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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
月盈盈又出, 上半弦落晖, 无数荧光从窗棂投落进来, 映衬着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良久, 白茵才对着那个好像是静止不动的灵魂试探的喊了一声:“司……司白夜?”
如果是上辈子, 这人听到她这么叫, 虽然不至于生气, 但也绝对会用自己清淡如同深冬霜雪一般的眼眸冷冷淡淡的撇她一眼,然后把她当空气,直直的走过去, 脚上木屐响过石级,于廊腰幔回,檐牙高啄之处渐行渐远。
他不会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脾气好, 而是因为他目下无尘, 浑身都冒着仙气儿,白茵曾经一度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人的感情。要不是世间无神佛, 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境界一到就会立马脚下生云, 飞升而去了。
还有一点, 司白夜是她曾经的小师叔。
但白茵既然在上辈子已经叛出了师门, 她自然不可能再叫对方小师叔了。叫名字这种事,她也曾经暗地里想过, 如今终于实现了……
然而过了半晌, 白茵也没等到对方大发雷霆, 更没有什么“孽徒”、“不敬师长”之类的话,她只看见了对方狠狠皱起的眉和显得十分迷茫的双眼。
不对劲儿啊!白茵摸了摸下巴,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待白茵将面前的灵魂仔细研究了一番以后,她恍然大悟。
人的灵魂分为三魂七魄,三魂之中,一曰爽灵,二曰胎元,三曰幽精。七魄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在民间,三魂七魄通俗讲就是天魂、地魂、人魂和喜、怒、哀、惧、爱、恶、欲。
而现如今的司白夜,只剩下了一魂三魄。
人死后,天魂上天路,地魂过地府,人魂留墓地,余下七魄极难保存,一般人咽气之时七魄也随之消散。天魂和地魂都是必须踏入轮回之物,唯有人魂可以回荡人间,久久不散。司白夜这个不用想,必然是人魂无疑,至于三魄,他未尝情绪有异,白茵现在也不知道他都保留的是什么。
如今的司白夜,记忆全无,魂魄无归,只能寄居于这个镯子里。白茵知道这件事恐怕也和她有关,不然她灵魂不可能有躁动,司白夜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个镯子里。
白茵清楚的记得司白夜是死在她前头的,一夜之间就身死道消,显得极为突兀。她曾随口问过她这小师叔的死因,但她那师父沉默良久,到最后也并未给她答案。因为她同司白夜的关系只属于不冷不热的地步,所以这件事她也没追根究底,不过她倒是觉得这么一个风光霁月的冰霜美人死了还挺可惜的,她在他去世以后还在他灵前守了三天,待他头七那天,她还祭了一壶十五年的女儿红给他。
不过现在想想,他的死恐怕也同那罗盘有关,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唯一可能有关联的东西。
白茵挑眉看着抿着唇,面无表情,但眼睛显得非常懵懂的司白夜,她忽然笑嘻嘻的说:“你近来可好啊?”
灵魂虽然能听人声,却不会答话,口不成音,自然也没法回答白茵。况且,这还是个魂魄不全的。
白茵见司白夜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她就知道他现在恐怕连自己到底好不好都分不清,思维如同稚子无异。
要知道搁以往,他哪里跟她这么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过话。之前她曾经偷偷同那些师兄说过他们这位师叔委实太过冷漠了,结果扭头就见到了这人活生生的站在她的身后。幸好,那时候她就没什么脸皮,而她这位师叔也惜字如金,两人对视过后,他就走了。随后她也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也没了下文。
司白夜不是一个爱护小辈的好师叔,白茵也不是什么尊敬师叔的好师侄,于是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延续着。倒是她那些师兄,不知道从哪里看出司白夜偏心于她的,每每在她耳朵边上说酸话,她都只能干笑着应承。
时间愈久,司白夜的身影渐渐有些消散的迹象,这让他脸上本能的闪过慌张。
白茵觉得这一幕真的是一言难尽。
素手翻飞,两道固气符顿时打在司白夜魂体上,他的灵魂陡然就凝聚了起来,甚至有凝实的趋势。
白茵看着司白夜望过来的好奇的眼神,她无奈的摊了摊手:“你承受不了太多的,至多我每个月给你输送两次。”
这次司白夜似乎是听懂了白茵的话,他又变得安静起来。
等天外破晓之时到来的时候,白茵准备将他再收入镯子,再等会王秋芬和白勇就要起床去批发水果了。
然而就在白茵准备动作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手腕处一阵凉意,一丝白雾悄悄的环住了她。
白茵看着骤然凑近的司白夜放大的面容,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道:“你的容貌倒是无损,不过你凑过来干什么?”
没有实体的灵魂还能隐隐看出斜飞入鬓的长眉,至于束起的长发和深邃的眼睫这回是真的变成了真正冰雪之色。白茵透过他的身体只能看到白花花的一堵墙,白的晃眼。
司白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下一秒面上却又摆满了困惑。
白茵头疼,她极其有耐心的解释道:“你别想了,你想不起来的,等你三魂七魄都凑够了,到时候再说吧。”
等白茵语罢,司白夜缠着她手腕的白雾又收紧了几分,良久,他才松开,然后不用白茵动手,他就主动钻进了那个镯子里。
白茵将手镯又随手套在了手腕上,因为镯子口径的缘故,她戴起来还是松松垮垮的。
白茵坐下床上砸吧了一下嘴,心情颇为复杂。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以后即将圈养宠物的感觉……
——
下午,王秋芬和白勇让白聪先看着水果摊子,他们带着白茵坐着大巴就去了市一中。
尽管他们知道白茵自己就能单独去报道,但王秋芬和白勇觉得这是他们作为家长的乐趣,并且乐此不疲的准备从事这场活动。
报道完了以后,王秋芬和白勇就到白茵寝室帮她开始铺床。王秋芬一边铺床一边交代白茵:“茵茵啊,这次你一定要同你的室友好好相处……”
白茵初中那三年可没人敢同她做室友,即使被分配到了一个宿舍,她那一群室友也是战战兢兢的。好在他们家很快搬到了城里,不然白茵可能会住一个单独寝。
就在王秋芬交代这些的时候,寝室门又再次被推开了,这回进来的同样是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女生,看模样显得十分有文化,表情也十分亲切和温和。
所谓相由心生,大约如此。
很快王秋芬同女生的妈妈寒暄了起来,话题没一会儿就扯到了自家孩子身上。
“哎,原来你女儿就是那个全市中考第一的女状元。”女生的母亲眼睛里带着赞叹,但她却没有拿自己的女儿同白茵比较。
女生看向白茵的目光里也没半点嫉妒,有的只是满满的好奇。
“你好,我叫胡曼。”女生率先冲白茵打招呼。
白茵也笑了,她表情友善道:“我是白茵。”
王秋芬和白勇见白茵的新室友长得好看还有礼貌,他们的心顿时就放下了一半。熟不知胡曼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
等王秋芬和白勇走了以后,胡曼的父母略微交代了几句也离开了。
胡曼眼下有卧蚕,唇形上翘,看得出来是个开朗的姑娘,她见白茵的行李只有几件衣服和简单的洗漱用品以后,十分热心的提醒道:“你没有带防晒霜么,要不要赶紧去学校门口买一个?我们要军训十天的。”
白茵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折叠起来的黄纸,“我用这个。”
她前几天画的避暑符,白聪还问她要走了一个。
因为白茵折成的黄纸十分的精巧,上面还悬挂一个红色的吊绳,胡曼以为她是从哪儿买的工艺品,然后赞叹道:“很好看,不过……这个应该不能防晒吧?”
白茵挑眉,问:“你要不要试试?”
胡曼对白茵口中的防晒功效不怎么相信,但她看着那条可爱的小红绳,然后心里有些痒痒的,但她父母从小都教育她不要拿别人的东西,于是胡曼拿出了自己的一只防晒霜,对白茵说:“你先用我这个吧。”
一个纸制的东西换了一瓶防晒霜,在别人看来都是白茵赚了。
白茵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笑眯眯的接过防晒霜,然后诚恳道:“谢谢。”
胡曼摆弄那根红绳,然后乐呵呵的冲白茵说:“我们都是室友了,不用这么客气。”
如此,两个人的友谊算是初步建立了。
眼神清澈,心思纯良,这是个心里没什么烦恼的小姑娘。
白茵刚这么想着,她手腕处突然就紧了一下。
白茵不知道镯子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她也摸不清司白夜到底为什么时不时就动一下,她以为他是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
第二天军训集合的时候,白茵早就把防晒霜的事给忘了。
烈日下,白茵正准备驱散身体上的热量,但还没等她动作,一阵渗凉的气息顿时席卷了她的全身。
白茵挑眉,对着镯子道:“谢了。”
因为司白夜能够将自己的气息溢出来帮白茵降温,白茵也懒得在身上涂涂抹抹,于是那瓶防晒霜打都没打开过。
十天后,看着司白夜几乎透明了一圈儿的身体,白茵赶忙打出一个固气符过去。
曾经的小师叔把自己弄的丢了两魂四魄之后,她还真不大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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