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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淮峙竟有些颓废起来。
“你所维护的人,不是你的王,不是你的储君,而是站在他们身后的所有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人。”榆次静静看着他,“这之中,有搜刮民脂民膏的,有私吞赈灾银两的,有虚报国库亏空的,有走私的,有谋权的。”
安淮峙抬起眼:“这些你们翊国就没有吗?”
“有。”榆次回答他,“但是帝君和太子殿下,不会让他嚣张太久。走私的楚义,帝君流放了,私下结交的王备,帝君贬官了,就连太子,也要被扔到琮国来历练,周旋在一众高手之间,心计权谋还未学会,就已经深陷局中,差点没法活着回去。帝君从不会包庇偏袒任何一个人,更不会自己去做损害百姓利益的事。”
安淮峙冷着脸笑道:“那我不还是活不下去吗?”
榆次眼眸里一闪,道:“将军想活,我必保将军活着。”
安淮峙勾着笑,拿起一边的竹筷子,挑起一块糖糕:“榆将军一诺千金,安某笑纳。”
榆次郑重地颔首。
安淮峙说罢,再跟上一句:“我要见公主。”
榆次道:“可以。”
虎威灾门口扣了两下木门:“大人,饭菜好了。”
“端进来吧。”榆次应声道。
虎威端着两缸子饭菜走进来,菜缸子上冒着腾腾热气,热气里带出一股鲜香的味道。
安淮峙这连日来是被饿急眼了,都说民以食为天,铁打的身体也是要吃饭的啊,这几日一直昏睡,方知睡觉也要耗人的气力,耗起来还不比平日里巡逻练兵的少。虽仍然拉不下脸,不想那吃相太难看,但手中的竹筷子已不听他使唤地蠢蠢欲动。
虎威刚把菜缸子放到桌上,安淮峙的手就已经伸过去,陷进菜缸子的窄口里,克制不住地扒拉了两下,再艰难地将那只粗糙的大手从窄口里拿出来,是一颗白菜心,那只大手又再度伸进缸子里,再扒拉两下,夹出来,竹筷上挂着几片白菜叶子不满意,大手又蠢蠢欲动地伸进菜缸子里扒拉,这回夹出的是一块青白萝卜如此反复了数次。
“这”安淮峙显然有点难以置信,他满脸质疑地看看榆次,然后干脆站起来,搬起这一口他夹了数次的菜缸子抱在身前,往里中看,见一锅的青菜萝卜清汤寡水。
“哎!”安淮峙叹了口气,放下怀里的菜缸子,又去抱另一口缸,倒是缸赤酱浓汤,不是一眼就能见底的,安淮峙拿起竹筷子去扒拉,夹起些土豆,芋头,淮山药之类的,还夹杂着白菜白萝卜。
安淮峙嘴里“啧”了一声,把竹筷子一丢,嫌弃道:“你们翊国这么穷了吗?!连块肉都买不起。”
这哪里是穷不穷的事,实在是没有时间操持这庖厨之时不过这青菜萝卜土豆山药的,确实不是待客之道,榆次有些不好意思了,这种情况实在有失体统了。他偏过头,虎威得了示意,立马上前来。
“我前些日子,拿回来的那只小羊羔呢?”榆次轻声问道。
不过虎威倒没打算轻声着不让人知晓,他大着嗓门,仿佛就是说给安淮峙听的:“大人不在,我也不爱吃羊羔肉,骚着呢!时间久了就馊了!我给扔了。”
安淮峙又是冷冷的一哼:“原来不是穷困潦倒,而是富得流油啊,一只羔羊啊说扔就扔了,你这个小兵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榆大人就是这样教人的?教得不好啊。”
“骚。”虎威道。
安淮峙这才反应过来,“噌”地蹿起来:“你骂谁呢?!”
虎威也没在怕的,瞪起眼睛,踮起脚尖,在气势上就压上安淮峙一头,道:“骂的就是你!你大爷的!”
安淮峙去撸自己的袖子:“小兔崽子!”说着就上手要去打他。
脚下又是一软,安淮峙摔了一个大马趴,这一次,榆次也没来得及伸手扶他。
虎威向后一个闪避,两手叉着腰,眼神睥睨着看着安淮峙堪堪摔在地上。
安淮峙被他这么轻蔑仇视了半晌,心里浮上些英雄老矣的无奈。
榆次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安淮峙摔在地上,咬着牙恶狠狠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榆次笑着伸出一只手去搀他起来:“我与虎威,不是上下梁的关系。”
虎威抢着道:“是!”一大张脸霎时涨得通红。
榆次回头,目光中带着慈爱,看着虎威,笑道:“实在不是,虎威并非我的附属,歪的是我,将军可别算上他。”说罢,又笑了一声,续道,“我与将军的刀刃上,皆是亡魂无数。干干净净的少年,就莫与我们相提并论了。”
他赞许地又看了虎威一眼:“他尚能对着将军,直抒胸臆,而我与将军,即便有几句真心的话,也给假的替了。”
榆次向前俯身致歉:“未料到将军喜食荤食,未能准备妥当,自伤了我翊国的面子,是榆某的不周,榆某认错。”他看着那两缸子菜,又笑道,“今日便这样吃罢,明日我进城,去买一块肉来。这样大缸子的伙食,与战时也差不了多少,将军大概可以讲究。”
这话讲得中肯,安淮峙收了脾气,慢条斯理地坐回去,请道一声“吃吧”,似是有些心虚。他确实无理取闹,谁知榆次言辞里仍旧中肯,不卑不亢,也没为了笼络他而失掉分寸,他一时间觉得没趣,自个儿不知怎得也心虚了。
虽然尽是些素食,清汤寡水地炖,但也有几分滋味,或许是虎威也有几分厨艺,汤里放了花椒,吃起来又多了几分滋味。
不知不觉三人将两缸子才吃了见底,就这糖糕,一甜一咸,倒使人十分满足。
饭罢,已是天光大亮。
榆次有些累,但却实在无法安心睡下,他在思虑宸妼的事。
安淮峙倒是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小憩,这迷药当真厉害,当初在乌鱼江,野兽身上,榆次便一睹它的厉害,没想到如今上了人的身体,反应竟这许多日子都过不去,或许连宸妼自己都想不到。
榆次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敢问安将军,可了解地字号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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