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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刘伶咬着笔杆,眉毛拧成了结。

从春秋茶社回来以后,她就开始算这笔账——在人和钱的权衡中,保人,赔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问题是去掉一个六十九万,二百三十一万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说拿就能拿出来的。何况这点钱,也把她这几年炒股赚的体己掏干了。

抱枕被捏成了团,老姑娘算烦这本烂账了,就在床上滚来滚去,抓着头发痛不欲生。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寻常人。

别看着在陈圆那块儿,这位同志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英雄好汉还能被一文钱难倒,她刘伶是人,又不是机器猫,从哪儿一下子变出那么多钱啊?

“叮咚——”

清脆的门铃仿佛能震动空气,清晰传入耳中。

老姑娘把耳朵塞得严严的,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半夜一点半。她爸妈别说这时候,就算是白天也不会来,婆婆如果这么晚来,提前肯定会打电话,所以也不会是婆婆。这么算算,除了那个夜不归宿的符人渣,还能有谁!

不管!

不理!

不开门!

老姑娘施行三不政策,心道:他符昊又不是没钥匙!对付人渣,压根儿就不能给予常人待遇,要用渣的办法,狠狠地反击渣!

“二百三十一万啊,还有谁能帮忙呢?”

她用枕头蒙着脑袋,把认识的人全部提溜出来。

“叮咚——”

门铃声不依不饶,又响了,而且还很有节奏,每隔半分钟,就响一次。连休息时间都不带留的,简直比催命符还讨厌。

老姑娘心里刚有的那点眉目,被门铃声打断复打断。

忍。

她忍。

忍无可忍。

“去你个死人渣!”

一个枕头狠狠朝卧室门砸过去。

抱枕管什么用,能砸得到门,却砸不到按门铃的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铃声不停,卧室的门口却已经被砸了n个抱枕、趴趴熊、被子、甚至是床单。能砸的东西,刘伶已经将其夹带着深深的怨念,毫无保留地全部砸了。

可门铃声依然没有停止。

老姑娘血红着双眼,火气扑哧扑哧地直往脑门上蹿。

她蓬乱着长发,一个翻身,趿着鞋,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往门口冲——

“该死的符昊,你难道没钥匙吗?进不了门就去找你的苏情啊!嫌宾馆脏,总不能嫌苏情吧。半夜扰人清眠,你相不相信我去告你谋杀啊!”

她连珠弹一样地爆出这些话,可木门一打开,透过铁门看见门口那位宛如白莲花的娇俏少女时,接下来的愤言全部被堵在喉咙口,想骂,又实在是骂不出什么——那感觉,简直比吃饭吃到了死苍蝇还让人恶心。

“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沉默许久,她终于冷冷问出这么一句。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先把门打开,外面好冷。”

看清开门的人不是符昊,居然是刘伶……白莲花立刻化身黑牡丹。说实话,苏情的确是美女。婉约时,如临风照水。冷笑时,别有番风情,更是艳丽照人。

难怪符大公子栽在了牡丹花下,有了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气魄。

符昊喜欢她,不代表刘伶也要让着她。

老姑娘一手抓着门把,疑惑看着眼前气焰嚣张的黑牡丹,好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开门?苏小姐,这房产证上的名字好像不是‘苏情’这俩字吧。大半夜的,我有义务给一个陌生人开门吗?”

实在也是半夜两点多,太晚了。

站在门口,老姑娘听着钟摆滴滴答答的声音,忽然就困了。

她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才不管苏情说啥,当着她的面,就想关门。

苏情威胁道:“刘伶,你敢关门,你敢关门试试看!”

关就关,还有什么敢不敢的?这个苏情该不会被符昊宠坏了,连带着脑瓜儿久不用也生锈坏掉了吧。

刘伶不屑地想着,大门“咔嚓”一声当着苏情的面关上了。

眼见着大门关上,最后一点儿灯光完全熄灭,苏情整个人都躁了。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仿佛忽然疯了似的,拼命喧嚣起来。

魔音入耳,就仿佛有人拿着小锤子,在你脑海里狠狠地捶了那么一下。

老姑娘经不得这么激,脸色一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大门猛地被她拉开了。

她冲着苏情忍不住低吼起来:“有没有搞错,你要发疯回家里去发,别在人家门前闹心!你再闹小心我报警了!”

这厢,苏情没想过她居然会做这么绝,一下就急了,拍着铁门,脸色都青了,“刘伶,放我进去,我有东西要拿……喂!你干什么?”

看着她又想关门,苏情知道这次被关外面,她就算把门铃按坏,也按不出这个人了,当即就急了。

老姑娘看白痴似的看着她,道:“还能干什么?关门睡觉啊。”她理所当然道。折腾了大半夜,如果不是这门铃一直吵着,她应该早撑不住睡过去了——真算起来,是苏小三扰她清净,如今她不想再算那些个烂账,只想睡觉!

“我还在外面呢,你怎么能这样?”

“哦,那算我的不是吧,你赶紧走吧。”她迷迷糊糊中,这句话居然说得那叫个情真意切,一双乌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苏情,只当苏情说自己不能关门,是因为有人站在门外,关门不礼貌。

苏情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老姑娘禁不住有了几分厌倦,嘀咕了一句:“和脑残讲不通道理!”然后,很痛快地把门关了,不管门铃响成什么样,她完全充耳不闻,直接拔了电源,摇摇晃晃地晃悠回了卧室,刚要睡觉,她似乎又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儿,拨通一个电话。

“喂,110吗,我遇上麻烦了……”

“嗯,是这样的……”

“对,我住在鱼南路1号……”

花了三分钟时间说清情况与地址,她扑回大床,倒头就睡。

人生苦短,不要与脑残较真。

虽然睡得比较晚,不过好在耳根子清净——符昊没回来,苏情被“警察叔叔”带走了,刘伶同志这天晚上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精神也特别地好。

刘伶这人,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开心的事儿,绝对不惦念着。

这才几小时工夫,她早把苏小三抛之脑后。

不过,翌日从家出门到出了小区,这一路上遇着的保安、物业,认识的或者是见过却不大熟的人一个个看着她,走岔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上几眼,看着她的目光,格外诡异。

老姑娘心里终于有了几分怪异。

逮着个偷窥自己的姓许的小保安,她笑眯眯地搭起了话:“哎,小许啊,这么早啊?”

“刘姐早。”

小保安礼貌得很,看着刘伶的眼神虽然依旧有些古怪,却打起精神好声好气地打了个招呼。

“上回你帮我捉了那个抢钱包的小偷,我一直说要请你吃饭,这不都没抽出空儿,趁着今儿个时间还早,一起去吃个早点吧!”

小保安是个半大的孩子,黑黝黝的脸蛋,尚带着未褪的稚气,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刘姐,不用啦。何况,你上次都请我吃过板鸭了……”

“板鸭是板鸭,对街新开的那家福建小吃做的云吞面味道很正,走吧走吧,你刘姐请客,客气什么!”

好容易找着个知情人士,刘伶哪能放过。

她笑容可掬,拉着许姓的小保安,不由分说地就往对街冲。

正是清早六点半,天色露白,却没有耀眼的阳光。

小吃店开在花园不远处,生意还算红火,里面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人,热热闹闹地吃着早点,喝着茶,一派大好的和谐景象。

刘伶拉着许姓的小保安在露天处寻了个位坐下,这个小许,还有些拘谨,被刘伶这么热情地招呼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黑黝黝的脸蛋腾出了热气,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就说出来了,直道:“刘姐,咋子好意思总叫你请哦……”

“吃什么?”

“一碗云吞吧……”小保安见推辞不得,指着菜单上最便宜的小声道。

“两碗云吞,两屉蒸饺,两碗蒸鸡蛋。”合上菜单,刘伶十分痛快地叫菜。看着小许惊讶的小模样,老姑娘笑眯眯道:“一碗云吞哪里够,早上多吃点儿,你这是长身体的年纪啊。早说了你刘姐请客,不要客气!”

没多大会儿,吃食陆续上来了。

蒸饺被包得皮薄馅嫩,整齐地码在屉笼里,像一只只熟睡的小鸟儿,秀气而饱满,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动。云吞上撒了切碎的葱花,腾着白煞煞的雾气,在这样一个微凉的清晨,给人一种温暖的舒适感。

小保安开始还不大放得开,可在刘伶热情的招呼下,也顾不得许多,安安心心吃起来了。

四川人好上那么一口辣,灯笼椒调制的辣椒往云吞里一洒,味道说不出的正,吃得俩人满头大汗。

“小许啊,今儿个我出来,你看我咋跟看着国宝似的,眼神有点不对哦。”

谈话谈话,讲究一个技巧问题。

吃到兴起,五脏庙都舒服了,心舒服了,嘴舒服了,没啥不能说的事儿。

老姑娘一手用勺子在碗里舀了一勺汤,口中嚼着蒸饺,头也没抬,漫不经心丢了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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