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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林梢,夜月无声。

齐映雪坐到齐夏歌身旁,笑着看撑着下巴发呆的妹妹“夏歌,在想什么呢?”

“姐,没什么,就是有点无聊。”齐夏歌嘟囔着,其实她最近总是想起一个人,想起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一个白到夜里都会发光的人。

“让我来猜猜,你在想垅侍卫?”齐映雪把垅侍卫三字压低了些声音,怕自己的妹妹不好意思。

“姐,你说什么呢!”齐夏歌先是羞涩,再心虚地低下头。

齐映雪知道自己说中了妹妹的心事,从那夜应霁、连城玦前脚刚到,垅侍卫与妹妹后脚回来就知道了。

夏歌看着垅侍卫的眼里,隐藏着星辰和柔光,是女子看着自己心仪之人的神色。

“不开你玩笑了,娘叫我们用膳了,走吧!”齐映雪拉着她起身。两人一块走过曲水环绕的连廊。来到正厅用餐,一般午膳都是母女三人一同用餐,两人坐下,齐夫人才叫下人端上菜来。

齐夫人边吃边说道“夏歌,你姐姐是有着落了,我想着就担心你。”

齐夏歌埋头吃饭不说话,她当然知道

齐夫人的话什么意思。

齐夫人见她专注吃饭,并不理她,继续说道“我看那定远侯就不错,人生得俊俏,还救过你。”

“娘,救我的是垅侍卫。”齐夏歌终于回她道。

齐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那垅侍卫看起来性子太冷了。不好相处,你会吃亏的。”她自己的女儿,她还不了解。一提到那个什么垅侍卫,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娘,垅侍卫虽大部分时候听命三皇子,但他是御前侍卫,隶属禁军。据说,有望升任下一任禁军统领。也算是青年才俊。”齐映雪淡淡说着,她怎会不知妹妹心思,也理解娘亲所想。

齐夏歌神色复杂,认真听着关于心上人的一切讯息,心里转了几个弯,又想起他。

“对了,你们表姐谁是下月成婚,你们两个倒是记得要一同去道喜。”齐夫人说起这件事,之前就听说连城家的老太君一直催婚,没想到,连城定事竟如此之快。

“啊?表姐要成婚了,和谁?”齐夏歌好奇道。

“我也还没问。到时候闲下来,我再去安国公府坐坐,问问。”齐夫人只是听连城家的老太君说起,家里好事近了。问起是谁,她就神神秘秘说连城这孩子过两日带回家来,到时就知道了。

事情却并非齐夫人、老太君所说那般。当事人连城玦在骠骑营里认真操练着,压根没把自己说出去的话放在心上。

连城玦已是擢升朱雀司副统领半年有余,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却是孙女及笄时用来推脱的理由已经没有了,也该寻觅良人相伴。

连城玦十四岁便通过朱雀司的春季选招,进入军营。老祖母心疼自己的嫡亲孙女,从小就百般呵护着,在从戎这一件事情上,见她心意已决便也随她去了。

一般女子及笄就开始寻觅佳婿,而连城玦无心此事,硬是拖到了碧玉年华。

她如今擢升朱雀司副统领,已是军功在身,加上世代忠良,不得不说也是大周各世家着意求娶的人选。

连城玦这次休沐回家,听到最多的就是哪家的儿郎芝兰玉树,哪家的儿郎文韬武略。她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只得约着好兄弟邢骁一起出门喝酒,说也奇怪,这兵部尚书之子邢骁生得温润如玉,一双丹凤眼倜傥含情,可他偏生和连城玦交好,时常约着一起浅酌谈天。

就这事,老太君还说过邢骁这孩子配玦儿也算得良配,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连城玦已经无力反驳了。只能闷闷地出门,找文庭睿吐槽。

“你说女子非要嫁人吗?”连城玦气鼓鼓地挠头道。

她不知道自己英气的脸颊上这样稚拙的表情有多动人,邢骁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柔软。执杯浅酌一口道“此乃天地人伦,老太君是希望你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

“可是祖母她,竟然肖想你啊!她说干脆咱俩结亲得了反正知根知底,那怎么行啊!我跟你,什么搭配啊!”连城玦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完却只能闷闷喝酒。

“老太君这样想的?”邢骁眼睛微眯,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连城玦微醺的眼看向窗外的无边月色,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这样也好”邢骁低声说道。连城玦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嘟囔道“我不想成亲,不想成亲……”邢骁扶起她,结过账后便搀着她走在行人稀少的街上,他自小就认识连城玦了,明明十三岁时他就已经高她一个头,她却总拿生辰说事,强压他叫姐姐。小时候他打不过她,只能屈服,自她入军营后两人许久未见,这次她休沐回来,他几乎每天都在家里等着她来唤他出门小酌。

今日终于等来了她,等来了她说老太君属意两人结亲,他心里有千丝万缕的欢喜,他心里有她,只不过她情事方面还未开窍,他有耐心也愿意等她。

看着醉醺醺的她,面色潮红,眼尾都是嫣红,少了平日里的英气,添了几分少女的娇媚。他有些动情地低语道“玦儿,你怎知我心里不是欢喜的?”

连城玦刚刚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霎时间冲到路边呕了起来。一堆污秽之物从喉咙里冲撞出来,一阵刺痛感使连城玦皱起眉来。邢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着若是能一生一世照顾她,也是好的。

他知她自小要强,父亲连城将军公务繁忙,她想法大胆、天马行空,也时常闯祸,有时在院子里和小虫子小花说话。

是大一些两人才玩在一起,一起捉虫子钓青蛙,一起爬树摘野果……

待皇储典选以后,他有了功名,别人提起他便不再是兵部尚书之子,而是他邢骁了,他也配得起连城玦这朱雀司副统领。

静夜沉沉,月影溶溶。

邢骁此时,有了自己的打算,连城玦何尝不是。她自小入军营,朱雀司的那些姐姐各个豪气干云、酒量惊人,

今夜见邢骁借着酒气说了些平时不说的话,她便也佯装醉了。

毕竟不是小时候,许久不见,她不知邢骁的内心深处竟藏着这样一份情意。

小时候,她眼见着父亲出征,母亲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白天依然是那个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夜里却常常对着冷月垂泪到天明。

这么多年了,只要父亲出征,母亲就坐在梳妆桌前喃喃自语。她平日里明明是一个十分明艳的妇人。

自己如今擢升朱雀司副统领,想到的不是荣耀加身,而是自己作为连城家的女儿,必然是要过铁马卧冰、朝不保夕的日子。

倘若嫁与邢骁,自己对他并无儿女之情不说,他对自己存着情意,若哪天遭遇不测,他要独活于世受相思折磨,父亲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母亲尚且忧思成疾。她若是在战场上死了呢?

她是不忍的。连城玦思忖着,是时候把自己嫁出去了。

连城玦这几日每天都不在家,七天的休沐,也就第一天陪老太君、父母吃了个饭。

原来连城玦自那日对老太君的催婚不胜其烦,随口说了自己有了心上人,快的话,下月就可以准备她的婚礼了。

话已经说出口,加上那夜喝多了察觉到邢骁的危险想法。她可得早点动作,找到封住他们口的人来。

这几日都游走于暖香阁、清风馆,终于从全城世家子弟中择选出一名如意郎君——应霁。

这应霁虽常常出没暖香阁,但不似其他纨绔子弟来者不拒、骄奢淫逸。

他好像只有一个叫兰姬的红粉知己。

连城玦料想他定是心慕这兰姬,无奈佳人出生低微,只能安置在暖香阁。连城玦与应霁并不熟悉,除了上次不小心拉错他手,他们也只是在某些宴会上打过照面。

他虽风流名声在外,但也是识大体知礼节之人。两人虽不熟,但见面会点头打招呼。连城玦不太喜欢他纨绔子弟的作派,但是也没的选了。

连城玦心下盘算好,当即就动作起来,快步走到城西的烧饼店,应霁民科比试的据点,她见风钦泽进门,使出内力执一飞镖钉在他正经过的树上。

只见应霁略微思忖片刻,稍侧首,便把纸条收进袖中。连城玦几乎以为他发现了躲在转角树阴下的她。

他应该是同意了吧?

纸条上书“今日戌时,摘星楼,要事相商”她的字迹不似一般闺阁女子端秀眷雅,而是笔酣墨饱、行云流水。应霁不知道自己这纨绔子弟一般的人何时与朱雀司副统领连城玦有要事可商。

往日见她总是英姿飒爽,剑眉星目在她姣好的脸庞上点染出一般女儿家没有的落拓。一般闺阁女子酉时便闭门不出了,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约他一个放浪不羁名声在外的纨绔子弟,不能不说,他这次没猜透这朱雀司副统领想干什么?

春末的日影沉下去,不多时,便是云静月如练,清风似秋凉了。

连城玦一身烟青色劲装坐在摘星楼临窗的位置。一只手撑着下巴,想着趁着休沐,把自己的婚事定了。

祖母便不会再忧心自己了。选定应霁,一是因他心上有人;二是他身份地位比邢骁高,弃邢骁选他,说得过去;三是虽然他名声欠佳,但那暖香阁的老鸨却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真真正正地尊重她们的,不因她们是烟花女子而轻慢对待。对烟花女子尚且如此,想必如与他成亲,他也会诚意待她。

另外,应霁是皇子,他肯定还会娶很多很多的妾室,那她到时候就能过上谁也管不着的生活。

还有,应霁的纨绔作派虽然惹人讨厌,但长相正是没得挑不是风流浪荡的轻浮,不是满腹诗书的迂腐,也不是粗鲁野蛮的莽撞,是一丝桀骜不驯的倨傲,有时毫不正经的模样,正经时却又有夺人心魄的从容。

正想着,应霁走入连城玦视野。他今夜着一身玄色捻银丝锦缎长衫配上墨玉束冠,一派风流倜傥。

连城玦腹诽真是会打扮,随意出个门,都能这么玉树临风。他英挺剑眉英挺,细长的瑞凤眼,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这人确实有资本风流。

“连城,有话与我说?”应霁随意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的思绪被拉回,想着自己要说的话,内心竟有些紧张,她顿了顿,说道“我们成亲吧。”说完,应霁手中的杯子不可察觉地晃了一下。

连城玦赶紧接着说,“具体的说是我们合作吧,我不要你爱我。我只需要一个已婚的身份。这样你就可以和你的兰姬双宿双栖了。万一我战死沙场,你就可以娶兰姬进门。

或是你遇到喜欢的,尽管娶,我保证同意。

我爹娘应该不会同意我做妾,你遇到喜欢的想娶做正妻,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和离,理由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介意冠上个“无法生育”的名号,若是生个孩子如同自己一般孤独中长大,也挺惨的。

应霁是第一次这么近看连城玦,她不似一般女子肤如凝脂的白皙,带着轻微麦色的肌肤有着健康的红晕,鼻梁高挺小巧,唇色是如同鸢尾花一般的嫣红。

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她澄澈的眸子,如同三月的艳阳,明丽清亮,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沉醉其中。这样一个女子只想要一个已婚身份,哪怕被冠上“无法生育”的名号也无所谓,应霁有些猜不透她了。

自她约见她,他便找来汲侍卫询问这风头正盛的朱雀司副统领连城将军。豫都没什么事情是藏得住的,这才知晓她祖母催婚催得紧,但也知道了兵部尚书之子邢骁与她联系密切,也许是心仪于她,她祖母也是认可二人的。

应霁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连城不是和邢骁相熟,这么大的事,与他商量不是更好?”

连城玦有些恹恹道“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我自入了军营,就知道脑袋已经别在裤子上了。假若往后我战死沙场,殿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殿下肯定不会为我挂怀。

邢骁与我自小便相识,虽我无意与他,但若我去了,他难保不会郁郁寡欢,他现在是大皇子伴读,本有大好前程。我不想我们,和我父母一样。”应霁饮茶的手略微一顿。他听说过安国公连城将军和夫人伉俪情深的传闻,多年前,冀北关之战安国公命悬一线,连城夫人竟是连夜杀去冀北救夫。

应霁没想到,连城竟有这番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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