亏欠于她的脸,我甚至恶毒的猜想她是不是刚死了男人,甚至至今我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她的长相,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在她询问完母亲的名字和户籍住址之后,又指挥着母亲和我把粮食一袋袋搬到称上,在校对过数量之后她拿着一头削尖的钢管扎进每一个袋子,谷子便从钢管里流了出来,她用手接过一把稻谷,然后放在嘴里用牙齿磕!
在每一个袋子的稻谷都被她嗑过之后,她阴沉着脸,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对母亲说“稻子不干,不能上缴!”然后他指着院子说“把稻子倒在院子里,晒一个太阳,晚上再重新称重!”
她说完不待母亲说话便钻进了她的小屋,母亲跟上几步用与生俱来底气不足的语气想要争辩,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女人给斥责了一番“我说稻子不干就是不干,不能上缴就是不能上缴!找谁说也没用,要是不想晒,你就拉回去吧!反正你上不上缴也不归我管,我只管验收!”
母亲愕然的站在原地,过了片刻,终于还是默默的转身把稻谷拖到院子中央,一袋袋重新打开摊在院子里晒。
我心里虽气愤难耐,但也只敢在心里把那个女人骂一通,在那时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平民是对抗不过强权的!
我帮着母亲不时的用脚在谷子里纵横交错的踢出一条条好看的沟槽,以便更均匀的把稻子晒干。
时过中午,我又渴又饿,感觉自己体内的水分几乎被蒸发干净,甚至连汗都不在流。但却不敢告诉母亲。
只是母亲还是敏感的发现了我渐渐羸弱的神情。从随身携带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了两个馒头又在院子里的机井里取出一瓢凉水。
就这样,我就着一瓢凉水硬生生的把一个馒头给吃了进去,我把另一个馒头递给母亲,母亲笑着说她不饿,她说袋子里面还有她待会儿再吃。可是早上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只装进袋子里两个馒头,她如此说,只是为了让我能够吃饱,她又怎么可能不饿?
我本以为熬到晚上稻谷晒干再重新过秤就完事了了,无非就是少一些分量,以后补上被这个太阳蒸发掉的分量也就是了!
谁知天公并不作美,而且好像有意和我们对着干,竟在傍晚的时候突然飘过来一朵乌云,毫无预兆的一场雨说下就下了起来。讽刺的是此时太阳依旧耀眼的挂在天上,竟丝毫没有给出一点雨要来的征兆!
虽然在那朵乌云飘过来的时候,母亲便有了感知,慌忙招呼我收拢院子里的谷子!可是即使我和母亲两人忙得满头大汗依然没有赶得及在雨水落下来之前把谷子装进袋子!
一堆的谷子终于还是被雨水给淋湿了,在我冒着雨撑着口袋以方便母亲用木钎往袋子里面灌谷子,袋子里炝出的灰尘呛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不得不扭过脸去。
这时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小屋内的那个女人正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我们的狼狈模样,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在那一刻我心里无比的怨恨,我怨恨这个没有一点同情心的女人,她的冷眼旁观让我觉得似乎看到别人的灾难是唯一让她感到高兴的事!
我怨恨老天爷,我们已经活的如此卑微了,为什么它还要这样戏耍我们,难道它还觉得我们的苦难不够深不够重?还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惩罚我们?
我恨这个世道不公,为什么同样的粮食,别人的可以而我们的却不行!同村的王叔早已经交完回家了,而我们的谷子母亲就是怕出岔子才和王叔在村里一同晒一同收的,而现在却唯独我们的不合格,难道我们晒的不是同一个太阳?还是说只是因为王叔给了那黑胖女人一瓶香油,而母亲却不知个中奥秘什么也没有准备?
几袋子谷子终于还是收了起来,可笑的是谷子收完的时候雨也停了!
那个胖女人从屋内走出来,似乎她刚死去的男人又活了过来,脸上的阴郁神色一扫而空,笑着对母亲说“这老天还真会来事儿,唉!”她的幸灾乐祸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看来这粮食你还得拉回去,还有,这粮食沾了水汽怕是会发霉,你下次可别再拉这些过来上缴,我随便一闻就能够分辨出来!”
母亲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在这个女人说完后默不作声的招呼我重新把几袋子谷子装上了架子车,弓腰往回拉。
我跟在母亲身后,心里既气愤又难过,气愤的是我们竟被这个刚守寡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丝毫没有办法,难过的是我和母亲这一天的辛苦又白费了!
整整一天母亲都没有吃过东西,大概是体力渐渐透支,回家的途中竟是越走越慢。母亲和我终于在一个陡坡途中力竭,刚上到坡的一半处,架子车的轮子任我和母亲再怎么使力也不再动一分,而紧接着便是极速的往下滑去。
好在我及时闪至一边没有被倒滑的车给撞到,但母亲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直被车子拖着往坡下冲去,看到这一幕我浑身颤抖全身无力的往坡下跑去。
好在车子最终停在了坡下的路面上,没有冲到两旁的水沟里去。我这才明白,母亲死死不松手是想控制住车子倒退的方向,若是这一车粮食翻到水沟里怕是真的就要不得了。
虽然最终母亲控制住了车子的方向,但她的裤子膝盖处还是生生被磨出了两个大窟窿,膝盖处的皮肤也已经渗血。
见此情景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涑而下,同时心里积郁多时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妈,爸为什么不回来,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母亲回头看着我,表情有些惶惑有些躲闪。
“谁说的?你爸只是工作忙,暂时回不来,他怎么可能永远不回来!等他不忙了……”
“你骗人!”我愤怒的打断母亲的话。
“我都知道了,村里的每个人都在说,爸不会回来了,他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他不会回来了!”我几乎是冲母亲吼道。
听我这话母亲惊愕的看着我,似乎不太确信这话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
她嘴唇颤动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良久过后她默默的转过头去。
此刻天边乌红色的云彩渐渐黯淡下去,像结了痂的伤疤。刚下过雨的大地好像弥漫着一股尘埃的味道,田野里的蛙声似乎因为没有了稻秧的掩护变得怯生生,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然后我便看到背过身去的母亲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面颊,像是在拭汗,又像是在拭泪……
在那一刻我突然就后悔了,我知道我的话让母亲伤心了,我明明知道的,为什么我要说出来?是为了求证什么吗?那么得到了答案我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我会难过吗?还是会失望?
然而并没有,一切还不是跟从前一样一成不变?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求证一个已知必然的答案?除了再直击痛处的伤害一次母亲还能有什么呢?
我已经记不得那晚我和母亲是怎样把那些谷子给搬到坡上运回家的,也不记得之后母亲有没有给我说过什么,但母亲背对我面朝乌红的晚霞抬手拭泪的剪影却深深的戮刻在我心中。
自那晚以后我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以后的岁月中,我不管再苦再累再委屈,我都再没有向母亲抱怨过一次。也再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父亲,直到她死……
阿伟一夜未归,不知道这一夜他去了哪里,但我想他大概也不好过。
我能看出他对沐惜春是真心的爱,但沐惜春满脑子都只有我,她甚至能够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在垃圾场待一天,只为找回我随身的一个小东西。沐惜春身为千金大小姐,却如此卑微的爱着我,这一切看在阿伟眼里又怎能不让他感到难过?
所以他大概更加想把沐惜春从我这片沼泽地中给拽出去。
事实证明他确实这么做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沐惜春来到公司,刚进公司便看到阿伟站在公共办公区的前面,手里捧着比第一次只大不小的一束娇艳欲滴的蔷薇。
他的情绪也恢复到之前的正常状态,依旧是笑容和煦春风满面,只是他嘴角的一片乌青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别扭,看来我昨天那一拳的力道还真是够猛的,不禁有一丝丝的惭愧起来。
在我们来之前他一直在和办公区的几个小姑娘聊着什么,似乎他颇讨女孩子们的欢心,几个肤浅的女孩子不知是没见过帅哥还是没见过这么大束的花,脸上皆露出羡慕又神往的表情,端的就是一副活脱脱的花痴相。
“惜春,你来了!这是我今天为你准备的礼物,怎么样?喜欢吗?”阿伟见沐惜春到来,上前一步双手把花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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