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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荷花满池塘,七月牛郎会织女”,大户人家到了这两个月自有许多美好浪漫的节目,然而对于乡下人来说,这两个月却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姚承恩和李氏的苦涩没持续多久,“双抢”的日子便到了。
在这些一滴汗水摔成八瓣的日子里,什么事情通通都得靠边站,更何况今年比往年更忙。因为龙舟赛一回来,姚承恩便让李氏请了媒人花二嫂子去蓝七娘家提了亲。既然两家人成了亲家,农忙时节亲家家里忙不过来自然要去帮忙。
花氏两口子也是硬扎角色,除了自家最忙而又需要男劳力那三五天没有拒绝李家人的上门帮忙之外,其余的活计都是自己干。因为家里田地少,甚至到最后还匀出蓝七娘这个劳力来帮助李家人扯黄豆采绿豆。
另一方面这虽然是一年当中最辛苦的日子,但也是李家人吃得最好的日子。本来没有客人每年到了这些天李氏都要三不三地割点肉,鸡蛋更不用说,今年蓝秀凤蓝七娘轮流来帮忙,见两个未来的孙媳妇乖巧伶俐,两个大孙子一脸幸福,李氏更是乐得花钱,家里的伙食水平较之往年真是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家里几个小的能顿顿吃好的,天天下地干活也从不抱怨。王氏心里头对蓝七娘的那点小疙瘩因为蓝七娘的勤快嘴甜会来事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原本该是叫苦连天的这个农忙时节,家里头却个个心情愉快,不,除了吴氏。
吴氏这阵子一直心气不顺,婆婆虽然大方地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去买两匹布裁衣裳,她也穿上了自己想望许久称心如意的新衣裳,然而女为悦己者容。李大椽自从龙舟赛回来之后碰都不碰她一下。她起初还想着丈夫许是前阵子划船太累,然而这都差不多一个月了,李大椽还是一上床就背对着她,瞥都懒得瞥她一眼。
本来从训练龙舟开始,李大椽便没碰过她了,再加上这一个月,合起来已经是两个月了。吴氏只刚二十三岁,哪里能熬得下去,晚上忍不住便去撩拨李大椽,可李大椽呼地坐起。说屋里头太热,竟跑到院子里头的凉床上去睡了。
家里有蔑匠有楠竹林,院子又宽。一到夏天晚上便摆上三四张凉床,那些风车车出来的瘪谷堆成堆点上火烧起那一阵阵的烟雾便是驱赶蚊子的武器。男人们歇在凉床上仰望星空谈天说地,然后酣然入梦。每年的这个时候,晚上的院子便是男人们的地盘,吴氏自然不能追出去。
一而再再而三。吴氏由最初的小意温存到羞窘难堪最后转为憋屈愤怒,可是心里头的一股子邪火又不能发泄,甚至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家里几个女人,这事儿对长辈不好说,对小辈更不能讲。两位平辈的嫂子谁都不喜欢她,她跟人家诉苦人家肯定心里乐开了花。
偏偏她在这里焦心烦躁,家里其他人却成日欢声笑语地。吴氏越发觉得愤怒,然后便看谁都不顺眼,成日拉着脸,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偷懒不下地。李氏活到了这个岁数,哪能看不出三房两口子之间的不对头。可是她一个做婆婆的,总不能插手去管儿子媳妇的房事上头去吧。因为心里头对吴氏有愧。便对她的偷懒耍奸行为假装不知,安排她在家里和姚舜英一起翻晒谷子并做饭洗衣服,自己去田间地头劳作。
和吴氏搭档姚舜英简直叫苦不迭,自己已经喂好了猪洗好了碗,吴氏给菊娘的饭还没喂好。明明告诉了她谷子自己还只翻了一遍,得多翻几遍才能干了入仓,可等自己洗了第一次衣服回来翻动晒簟时却发现,晒簟还是湿漉漉地,一看便知道吴氏压根就一次都没翻过。
再看吴氏,正在堂屋内给菊娘洗澡,说天气太热不能让女儿热出痱子来。连轴转的姚舜英全身汗湿,汗珠子流进眼眶,辣得难受,再看吴氏清清爽爽地在屋内摇着蒲扇一派清闲的样子,不禁气得暗自咬牙腹诽: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可是对方终究是长辈,自己又不能差遣她,更不能去李氏跟前告状,只好憋着一肚子火认命地去洗第二次衣服。家里人多放一起她根本背不动,只好走两回路。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只累得姚舜英腰酸背痛,晚上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
到第五日的时候,姚舜英翻好谷子正背起一篓衣衫准备去溪边洗,却碰上挑着一担谷子回家的李大椽和李兴本。“英娘怎么是你去洗衣服,你三婶呢?”姚舜英见三叔脸色不善,知道要坏事,赶紧笑道:“三婶在给菊娘妹妹洗澡,我便抢着去洗了。”
姚舜英努力遮掩,奈何吴氏自己不争气,李大椽进屋的时候,她正举着一卷包着瓮菜的锅巴嘎嘣嘎嘣嚼得香。李大椽看到她右手蒲扇左手锅巴,一副富家少奶奶的派头,再想到自己马上便要满六十岁的老娘此刻在田里挥汗如雨,身子弯成了一张弓不要命地割着稻子,那气血蹭蹭蹭顷刻间便冲上了头顶。
他当即将担子飞快放下,咬牙骂道:“你个禽兽不如的死婆娘,我叫你吃!”边骂边扬起巴掌呼地一下便扫了过去,“啪”地一声正正打在吴氏左脸上。吴氏骤然挨打,起初愣了片刻,接着便朝李大椽扑过去,手上不要命地抓挠。
李大椽这次愤怒到了极点,吴氏与他无论身高还是力气都相差太远,根本连身都没靠近李大椽便被狠踹了一脚。李大椽还不罢休,跟着又想补上几脚。好在李兴本及时赶了过来,死死拖住李大椽。
吴氏飞快地爬起,尖叫着去扑李大椽。李大椽死死盯着吴氏,只等着她一靠近便踢一脚狠的,这样只会偷懒的婆娘干脆踢残她让她躺在床上偷懒一辈子吧。
菊娘早吓得哇哇大哭,姚舜英背篓都没顾得放下便急急奔了回来,正巧看到了李大椽目光中露出的凶光,而吴氏兀自不觉,嚎啕着欲扑过去。凭着自己的小身板绝对拦不住吴氏,于是飞快地在菊娘屁股上死命捏了一把,菊娘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吴氏听到自己的命根子女儿尖利的哭声,立刻扑过来一把抱住女儿,柔声哄起来。
姚舜英松了一口气,以眼神示意李兴本趁机将李大椽拖出堂屋。不料李大椽看到姚舜英背着那一背篓衣服,再看到院中晾晒的衣服,一下便猜到姚舜英是挑不动一担子衣服不得已分两此洗,刚降下去一点的火气又涌了上来,甚至比前一次更甚,指着吴氏嘶吼道:“好你个黑心肝的臭婆娘,我侄女这么小的孩子你竟然忍心让她去洗那么多的衣服。你对上不孝对下不慈,老子要休了你!”
面对暴吼着似乎要生吃了自己的丈夫,吴氏内心虽然有点害怕嘴上却不服输,冷笑道:“你个怂包,肯定是去城里划船遇上了那骚婆娘,一门心思地想着她,回家对我娘俩不理不睬地。怎么,想休了我给那*腾地方?可惜人家是有男人的,你别做梦了?”
“我打死你个臭婆娘,老子叫你乱说!”“三叔,三叔,您消消气!”李兴本不要命地抱住飞踢着腿的李大椽,嘴里苦苦哀求着。姚舜英急得一边顿脚一边对吴氏道:“三婶我的好三婶,您看今日大哥二哥未过门的媳妇都来咱家帮忙了,侄女求您别说了好不好,您和三叔在这节骨眼上打架,她们两个会怎么看咱们家咱们家的人!”
“英娘你别跟这蠢猪说这些,她能想到这些就做不出偷懒的事了。六十岁的婆婆顶着毒日头在田间割禾,二十几岁的她在家里歇凉挺尸!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禽兽!”李大椽气咻咻地嘶吼着。
吴氏尖声叫道:“我是禽兽,那你是什么?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你更是禽兽!”“我怎么不闻不问了,菊娘在这个家里谁不疼她,她是挨了打受了骂还是缺了衣少了穿。你生的女儿知道金贵宝贝着,我老家大嫂生的女儿便不宝贝了?英娘那么小,你竟然能忍心让她做这么多事!你个黑心烂肝的贼婆娘,你怎么不去死!”
“你……”“三叔,求您别骂了好不好,侄儿求您了!”“三婶,您别还嘴了行不,我三叔在气头上,您还火上浇油!”李兴本和姚舜英两个人都急得只差没哭起来,可是这两口子就是不相让,最后还是菊娘哭得差点没断气,吴氏才抱着女儿回房了。
姚舜英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衣服去溪水边去了。她火速洗好之后,便背着背篓急急往回赶,吴氏挨了打,自己就别指望她能去翻谷子了。一背篓打湿的衣服很重,姚舜英好不容易爬到溪坎上的高石上便受不住了,只好坐在那块大石上歇气。
那大石临空高悬,下头正好对着溪里一块巨岩。因为双抢插秧引水灌溉,上流塞堰坝下流水干枯,那巨岩露出了水面。人坐在那里要特别小心自己跌下去,一旦跌下去拍在那巨岩上,肯定脑浆迸裂横死当场。姚舜英因为有了上次坠崖的经历,此刻坐在这里更是百般小心。
“哟,这不是英娘吗?怎么,洗衣服啊。”姚舜英抬头一看,却是李兴珠的娘小王氏挑着一担子衣服笑吟吟地过来了。“这鬼天气热死了,哎,我也歇歇气儿。”小王氏边说边擦汗,一屁股坐在了姚舜英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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