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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铁伤的很重。

后背三道尺长的剑伤纵横交错,皮肉翻卷,紫黑的血迹干涸在伤口周边,不过最严重的还不是背后,他的胸口正中一个暗黑的掌印,直接按下半寸,如果没有意外,鐡凝眉觉得张铁胸前的骨头应该都裂开了,而且这个掌印正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与淡淡的香气,应该还有毒。

看着他脸上那缕若有若无的紫气,鐡凝眉点点头,

“外伤虽然很重,钟离先生已经止住了你的内伤和掌印里的毒性蔓延,张先生,你需要忍耐一下,我先散去你胸口掌印中的毒血。”

云隐山,不仅有着琴心剑胆,医术也是当世一绝,没有等待张铁拒绝,鐡凝眉起身走到西屋,拿出一个小包裹,见铁凌霜还躺在床上,催促到,

“快起来,小娅都去烧水了,你帮着她。”

铁凌霜烦躁的转过身去,嘴里嘟嘟囔囔,

“我晚上还有事,别烦我。明天我就要买个大床,放到东屋,小娅陪我,这个屋你自己睡,”

转过身来,鐡凝眉走到床前,低声说到,

“张铁先生的身手都受了重伤,金陵还藏着很多你不是对手的人,今晚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哼,那太好了,我没有内息,走的武学之路说到底就是以力破敌,高手越多越好,我才不会学钟离九那厮以大欺小,不仅丢人现眼,对破境毫无作用。”

不想去看满不在乎的妹妹,鐡凝眉摇摇头,自古以来,不管是武学还是文学,都是按部就班而来,妹妹这样目中无人,早晚是要吃亏,自己晚上要好好的和她谈谈。

转身走了出去,来到正房,小娅正在吃力的拎着烧好的热水,鐡凝眉叹息,自己妹妹要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小娅,去拿个碗来。”

鐡凝眉从包裹中掏出一个牛皮软夹,轻轻摊开,里面是一排纤细的银针,接过小娅递上来她平常吃饭的用小碗,转头吩咐道,

“离远些,把热水倒在盆里,把毛巾放进去,等会要用。”

小娅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忙跑了出去找盆去了,鐡凝眉对闭目调息的张铁轻声说到,

“会很疼,还请张先生忍耐。”

张铁睁开眼睛,里面满是猩红的血丝,眼底还泛着紫气,生硬的笑了笑,随即又闭上眼睛。

嗤,鐡凝眉手捻着空心银针一只一只刺入张铁胸口的掌心中,另外一只手端着小碗,悬在银针尾后,静静的等待着。

鐡凝眉很是疑惑,她在南疆见过张铁出手,佛门功夫阿修罗相,而且已经修到了菩提三境中的慈悲相,已经是内江湖的绝顶之流,再进一步,就可以打开身体樊笼,进而修至佛陀境。

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即使多数宗派的掌门也未必能伤的了他,可现在胸前一掌,背后三道凌厉剑伤,看出手路数,应该是有两个人,这两个人的修为应该都不再张铁之下,可能是前后夹击,所以他才受的伤?

“滴答,滴答。”

紫黑的血液从银针尾处滴落至小碗中,浓重的酒气与淡淡的清香味在空气中蔓延,鐡凝眉凝目在碗底的血液中,污血暗黑泛着一抹紫色,心中回想着自己的师傅,前隐卫左统领羊玄墨传授给自己知识,片刻后,摇了摇头,轻声说到,

“不是蛇毒,一般的蛇毒是腥臭,只有西域的藏红花蛇和灭魂炎蛇的毒才会有香味,但都是浓重的香味,不是这种清香,应该是一种花朵,我不知道是什么花。”

小娅本来就泪眼汪汪的站在一旁,她被捡回来后就一直跟着张铁,两人一个不爱说话,一个不会说话,基本没有什么交流,但在一起将近十年,小娅能够感受到张铁对待自己很不一样,很少见到张铁受如此重的伤,如今又听眉姐姐说她不认识这是什么花,小娅虽不能说话,但不傻。

不知道什么花,那就不知道什么毒,更不知道如何解毒。

见到小娅又开始抹眼泪,鐡凝眉安慰到,

“不用担心,毒量很少,你看,流出来的已经是鲜血了,接下来只要伤势恢复,再用草药搭配着内力,慢慢的把毒素逼出来,应该就没有问题。”

小娅抹了抹眼泪,凑上前来盯着银针尾后,果然,刚刚流出来的是紫黑的血液,现在已经是鲜红,小娅又看着那道掌印,已经不再暗黑一片,变的红肿起来。

“热毛巾。”

一根根取下银针,鐡凝眉吩咐着,小娅忙活着,将张铁身上的血迹擦干,两人配合的竟然默契无比,鐡凝眉把放在一旁的长袍给张铁披在身上,拍了拍小娅的脑袋,既是称赞又不乏叹息,

“霜儿要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

小娅受到夸赞,害羞的低下头来。张铁瞄了眼两人,眼中也闪过一抹笑意,对鐡凝眉点头致谢,平静的说到,

“你适合在隐卫中,比你妹妹更适合。”

鐡凝眉没有回应,应该是担心隔壁的妹妹听到,再向自己发火,从小到大在外面,受到称赞的都是自己,而毫无规矩的妹妹回去难免要生闷气。

也是不善言谈,张铁没有再继续夸赞,静静调息着,体内重伤左统领帮着压制住了,现在毒性也散去很多,内功运起,渐渐修复着伤势,心中也不停的思索着。

昨天右统领郑和走了之后,张铁就按照左统领的命令,在金陵城中寻找一个满身花绣与酒气的和尚,不要惊扰,远远的追踪就行,有危险立即撤退。

本来张铁以为,会很难找到,但是放出骨鸟后不久,就已经传回来了消息,那个和尚正扛着一个硕大的酒缸在金陵城东南的山间行走着。

没有任何犹豫,张铁在大雪中一路潜行,在那群低矮的山林间,找到了那个正烧烤着牛肉,大口喝酒的和尚。

不用左统领说明,张铁就知道,那个和尚肯定是方丈仙宗的人,左统领在方丈仙宗被关押将近五百年,这个和尚应该是目前唯一能追踪到方丈仙山的线索。

张铁没有着急,他记得左统领的吩咐,远远追踪,不敌即退,能让左统领说出这样的话,张铁大约能够猜得到,自己应该不是这个和尚的对手。

隐藏在隔壁一座山山顶的枯草丛中,大雪渐渐覆盖周身,张铁收紧气息,他很有自信,就算是和自己同样修为或者比自己更高,只要没有到达君临佛陀的境界,肯定没有人能发现自己。

雪花冰寒,张铁丝毫不觉,把自己想象成一颗石头,只有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远处山腰间那个和尚。

和尚裸着的上半身满是花绣,深青的藤条上结着大片紫色花朵铺满他的前胸后背,诡异阴森,更为奇怪的就是,隔了几百米,还是逆风,张铁都能闻到浓重的酒味。

不可能是那个酒缸散发出来的味道,是这个和尚身上溢出的酒味。

这?

张铁觉得,即使一个人整天不吃饭,以酒作食,从生下来开始喝一直喝到老死,身上也不会有这样的浓重的酒味,经常跟着酒鬼似的左统领,张铁很确信自己的推断。

看来,这个人的修为,肯定和酒有关。

张铁算是猜对了一半,但他来不及再猜测下去,因为漫天雪花中,夹杂着数道凛冽的剑光已经飞冲至他的背后。

闷哼声中,血花飞溅,张铁翻身滚落间,长刀出鞘,只来得及挡开背后紧随而来的漫天剑气,面前黑影一闪,酒气袭来,紧接着一掌就印在了胸口。

没有丝毫迟疑,张铁飞身疾退,二打一,自己若在不知退,死路一条,自己死不足惜,线索要是断在自己这里,那真是百死莫赎。

还好,那两个人并没有追上,他们好像是设了一个陷阱,就等着自己或者说其他追踪着来,或者说,他们的并不屑于追来。

因为张铁看到了雪花后的笑意吟吟的两张脸,一个和尚。

还有一个。

......

“跟踪我和我的客人,留你手下一命,已经算是我很尊重钟离先生了。”

方一航轻笑着举起酒杯,对钟离九遥遥一敬。

钟离九却没有兴趣喝酒,静静的盯着面前的笑脸,张铁重伤着掠进小院子,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酒徒与方一航在一起。

他知道张铁跟踪酒徒会很危险,却没有想到会在两人夹击下如此重伤的回来,这是钟离九没有料到的事情。

这两个人在一起,会是在密谋什么呢?

想起大统领当年的推测,钟离九压住心中疑问,声音带着冷漠杀意,淡淡的说到,

“如此,我还要感谢你了?”

“礼尚往来而已,再有下一次,就不会只是受伤了。”

区区两句,已成针锋相对之势,钟离九摇头轻蔑的笑道,

“听闻方孝孺学贯古今,尤其擅长理学,讲究格物致知脚踏实地,却没有想到,他的儿子如今却遁入祸乱天下妄想飞天的仙宗之中,人间事,还真不可思议。”

方一航脸上闪过沉郁,随后冷笑不止,长剑横在桌案上,

“我父亲的道路,不一定是我要走的道路,钟离先生,你想知道的,别再用言语试探,学学当今的皇帝,用刀兵去夺来,或许会更好。”

子不必行父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路。

这句话,钟离九在铁凌霜口中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如今想想,铁家的二女儿和面前这个人,境遇类似,性格中也有些许相同之处,念及至此,钟离九略微压下心中杀意,眼中电光闪过,轻声说到,

“你在仙宗十余年,想来不是言语可以说动之人,也非刀兵可以威胁,不过礼尚往来,还是要的。”

说罢手指轻摇动,一缕银色电光在手中闪现,随后一条浑身闪着冰寒电光的雷龙悬浮在钟离九面前,只有三寸长短,在半空中飞舞腾挪后,一声低沉嘶吼,向方一航缓缓游荡过去。

钟离九身后的念去去见方一航动也不动,就要起身拦住,钟离九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到,

“念阁主,你强练魅魔功,体内有暗伤,接了这一招,可以去死了。”

话说的毫不留情面,念去去面色一沉,看向方一航,见他对自己微笑摇头,也不再自不量力,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那条游荡的雷龙。

阴冷冰寒又狂暴肆虐的气息扑面而来,念去去心中寒意骤升,连忙低下头,那缕寒意随即消退,禁不住又盯着看去,寒意又起。

念去去深知,这很可能是自己终生都要仰望的境界,安静的看着方一航,看他怎么应对。

“呵呵,齐姑娘,如果想要疗伤,下次跟着铁家大小姐找我就行,就当今日的酒钱,否则,就先欠着。”

狭长魅惑的狐狸眼瞥了眼喝酒的钟离九,有凤来仪阁的阁主念去去不禁疑惑,你的护卫都扔出千两银票出来喝酒,你作为统领,竟然没有钱喝酒?

想到自己的暗伤,念去去心中略微松动,随即冷下了脸,不再去看钟离九。

方一航一身修为都是师傅传授,勉强可以感知到钟离九身上有伤,但他不会像铁凌霜那样自大,身上有伤的君临境,也是君临境。

起身长剑出鞘,一缕若有有无的暖意缠绕长剑,方一航双手持剑,手腕转动,剑刃带着那缕暖意,悠悠的在半空画出浑圆剑圈,随后身行后撤,剑尖恰好指着剑圈的圆心,缓缓的向那小小的雷龙刺去。

要是换做铁凌霜,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扬起长刀虎吼一声大劈而来,要么就是拎起双锤撕天裂地的砸下,毕竟境界不够,看不出端倪。

钟离九感知到方一航剑刃上那缕带着暖意的阳气,轻轻叹了口气,二十三岁修炼到这样的境界,不仅仅要有一个绝顶的师傅,还要有无数次生死间的战斗,最重要的就是资质和悟性,万里挑一百年难遇千载难逢的资质和悟性。

这样的人,钟离九自觉此生只见过三人,隐卫大统领姚广孝,和自己一起锁在仙山五百年的小羽儿,还有一个正在鸡鸣寺用头撞钟的小娃和尚。

现在有多了一个。

若说小羽儿的两个女儿,资质自然都是极好的,勉强可以算的上,但大女儿好像对修行一道不是很热衷,从最近相处就能感知出来,小女儿就不用说了,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格,唉。

方一航没有胡思乱想,长剑堪堪与雷龙相接,随手手腕轻晃,剑刃上附着的阳气汇聚到剑尖,化作小小的漩涡,那条雷龙也没有避开,直接装入漩涡中,低沉亮光一闪而过,随后消失不见,那柄长剑上开始闪烁着道道电光,向方一航双臂攀爬而去,闷喝声中,方一航身体颤抖不停,嘴角隐隐闪过血迹,双目紧紧闭起。

钟离九不再看他,起身向楼下走去,到了楼梯口,回身看着浑身都泛起电光还在静静持剑站立的方一航,淡淡说到,

“方公子,方氏血脉仅余你一人,你不珍惜我不介意送你下去,这次算是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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