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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人立足官家驿道尽头,目光微眯,借着如灯夜色,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海水尽头,那里将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他不知道此行风险如何,但他却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
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对面,近在咫尺的大都城墙,那里曾经是他最讨厌地方之一,而今却又成为了他不得不设法想去的地方。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意外呀!”
良久,玄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驿道尽头不远处的吊桥旁,几个负责巡逻护安的带刀绒甲武士,随意的瞥了瞥不远处模样怪异的玄衣人,并没有过多关注于他,他们已经习惯了路过这里的形形色色的行人,他们当中不乏有一些职场的探子,往返之间,总会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以免被人认出真实身份。
对于这样的人,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甚至有好些江湖人士出去大都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乔装打扮,毕竟那里是天子脚下、朝堂根基,他们不想惹来太多的关注。
突然,一阵狂风掠过,玄衣人的面巾瞬间被吹落,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不远处那几个带刀绒甲武士的脚下,玄衣人一愣,不远处的那几个带刀绒甲武士也是一愣。
“罢了罢了,既然留你不住,那么便放你自由。”
玄衣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瞥了一眼被风吹走的面巾,摇了摇头,面巾被风带走以后,他的面部轮廓也清晰的呈现在了月色中。
如果穆桂天在此的话,一定会吓一大跳,这个玄衣人不是别人,正是穆桂天的父亲,他家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爷子穆元。
几个绒甲武士面面相觑,一会看看脚下被风吹落的面巾,一会又看看不远处的穆元,一脸不知所措,很显然,这样凑巧的事情他们也是头一回遇到。
不过穆元的模样,却被他们暗暗记了下来。
被穆元丢开缰绳的白马,静静地站在一旁,摇头晃脑地瞅着官家驿道旁的凋零草木,似乎是不满它们不能成为自己暂时的口粮。
见到此情此景,穆元思索片刻,然后回身走到白马旁,伸手拍了拍白马脖子,似乎是在安抚它不满的情绪,白马点了点头,应该是在回应他,穆元微微一笑,紧接着从马鞍上取下两坛尘封的女儿红,走到那几个带刀绒甲武士跟前,换上春风般的笑意,道:“来,哥几个,过来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一边说一边随手拍掉两个坛子上的泥封,顿时,一股香醇的酒香四溢开来,顷刻间,就连皎洁的月色都黯然失色。
几个绒甲武士狠狠咽了咽口水,一脸的希冀,显然是心动不已,但他们却迟迟没有挪身,保持着应有的警惕,毕竟对他们而言,穆元是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陌生人,一个陌生人突然举杯共邀,那他的意图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尤其是在这朝堂要塞。
要么就是穆元是真心热情好客,想邀请他们举杯畅饮,要么就是他别有用心,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得不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好酒!”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瘦弱汉子,约摸四十出头,他紧紧攥了攥手中的佩刀,笑道:“可惜今夜我兄弟几人却无福消受了,要是换个地头,我兄弟几人定要与兄台畅饮一番。”
他这话说的很有技术含量,可进可退。
穆元不可置否,直接把其中一个坛子,举到嘴边,美美喝了一大口,伸手揩了揩嘴角的酒渍,笑道:“痛快,好久没有如此痛快的喝酒了,哥几个的顾虑我明白,在思维谋其政,任其则尽其职嘛,但是如此良辰,辜负了美酒岂不可惜?哥几个也大可以放心,虽然咱们是初遇初识,但我也不是那种钓名欺世之人,不会让哥几个难做的,今夜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别人不知。”
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们几人心中的想法呢?无非就是怕自己坑蒙于他们而已,事实上穆元并没有那个心思,今夜注定是入不了大都了,月洒清辉,他一个人入城,太过引人注目,不利于他之后的行动,倒还不如举酒对月,也算是对往昔的一种怀念,记得以前,他们一众人,经常在月下对饮,好不快哉,想必其他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开怀畅饮了吧,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谁也没有那个心思,也不知道再一次共举酒杯,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要说是穆元之所以会邀请他们几人,或者是正儿八经对他们有什么企图的话,也不过是想趁此机会跟他们混个熟络,仅此而已,毕竟中华文化传承了几千年的古典美德就是人熟好办事嘛,不论是朝代更迭,还是旧人换新,它都亘古不变,始终如一。
几人还是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穆元只好把另一坛酒送到他们眼前,自顾自喝着手中的那坛酒,道:“这坛酒我就送给哥几个了,至于喝不喝,什么时候喝,凭哥几个的意愿,我不勉强,毕竟我也是从哥几个这种位置一路走过来的,清楚哥几个心中的顾虑。”
他这倒是说的实话,想当初,他们一众人刚刚起步的时候,并不比他们这种护卫级别的人高处一等,可是实打实从底层磨砺而出的,所以他向来待手底下的兄弟亲如手足。
终于,有一人忍不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美酒,狠狠道:“头,怕他个鸟,咱们巡逻值守这么长时间了,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难得这位仁兄如此大方,咱不能辜负了仁兄一番美意不是?再说了,就咱们这个岗,谁他娘的愿意三更半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有他第一个带头,其他几人纷纷出言附和。
被他称作是“头”的瘦弱汉子想想也是,他们几人值这个岗也不是三五日时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上头有谁到此来督察过,当下心头一横,一把拽过身前的那坦美酒,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道:“去他娘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娘的是与非。”
末了,还不忘赞叹一句“好酒”,感谢一番穆元的盛情。
穆元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说实话,他真的很欣赏瘦弱汉子雷厉风行的性格,他看得出来,瘦弱汉子之所以之前犹豫不定,多半是怕身后几人跟着自己遭罪,豪爽、有担当,这是他给穆元的第一感觉。
“来,喝酒!”
穆元一人提着一坛,哈哈一笑,举坛示意。
瘦弱汉子几人合力举起另一坛酒,微微举敬,便轮流喝了起来,彼此也不嫌弃其他人喝过那坦酒。
一旦放开了,他们便表现的很热情,很快便围成一圈,端坐在了穆元对面,笑容灿烂。
酒过三巡,他们早已对穆元没有了戒备之心,穆元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他们一小队原本是有六人,只是今夜一人因身体不适,没有出来值守,所以就只剩下了他们五人,他们都是穷苦出身,而且还是从同一个村落里出来了,能够在大都谋得一官半职,也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
而那名叫程晓的瘦小汉子正是他们的头,是他带领着他们几人从他们所在的小村落“程家村”,一路摸爬滚打来到大都的,这个过程中,他们受过的屈辱,经历过的磨难,可谓是数不胜数,有时候甚至接连数日,连吃喝都是问题,但是程晓却始终没有放弃他们,想方设法鼓励他们坚持了下来,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凡事都要征的程晓同意的原因,这让穆元一时之间也对程晓刮目相看。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像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要自己涸鱼得水出人头地,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了,更不要说带着五个拖油瓶了,但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更没有抛弃他们,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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